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見高放說：“如果大家沒意見，關于李弘案件暫時就這樣了。下一步再視具體情況而定。”

        會議的第二個議題，是關于雷遠程的。雷遠程出事后，審計部門在對物價局的審計中發(fā)現了一些問題。

        余天副書記是聯系物價工作的領導，他先介紹了審計部門發(fā)現的有關情況，主要還是經濟問題，涉及數字也不是太小。但是沒有發(fā)現其它違紀現象。

        高放一說完，余天副書記便道：“雷遠程的問題，是個特殊問題。我建議大家研究時要慎重。這不僅僅是因為人死了，而且還涉及到一些具體的矛盾。至于怎么處理，請大家再議。”

        余天這事實上是玩了個滑頭，發(fā)了言卻不表態(tài)。這在常委會上也是經常出現的。遇到棘手的事情，以進為退，進中有退。

        李強這回卻沒有急著說話，他望了望慕容軒，“慕容秘書長參與處理了雷遠程事件，請慕容同志說說吧。”

        慕容軒沒有想到李強直接把皮球踢了過來，他只好接球，“雷遠程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我參與了事件的處理。至于對他身后的一些問題。我想：只要不是太大的問題，我的意見是既往不咎。”

        “我同意”，李強第一個站了出來，這更令慕容軒吃驚。

        “我同意”，李強說：“我同意慕容同志的意見，人也死了，所涉及的經濟問題，大都是因公的。只有極少數的是跟個人有關。再處理，不太合情理。”

        高放大概也沒想到李強是這個態(tài)度，看著李強，一直不說話。

        李強問道：“高放同志，你定吧！”

        “那好，就這樣吧，按李強省長的意見辦。”高放幾乎是應付性地說出了這句話。慕容軒看到李強嘴唇動了動，顯然是有話要說。

        果然，李強開口了，“物價局是個重要部門，現在雷遠程出了事，內部很亂。我提議由沿江市市長陸春明同志來擔任此職。”

        李強這個提議一出，滿座皆驚。一般來說，一個市長直接到省里任職能廳局的廳局長，是基本上合乎常規(guī)的，雖然任的是物價局廳長，看起來職位是稍微好了點，但也說得過去。

        這本來不是什么大了不起的事，但是，現在李強提名的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陸春明。

        陸春明在沿江一直跟莫名關系搞得很僵，莫名幾次向省委匯報要求動一下陸春明。陸春明甚至在公開場合曾經說過：我就是要在沿江看著莫名離開。

        高放書記也曾想把陸春明動一下，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位子。

        大家都清楚，陸春明跟李強很近，沒有李強，陸春明不可能那么高調。

        慕容軒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下陸春明三個字，后面先是打了個問號，接著他又用筆把問號給劃了，劃得看不出一點痕跡。他抬頭看看高放。高放的面色依然是很冷靜的，手在頭發(fā)上來回行走，慢而有條理。

        組織部長程衛(wèi)東先說了，“我同意李強省長的提議。陸春明同志在基層工作多年，有豐富的領導經驗和很強的事業(yè)心，這個同志到物價，我認為合適。”

        說著程衛(wèi)東望了望李強。李強臉色微紅，笑笑地點了點頭。

        余天開口道：“陸春明同志是個不錯的同志，按理說這個同志到物價，也比較合適。但是，最近上面正在調查沿江市工礦企業(yè)問題，在這個時候，調動市長，我認為不太合適。是不等下一步再說？等沿江的問題解決了，再研究。”

        余天副書記是分管組織的，李強的提議本身就是對一個分管組織的副書記的挑戰(zhàn)。事先任何程序不走，直接拉到常委會上，這當然讓余天感到不痛快。

        何況這個時候把陸春明從沿江調走，留下一個正在調查的攤子給莫名一個人，也是逃避責任的做法。

        慕容軒心里也很有想法，但是他知道還輪不到他來說。果然，高放說了。

        “我同意李強省長的提議”，高放這句話簡直讓慕容軒不敢相信。高放今天怎么了？難道？

        “陸春明同志確實很不錯，這個同志到物價也很合適。如果大家沒意見，就算通過。”

        說著，高放看了看大家，沒有人表示反對，他就宣布通過了。

        余天用十分古怪的眼光看了眼高放，收回時，正好和慕容軒的眼光碰上。兩個人都心領神會，彼此都在想：高放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啥藥啊？

        列席會議的馬汀和田欣，顯然也很難明白高放的用意，只是一個勁地喝茶。常委會就在這喝茶聲中結束了。

        田欣跟著慕容軒，來到辦公室。一坐下，田欣就嚷開了，“算什么，還有什么組織紀律性？”

