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劍給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賴麗使了個眼色，賴麗立刻會意地遞給趙明劍一瓶新酒，然后將空酒瓶接了過去。賴麗是市政府辦公室一枝花，人又機靈，所以凡有重大接待活動，趙明劍都讓她到場。

        趙明劍和賴麗二人配合默契，完成了許多高難度的接待任務。

        三瓶酒下肚，慕容軒胃里不斷翻騰，這時偏偏常務副市長張方過來敬酒。

        慕容軒讓趙明劍倒酒，然后一口干了。趙明劍馬上又給慕容軒斟滿，然后看了一眼慕容軒，恰好慕容軒也正在看他，從慕容軒的眼神中，趙明劍得到了贊許。

        作為市政府常務副市長，張方業務能力強，工作經驗豐富，和前市長也就是現在的市委書記程克利配合得很好，也很愉快。但他和程克利一樣不善于交際，對新來的市長心存顧慮。

        整個宴會，張方一大半的心思都在慕容軒身上。當慕容軒喝光第三瓶酒時，張方不禁暗暗佩服，認為慕容軒值得深交。為了跟新市長搞好關系，張方搶在眾人之前，開始了第三輪酒戰。這次慕容軒喝一杯，張方喝了三杯。

        宴會到晚上九點多才結束，慕容軒在趙明劍陪絆下到市政府招待所休息。慕容軒房間被安排在市委書記程克利旁邊。程克利升任市委書記后，還住在市政府招待所，并沒有搬走。

        慕容軒來之前，趙明劍讓服務員鐘紅徹底打掃了房間，又新換了窗簾、被罩和枕巾。鐘紅到招待所不到一年，憑著自己的機靈、懂事逐漸得到了趙明劍賞識，這次又得到了照顧新市長的機會。

        趙明劍從慕容軒房間出來后，鐘紅趕緊給慕容軒送來了一暖瓶熱水。“慕容市長，我叫鐘紅，就在您對門，有事您就叫我。

        在開發區時，鄧瑩瑩讓慕容軒省了不少心，鄧瑩瑩走后，新來的辦公室主任總不能令慕容軒滿意。因此，慕容軒這次前來沿江市當市長，第一個想到的還就是要把鄧瑩瑩調到自己的身邊。這一來是對自己有一個照應，鄧瑩瑩畢竟是自家人嗎！二來呢，由自己罩著對鄧瑩瑩個人的進步也是有利的。

        這個鐘紅倒有幾分鄧瑩瑩的影子，慕容軒不禁暗贊趙明劍會挑人。“好的，你去忙吧。”

        鐘紅走后，慕容軒拿出手機給汪雨打電話。

        慕容軒去沿江上任，汪雨就回了七號院娘家陪汪老。慕容軒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汪雨正在陪著汪老看電視。“慕容，感覺怎么樣？”

        “還行吧，就是胃有點難受。”慕容軒歷來不和汪雨談工作，尤其是沿江復雜的局面，更不愿意讓汪雨知道。

        “你是市長，沒必要誰的酒都喝。”汪雨的同事里有很多三高和肝硬化患者，這讓汪雨很擔心慕容軒。

        “今天和大家第一次見面，怎么好不喝，以后我盡量少喝。”

        慕容軒又和汪老聊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他還想給鄧瑩瑩打電話，問問她的近況，翻到鄧瑩瑩的號碼，他又放棄了。進入新時期之后，微博微信以及互聯網的進一步普及，使得信息更呈多元化的方向發展。

        在這樣的年代，人們不再迷信于報紙電視上所發布的那些主流信息了，反而對于那些微博、微信互聯網上的小道消息更加地關注和流傳。很多真實的故事，都從微博、微信和互聯網上的傳說開篇的。而且這些個傳說又往往總是不幸言中，這很讓沿江市地區的百姓長見識。

        沿江市這個地方，只要算個人物，多半都會成為人們微博微信里某個傳說的主角。不然反而就覺得不正常了。

        慕容軒出任沿江市的市長肯定算是個人物了，只不過他剛剛到沿江市赴任市副書記，現在還沒有引起人們的廣泛注意罷了。

        剛到沿江市的時候，慕容軒還沒有固定的住房，在住房還沒有安排妥當的情況之下，他只好暫住棲息于市委的招待所里面。

        沿江市的這座招待所是一棟三層的樓的老房子，他建筑在一座小山丘的下面，背靠小山，面臨西江，也算是一個風水不錯的風水寶地了。

        慕容軒所住的位置，就在這棟三層小樓的三樓的最里面那個套間里。

        整個市委招待所也就是不到二十個房間，平常識不對外營業的，它是專門用來接待上面蒞臨沿江市檢查指導工作的上級領導的。因此，這棟外表看著不怎么起眼的招待所，其實里面的裝修還是挺高檔的。

