第16章 香椿炸醬面
澡呢,暫時自然是洗不成的。
兩人都是話趕話,冷靜下來都替自己臊得慌。
藍芷端起茶盞,戰術喝水。
太監在這宮里不算不上個男人,伺候主子洗澡,本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關鍵問題是,在藍芷心中,從未將張犖當成一個太監。
四年前剛重生的時候,張犖在她沐浴時誤入,她就手忙腳亂的。
更別說現在,小太監長到十七,正是朝氣蓬發的翩翩少年。這幾年氣質面容都越發出眾,個子也竄得快,謙卑躬身時都比她高半個頭。
要在這樣一個人面前寬衣解帶?額,臣妾做不到。
張犖也垂下頭,黑眼珠子躲閃,不敢再看上頭的人。
他很后悔,覺得自己一定是嘴抽了,竟然脫口而出這樣的混賬話,唐突了姐姐。
事實上,小太監并未反應過來,主子吩咐他答應,原沒什么不妥。他伺候蘇貴妃沐浴的時候,心里一點異樣情緒都沒有,伺候主子是他的差事啊,能有什么想法。
但此刻,他就是覺得自己孟浪,覺得自己壞,大抵因為那不是一般的主子,是他的姐姐,是他惠藏心底的少年心事。
兩人‘各懷鬼胎’,氣氛也從先前的劍拔弩張,轉變成一種窘迫羞赧,一種隱秘難言,一種莫名生出的曖昧?
藍芷打發他退下,張犖見她好像沒那么生氣了,放心離開。
接下來的幾日,張犖來得都很及時,點心吃食也做得別出心裁,祁澹被哄得很開心。可惜好景不長,沒幾天他又開始隔三差五地遲到,最近有時甚至都不來了。
藍芷內心不快,表面上卻不好發作。畢竟張犖并非是未央宮的人,她其實不好太管著。
另外,雖然她想教張犖讀書認字,但張犖只是一個太監,讀不讀書,或許也沒人覺得重要。
她只能暗自觀察揣測,他到底在忙什么?到底為什么不來讀書?
一日午后,她躺在院子里的銀杏樹下曬太陽,看倦了的書冊搭在臉上,小風習習,好不愜意。
一墻之隔外,就是蘇貴妃的長樂宮。長樂宮和未央宮靠得近,藍芷和蘇貴妃算是鄰居。
她聽到些窸窣的腳步聲,長樂宮的宮人正在侍弄墻角的花壇。
不多時,這幾個宮人開始竊竊私語聊八卦。
“你們見著娘娘最近的新寵了嗎?”
“什么新寵?”
“高高瘦瘦,皮膚好得跟白里透紅的蜜桃似的,好像才十七。”
“啊你說他啊,好像不是咱們宮里的,只是來打雜。”
“是的,幾年前就在馴獸房打零工。”
“我說什么來著?他剛來馴獸房,我就說過,怕是逃不過咱們娘娘的法眼。”
“唉,咱們娘娘折騰人的本事,可不是糊弄的。”
“可惜了那一身好皮囊……”
藍芷掀掉面上的書,騰一下坐起身。
其實,她之前不是沒聽過關于蘇貴妃的一些不雅傳聞。說她仗著母族權勢,在宮里為所欲為,蓄養男寵。
雖說她寵冠六宮,但皇帝沉迷修道,來后宮基本都去她那里,卻也是屈指可數。
有心人惡意揣度,說蘇貴妃正是如似的年紀,又天生水性楊花,耐不住寂寞。每晚宮門下鑰后,是不留外男的,更別說是后宮,前臣不好輕易涉足。
蘇貴妃要養男寵,只能找些白嫩可人的小太監。眾所周知,太監是有某些生理缺陷的,蘇貴妃要與他們親近,自然和健全的男人有些不同。
八卦編得有鼻有眼,有人說,經常半夜聽到長樂宮傳來男子的叫喊聲,問了宮人又說不是在懲罰犯錯的奴才,難免引人遐想。
這些風言風語,藍芷原本不太信,畢竟宮里人多嘴雜,沒有不透風的墻,蘇貴妃這么干早晚有一天會被皇上知道,就算她母族權勢再大,皇上能容忍自己戴綠帽子?
可此時聽這幾個宮人嚼舌根,把她們的話朝張犖身上一套,條條符合!
她又不禁聯想到,前天晚上張犖給她遞筷子吃點心時,匆匆一瞥,他的手腕往小臂延伸進去有條紅色的血痕,映在雪白的皮膚上很扎眼,叫人不得不注意。
當時張犖似乎瞧見了她的眼神,忙將手臂藏到身后,還掩耳盜鈴地拉袖子遮了遮。
真是越想越不對勁,這血痕莫不是鞭痕?他難道真跟蘇貴妃有什么?
跳出來想,張犖從一個低等小太監最終爬到司禮監掌印的位置,絕對是個有野心的人。與后妃私通,是死罪,但那可是蘇貴妃啊,權勢之大連惠妃都不放在眼里,富貴險中求,他很可能抓住這個機會。
再者,藍芷憶起那晚在長樂宮的情景,蘇貴妃可是我見猶憐的美人,艷冠群芳,哪個男人能不心動呢?