        慕容軒知道這是在罵李強，就笑了笑，給田欣續(xù)上茶。

        田欣聲音放低了，“我說高書記怎么突然熊了？是不是要走了，不想惹事？”

        慕容軒趕緊道：“不會吧。不會的。都是工作嘛！高放同志說得對，團結才是最大的根本啊！”

        “團結？這叫團結？一手遮天了，不就是跑了個新機場項目嘛？花了多少錢，誰都知道。每年春節(jié)，用車子拉著土特產進京，哪就是他一個人功勞？”田欣越說越來氣了。

        慕容軒只好不做聲，聽著田欣說話。

        說到最后，田欣嘆了口氣，“唉，不說了，反正馬上要下來了，老朽啦。”

        “話不能這么說啊，老同志是我們干事業(yè)的財富！”慕容軒笑道。

        “還財富？不行啦。”田欣說著皺了皺眉，輕聲道：“最近身體不行了，感到人沒勁。昨天中午吃飯時，還哽了一下。我懷疑……”

        “不要瞎想。不行去檢查下。人都有小毛病，不要太在意了。我看您身體好得狠的。”慕容軒一邊安慰，一邊卻心里咯噔了一下。

        田欣說明天就到北京去查一下，說從現在起身體是自己的了，以前是革命的。馬上要退下來了，退下來就得自己照顧好自己了。慕容軒說是要去，而且盡快去。

        送走田欣，慕容軒回到桌前，剛坐下，電話就響了。莫名在電話里問陸春明是不是調物價局了。慕容軒說你消息挺快啊，是的，剛定下來。高放書記同意的。

        “這不是拆我的臺嗎？讓我頂著。我也不干了”，莫名大著嗓門，“工礦企業(yè)的事，難道不是常委會定的，他一個副書記市長能說走就走？像什么話？”

        慕容軒小聲道：“不要再說了，服從組織安排。高放書記同意這個提議，一定有他的考慮。他不會不考慮到你的。”

        莫名還是有些生氣，慕容軒勸了幾句就掛了電話。桌上的文件中有幾份是送請高放書記批閱的。

        慕容軒拿起來，就上樓了。高放正在辦公室里瞇著眼坐著，陽光正曬在他的額頭上，一片光凈。

        慕容軒放下文件，說陽光很好啊，這天氣，剛才還在下雨呢。

        高放沒有搭腔，慕容軒就準備走。

        卻被高放喊住了，“慕容啊，上午我同意陸春明到物價，你是不是有些不同的想法啊？”

        “是有點”，慕容軒直接說了，“余天副書記說得沒錯，這個時候調走陸春明，對莫名同志是不是有點？”

        “哈哈，我說慕容啊，我知道你跟莫名是老朋友。你關心他，我也關心他啊。沿江工礦企業(yè)的蓋子揭開了，就肯定要查。莫名同志很清楚這事，我不想這個時候多一個陸春明，讓莫名同志為難哪。正好李強省長提出來了，我當然同意。”高放說著摸起了頭發(fā)。

        慕容軒聽著，一瞬間明白了高放的用意。畢竟是高放，這個東風借得巧。

        “慕容啊，藍省長的事出來以后，我想了很多。官場微妙，也很復雜啊！你大概聽說了吧，我可能很快要走了。走之前我必須安排好嶺南的事。不然我不放心哪！”

        高放望著慕容軒，“你也跟了我兩年多了，我向中央推薦了你。至于最后的結果怎樣，我也不知道。”

        “我沒聽說，不過我倒不希望高放書記這個時候離開嶺南。”慕容軒這話是心里話，“嶺南最近情況很復雜，我怕……”

        “怕什么呢？我走之后，還會有新的書記來。一切都會好的。”高放笑著道。

        于佳敲門進來，慕容軒打了招呼，就告辭了。

        剛上班，慕容軒就收到韓婷婷的一條短信：雨聲有大，心情很煩，愿我的短信能給你一絲清涼。短信下面還畫了一張調皮的笑臉。

        慕容軒有點感動，這些年來，他收到過太多的短信，也有各式各樣的祝福。但像韓婷婷這樣清清純純的祝福，真的仿佛一絲清涼，讓這煩躁的心，有了片刻的寧靜。

        他想，人與人之間一定有一些內在的相通的東西，它存在，但不為我們所知。

        就像韓婷婷，慕容軒第一眼看見就感到親切。而韓婷婷，也顯然一直關注著慕容軒。

        只是這種親切和關注都是默默的，都是沒有絲毫功利色彩的。

        而這，恰恰是在官場行走多年的慕容軒，所久違和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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