        慕容軒住二樓頂頭那套，安靜些。套間的臥室和客廳都很寬大，有兩個衛生間。沿江市管這叫總統套房，就像這南方地區將稍稍開闊的田壟叫做平原。恰好是春天，池邊的幾棵桃花開得正歡。

        招待所盡是些雅致的小樓依山而建。樓與樓有檐廊勾聯，來往間免不了登階落級，曲折迂回。不熟悉的，好比進入迷宮。新月朦朧間，那些亭閣、假山、噴泉、花圃，也頗有幾分韻致。

        進了房間，招待所的那個所長小許大呼小叫得招呼服務員過來，指手畫腳一番。他似乎想靠訓斥服務員表明自己對領導的尊重。

        慕容軒實在難以消受這種風格的尊重，便請小許自己忙去，只同領導說說話。可小許老覺得自己的尊重還欠火候，不肯馬上就走。他親自察看了衛生間。客廳和陽臺，很忙似的。看看沒什么可效勞的了，仍是不舍得馬上就走，抓耳撓腮一番，突然想起什么，拿起了電話。“喂，我說呀，你們馬上將慕容市長房間里的毛巾、浴巾、地巾換上新的。啊啊，那你們馬上去買新的。多買幾套，顏色同其它客房要有區別，專門放在慕容市長房間里用。要快啊。”

        慕容軒早在一旁揮著手，說不用不用。可小許只做沒聽見，對著電話高聲吩咐著。“真的用不著，我用自己的毛巾就是了。”等小許放下電話，慕容軒又說。

        小許只是笑著，領了賞似的。他忽又想起什么了，抓起電話，喊道：“還有，你們另外買兩瓶洗發液和沐浴液，要最好的。房間里配的這些不行，洗了頭發緊巴巴的。”

        這時，慕容軒的熟人敲門進來了。小許又吆喝服務員倒了茶，這才點了半天頭，退到門口，輕輕拉上門，出去了。

        卻仍聽得他在走廊里用手機打電話:“你們要快辦，慕容市長等會兒就要用的。買好了我要檢查，我在辦公室等著。”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慕容軒送客人走還時聽見了小許的說話聲，知道他又帶著服務員來了。

        慕容軒懶得同他羅嗦，便順著小徑去了屋后。這里是個小花園，種著各色花草，還放著些盆景。抬頭一望，只見新月西移，銀星寥落，夜空有些aimei。

        來沿江市好久了，慕容軒覺得自己得主動出擊一下了，一天晚上他專門找沿江市的常務副市長張方做了一次長談。

        那天晚上，他請小許關照廚房炒了幾個菜，送到梅園五號樓的房間里。

        小許拿了酒來，慕容軒推辭掉了，開了自己的一瓶五糧液。小許問要不要他在這里服務？慕容軒謝絕了。

        小許又說是不是讓服務員鐘紅來？慕容軒只好說他同張方副市長有工作要談。小許這才放心走了。慕容軒便關了手機，斷了電話，同張方閉門對酌。等到夜深更殘，瓶干酒盡，兩人就稱兄道弟了。

        張方稍長，慕容軒便言必稱兄，“張兄，書記要我多過問一下工業，我能做的也只是過問過問了，還是靠你多操心啊！什么抓宏觀，抓方向，那是場面上說的套話，我不去管它。我倒覺得，沿江市的工業，更應下功夫的是一個個非常具體的問題。如果只要沾點兒官氣，就口口聲聲抓宏觀，抓方向，具體工作就沒人做了。

        張方聽了這話，很是感嘆，“是啊，慕容老弟，你看到了問題的實質。沿江市的毛病就是，不論研究什么工作，大家都熱衷于講大道理，回避最實際、最具體的矛盾和困難。不是我說誰怎么的，書記就最不敢觸及實際問題。他原本就是在省委搖筆桿子的，寫慣了大話套話，不懂得聯系實際。大家都說他大會上報告做得好，頭頭是道，鏗鏘有力。這有什么用？得落實啊！可以說，在沿江市，清談之風，向來如此，于今為烈。”

        張方如此毫無顧忌地說到市委書記，慕容軒倒吃了一驚。他想張方一定是喝多了。俗話說，酒醉心里明。他不想議論人是人非，就玩笑道：“書記不同啊，他是一把手。一把手說話就得高瞻遠矚啊！他是出思想、繪藍圖的，具體工作就靠我們這些嘍羅了。”

        慕容軒玩笑之間對自己的語氣和表情做了藝術處理，讓你聽上去既像真心話，又像風涼話。這都在乎你愿怎么聽了。

        看來張方沒有覺得慕容軒在替書記說話，也不以為他在調侃書記。

        慕容軒需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張方說：“我今天多喝了幾杯，說話就沒遮攔了。什么思想、藍圖，我就不這么看。一任書記一個思想，一張藍圖。沿江市的什么思路、規劃實在太多了，朝令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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