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軒猜她必是李老夫人了，忙上前握手道好。董姨同他握了手，又搖搖手，指指李老。李老正低著頭，拿著放大鏡瞄來瞄去。大家就屏息靜氣，望著李老的禿ding。

        好半天，李老直起了腰，反手捶捶背，說：“依我的見識，不敢認定是真跡，但也是真假難辯。好啊好啊，慕容，謝謝你，謝謝你。老婆子，你叫妹子弄飯菜，我們要喝酒。”

        李老很有興致，叫小李搬了沙發，放在院中的樹蔭下，說是三個人到外面去聊天。慕容軒說想欣賞一下李老的石雕，長長見識。李老自然高興，便指著那些石獅子、石老天爺、石門墩什么的，一一說出來歷。

        慕容軒點頭道好，卻暗自想，這些玩意兒，沒一件抵得上馬山鄉下的那塊“杏林仙隱”石雕。

        都看過了，就坐下來說話。李老只是談古玩，論收藏，不再說半句王副書記，聊了好一會兒，飯菜才弄好。卻只是三菜一湯，簡單得很。

        酒卻是上等洋酒，慕容軒也沒喝過的，叫不上名兒。董姨不讓李老喝酒，總是在一旁說他。

        李老只是嘿嘿笑，不時開玩笑，說：“對領導，有時也要臉皮厚些。她說她的，我喝我的。”

        董姨佯做生氣，說：“你什么時候把我當領導了。”

        飯沒怎么吃，酒也沒怎么喝，只是話說了不少。

        也多是李老說，談笑風生的樣子。

        李主任和慕容軒總是點頭而笑。吃完了飯，李老握了慕容軒的手，說：“慕容，感謝你啊。這幅畫說不定是我的鎮堂之寶啊。”

        時間不早了，李主任就說：“李老，您和董姨就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望您二老。”

        李老握著慕容軒的手，說：“慕容，好好干吧。我會給王副書記那里打個電話。你還年輕，前途無量。”

        上了車，慕容軒說：“李老真是個實在人。”

        李主任把車子發動了，說：“是的，他都要留我吃飯。也都是這樣，讓小李炒幾個菜，陪我喝幾杯。菜簡單，酒卻都是上好的洋酒。”

        慕容軒說：“李老只怕沒多少文化吧？對古字畫卻很內行啊。”

        李主任說：“這就叫見多廣嘛。不過說實在的，你我都是外行，聽他說起來就頭頭是道了。他的收藏是否有贗品也未可知。”

        慕容軒笑道：“哪怕就是有贗品，別人也不好當面點破。我說呀，這幅古董畫，說不定就是冒牌貨。”

        “不一定吧。你不聽梅先生說？世界著名藏館里也有贗品哩，臺灣那幅才是假的也不一定。難得李老高興啊，說這幅畫蓋過了他所有藏畫，是鎮堂之寶了。”李主任說。

        慕容軒又說：“今天李老很高興。”

        李主任說：“是，很高興。”

        “李老的夫人董姨很開朗啊。”慕容軒說。

        李主任應道：“對對，開朗開朗。慕容，你回去時就在羊城停一下，找找王副書記。李老說打電話，一定會打的。李老的話，他絕對聽。”

        一輛小車挨身而過，慕容軒立馬睜開眼睛。正是王副書記的99號座車。車到常委樓前停下，王副書記戴了ding帽子，慢悠悠鉆了出來。站崗的武警戰士立正，敬禮。道首長好！隔得遠，慕容軒他們聽不清戰土的問好聲。不過慕容軒很熟悉這些戰士的問好。因為語速太快了，問好聲便含混不清，聽著便是一聲喲喝了。被問好的首長是一律不回禮的，只顧昂首前行。

        這會兒的王副書記便是如此，緩步邁上臺階。常委樓前的臺階。慕容軒幾年前就無意問數過的，不是九級，是八級。大概創意就是“發”吧。

        省市級領導暫時沒能達到“九”的至尊境界，得通過“發”才可能實現。

        一敲門，秘書應道請進。推開門，秘書忙伸出雙手迎了，拿嘴努了下里面。聽得王副書記在里面叫道：“慕容嗎？請進請進。”

        秘書過去推開門，請慕容軒進去。“王副書記。您好您好，讓您中午也休息不成。”慕容軒連連拱手。

        王副書記站起來握手，說：“你從北京風塵仆仆趕回來，比我辛苦。李老身體好嗎？”

        慕容軒欠身回道：“李老很精神，還能喝酒哩。董姨不太讓他老喝，他那天很高興，說非得陪慕容喝幾杯。”

        王副書記很感嘆的樣子，說：“李老就是這樣，很賞識能干的年輕人。高興了，就不管自己的身體了。”

        慕容軒聽著，便當王副書記是借著李老說他能干了。能做到慕容軒這個份兒上，能干是自然的，純粹一個草包，再怎么提攜你也是徒然。但你是不是能干，同領導說不說你能干，卻是兩碼事。