祁澹已將整卷的《出師表》背到第八遍了,藍芷還在托著腮,凝神發呆,胡思亂想。
“蘭娘娘,還背嗎?”祁澹眨巴著眼睛,一臉的迷糊困倦,“下午學了射箭,我好累哦。”
藍芷這才回過神,“累的話,今日就先到這兒。迎春帶他下去休息。”
祁澹走后,她沒要人跟著,獨自踱到院門外散步。
今晚,張犖又沒來聽課,據孫喜來反應,是在長樂宮。
此時明月西斜,睡得早的人都已爬上床,她這個時候在宮里亂晃散步,實在有些詭異,可她睡不著。
想著張犖住在永寧宮,就算在長樂宮打零工,也不可能呆一晚上。她想來個守株待兔,搞明白他到底有沒有在長樂宮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她在自家門前來回晃悠,看似垂首瞎轉,實際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注意著長樂宮門前的動靜。
不枉她將自己搞得像個偷雞摸狗的小賊,沒多會兒,就看到那個靛藍褂子的小太監,從長樂宮出來,且看走的方向不像是回永寧宮的。
果然有貓膩!
藍芷矮著身子,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他穿過幾扇門,又繞過幾條小徑,越走越偏僻,最終到了一條幽暗的小巷。
說幽暗都是抬舉它了,這條巷子伸手不見五指,旁邊都是廢棄宮殿,藍芷在宮里這么多年,從來沒來過。
走著走著,藍芷不知是眼睛花了還是什么原因,感覺前頭好像不止一個人,人影憧憧,她快要看不清哪個是張犖。
“哎呦——”一個清脆甜美的女聲。
藍芷似乎跟個女孩子撞了滿懷,兩人互相拉扶,才沒跌倒。
“對不起啊,我走得急了。”女孩道歉。
藍芷借著月色,看到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眉眼帶笑,很是甜美可愛。
那大眼睛一轉,更顯神氣,“你到這兒,是來會情郎的?”
“不、不是不是。”藍芷連連否認。
“別不好意思,我又不會取笑你。”女孩自來熟地拍她的肩,很是親切。
這宮里何時這么開化了?‘夜會情郎’從她口中說出來,似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藍芷再轉眼看四圍,那些憧憧的人影,不是她眼花。這條巷子確實有不少壓馬路的人,且多是成雙成對,一男一女。
“這是哪里?”
“蘇巷啊,你不知道?”
原來這就是蘇巷。這地方藍芷雖然沒來過,但是聽過,可謂大名鼎鼎。
這條巷子,原是前朝的蘇州街,仿造江南水鎮的買賣街而建,最開始是某個擅長玩樂的皇帝搞出來的。后來廢棄了,成為對食們秘密并居的地方。
本朝皇帝對太監宮女對食之事,并沒有明令禁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此有不少討不到媳婦兒的太監,和困守深宮的宮女結成對,一起吃吃飯、說說話,聊慰深宮寂寞。
藍芷望著眼前風流靈巧的女孩,“你到這兒來也是……?”
“我不是,我就路過。”女孩揚著頭,“白荼,你聽過嗎?”
“你叫白荼?”
“正是本姑娘,打遍東西六宮無敵手,‘宮花’是也。哎呀,我不能再跟你多說了,侍衛哥哥要出宮了,還在等我呢。”
女孩說完,一溜煙跑遠了。
這一打岔,張犖也早就沒影了。
藍芷望著這條‘春光正好’的蘇巷,心中七上八下。
張犖來這里做什么?難不成他小小年紀也跟人結對食了?可是,不記得他認識什么姑娘啊。
翌日晚間,張犖來聽課了。
祁澹一見他就眉開眼笑,蹦蹦跳跳地迎上去,“張伴伴,今晚是什么好吃的?最近總見不著你,在忙什么?”
張犖含糊笑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
祁澹湊到食盒邊,一碗香氣撲鼻的炸醬面,映入眼簾。
正宗的京味炸醬面,要選半肥半瘦的肉,醬得是炸得光亮的,面得是手搟的,碼子講究七碟八碗,有掐頭去尾的青豆芽、小水蘿卜纓、香椿芽、青豆嘴、新蒜、黃瓜絲、扁豆絲、韭菜段等。
光看張犖拿筷子拌面,精細白面裹淋上麻香炸醬,祁澹已經忍不住舔起了小舌頭,迫不及待地抱著個比他臉還大的碗,坐在桌案邊大快朵頤。
張犖又將另一碗拿到藍芷面前。
藍芷心里有事,望著他上下拌面的修長手指,不由地就入了神。
“你昨兒去蘇巷了?”
藍芷想來想去,不如打直球,我就直接問你怎么了?主子有問題想問,是不需要理由的。
反正她是不會承認自己有什么別的心思,最多也只是擔心小太監行事太張揚,沒等到落在她手上,張犖就自己先玩完了,這怎么行?她是來復仇的,小太監只能栽在她手上。
張犖手中一滯,兩根筷子打到一起,卻沒回答。
藍芷又問:“做什么去的?”
張犖埋頭靜了一會兒,答道:“惠妃娘娘想吃香椿,尚膳監晚上剛從宮外運來,奴才去取,路過蘇巷。”
“早季的香椿,稀罕東西,拌在炸醬面里,又嫩又香,對身體也好,姐姐多吃點。”張犖將面碗推到她面前。
藍芷又看到了那白腕子上的血痕,“你跟蘇貴妃什么關系?她是不是打你?”
張犖聽罷,手腕一抖,差點將面碗掀翻,僵在原地。
這兩句話單看沒什么太大的問題,可放在一起,就難免讓人想入非非。一個是花期正盛,一個是青春年少……
張犖垂首呆了許久,就在藍芷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一雙黑葡萄般晶亮的眼眸望向她,唇角半勾,“姐姐不愧長我幾歲,懂得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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