        慕容軒一臉幸福的表情，說：“李老說起您王副書記來，話就沒個完。他說自己革命幾十年，培養過不少干部，最叫他自豪的就是您王副書記。”

        王副書記笑道：“哪里呀，總算不辜負他老人家的栽培吧。對李老，我是非常尊重的。他的確是僅值得尊重的老領導啊。”

        慕容軒說；”上次知道你要去沿江視察，我原本想留下來向你匯報的。臨時讓我去北京。沿江工作還很欠缺，王副書記多批評。”

        王副書記笑道：“不錯嘛。這次雖說是農業產業化會議，看的典型卻是農村組織建設的成果。是你分管的啊。不錯不錯。看著農民群眾園子一天天好了，我就感到欣慰。馬山經驗，很不錯的。”

        王副書記說了些通常情形下不可能說的話；“慕容，最近沿江的干部隊伍好像有些不協調？”

        慕容軒不好怎么說，只道：“您王副書記都知道了，也許吧……”

        王副書記說：“慕容，你在中間要做好潤滑劑啊。我們要像愛護眼睛一樣維護團結。團結出戰斗力。團結出政績。團結出干部。程克利同志和李建林同志。都是組織上非常信任的好干部。只不過。克利同志夫子氣重些，建林同志性子急些。都沒有原則性分歧嘛。要搞好團結。最近沿江日報登了篇文章。宣傳你們沿江市委班子團結一心，真抓實干的經驗。我看很好。這是主流嘛。”

        “是呀，我也是這么看的。我會盡可能做些化解工作，反正一條，不能因班子的不團結。影響了經濟工作。”

        見王副書記只是泛泛而談，慕容軒也只好講些套話。不過，看上去王副書記對程、李二人是一碗水端平，卻隱約叫人感覺他更看重李。

        王副書記打了個哈哈，說：“慕容。我的消息可是靈通得很那。這篇文章是你策劃的，我知道。說明你是維護市委團結的。用心良苦呀。”

        慕容軒笑道：“王副書記英明。怎么知道的？”

        “慕容。看來。沿江市班子在搭配上還是有考慮不周的地力。你在班子里的分量很重，拜托你多做些工作。”王副書記說。

        王副書記這些話，本是云遮霧罩。但慕容軒自己也是管過干部的，就不難理解了。慕容軒心跳加劇，猜想王副書記只怕會盡快重用他了。

        “王副書記，我一定好好協助克利同志和建林同志工作，不辜負你的信任。”

        慕容軒的shuangtui，本是一只彎著，一只半伸著的。這會兒他說話間，shuangtui立馬都曲成了九十度角，雙手也平放在膝蓋上，就像受過嚴格訓練的軍人。

        王副書記說：“我發現你理論水平也不錯。上次你關于企業領導建設那篇文章，我是認真拜讀的啊。”

        慕容軒忙說：“王副書記這么說我就緊張了。我們在下面接觸實際工作，現實情況遇得我們不得不思考一些問題。您卻那么重視，做了重要批示。”

        王副書記取下帽子把玩著，像是離開了這個話題，只道：“我信任你。”聽上去莫名其抄，有些蒙太奇的意思，“謝謝王副書記的信任，”慕容軒又隨意說道。這就更加蒙太奇了。

        時間差不多了，慕容軒說：“王副書記，那我就告辭了？耽誤王副書記休息了。”

        王副書記站起來，緊緊握著慕容軒的手，又使勁拍拍他的肩，很關切的樣子，“好好干吧。”

        臨別時，王副書記叫他“好好干吧”，短短四個字，分量太重了。其實只有三個字，“好好干”，“吧”字不過是個語氣詞，可以忽賂。

        不不不，實質上只有兩個字，就是“好”和“干”。大領導的話，不在于多，而在于分量。講得輕，落得重。

        鄧瑩瑩有時會去遇春風看看慕容軒，往往只是坐坐，說說閑話，就走了。

        中秋節的前一天，鄧瑩瑩請慕容軒去她家里過節。他欣然答應了。

        慕容軒本想就在遇春風大酒店吃頓飯算了。鄧瑩瑩不依，硬是要在自己家里過。

        鄧瑩瑩做了幾樣他喜歡的菜，少不了準備些月餅。

        喝了幾杯紅酒，就見月在東宙了。鄧瑩瑩回頭一望，瞎喃道；“多好的月亮！”

        慕容軒見她那樣子似乎有些傷感，就不多說，只道：“是的。”

        兩人都不怎么說話。只是不停地碰杯。他倆已經很習慣這樣寂寞相對了。

        鄧瑩瑩突然放下碗筷，也不說什么，就搬了茶幾到陽臺上去。又將酒菜都移了過去。

        慕容軒默然而坐，望著她飛快卻又輕巧地做著這些事。月光冷冷的照在她的地上，略顯冷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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