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設在五洲大酒店。大家坐定，明誠自然坐上首，接著是高放和李強。

        高放的情緒看起來十分放松，酒也就喝得順暢。而李強的心情，可能就與高放不同了。李強紅著臉，開始敬酒。敬了明誠后，李強加了酒，顫顫地對高放道：“高部長，現在你是京城領導了。我敬你！”

        “哈哈，京城領導？是啊。來，喝！”高放把頭一仰，酒就下去了。

        李強也一口喝了，卻作出一種痛苦的樣子。

        慕容軒看著，也不說話。今天晚上這個場合，大家不會說什么真心的話的，都是桌面上的，說完就丟。

        慕容軒也端了酒，敬明誠部長。

        明誠站起來道：“慕容同志我是清楚的，上個星期，我丫頭的老朋友還在我那兒提到你。那個小鬼，挺有意思！”

        慕容軒知道明誠說的一定是韓婷婷，就含糊說：“啊啊，還請部長關心。”說著把酒喝了。

        明誠只是意思了一點，慕容軒也裝作沒看見，再過來敬高放了。

        大家都喝著禮節酒，余天只在邊上看而不喝。

        今天的晚宴，這兩位按理說是比較尷尬的。高放走了，卻沒有明確誰來當嶺南的一把手。明誠只是籠統地宣布了一下，暫由李強同志負責嶺南全面工作。

        在官場上行走的人，當然都能聽得懂官場詞語的奧妙：暫時負責與主持工作又有很大的區別。不僅僅是時間性的，還蘊藏著很大的變數。

        李強不能扶成一把子，余天的未來就更玄乎了。何況嶺南現在正是風雨滿樓、晦暗不明的時刻。

        酒喝得差不多了，明誠露出了要散場子的意思。

        慕容軒就悄悄地示意了一下李強。李強站起來，說道：“明部長，酒須盡興，更要喝好。今天，明部長到嶺南來，是對嶺南的關心。至于高放同志，過幾天省委省政府還要專門地歡送。我看酒就到此了吧，怎么樣？”

        “當然好”，明誠道。

        高放酒喝得有幾分意思了，不過與他的酒量相比，自然還只是五成。這會兒，他瞇了眼，笑道：“現在李強同志是地主了，聽李強的。”

        慕容軒側眼看了下李強，他的短而粗的脖子這時聳了一下，仿佛一瞬之間，成了一個戰場上勝利了的斗士。

        明誠晚上不喜歡熱鬧，就先去休息了。高放也走了，說是頭有點昏。慕容軒知道這是托辭。一個已經正式離任了的shengwei書記，在嶺南的這片林子里，不可能再像往日一樣的威風了。即使人們看他的目光還是含著恭維，但對于他自己，他已經是客人了，而不是主人。剛才，他在說李強是地主時，那語氣中多少也含著一縷感慨。

        慕容軒和余天邊走邊聊，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不一會兒司機都來了，大家就分開各自回去。

        在車上，慕容軒接到了遲青的電話，說他正在他家門口。慕容軒說我晚上有事，不回家了。遲青笑道：“我已經看見了你的車子，剛才從五洲出來。我是想同你說點事。”慕容軒一聽嚇了一跳，趕緊換口道：“那你稍等一會兒，我就到。”

        遲青在上一次的民主測評中效果不好，更重要的是后來嚴華部長過去時，出了那個老頭子的茬子，不過這一階段，他也一直沒什么動靜。大概下午省委宣布了嶺南主要領導的變動，又挑起了他的神經。在市委書記中，遲青年齡最輕，后臺也最硬。慕容軒的車子一進入宿舍大院，就看見遲青的車停在雨中。小韓沖著車子按了下嗽叭，遲青撐著傘出來了。慕容軒就和他一道上了樓梯。進了門，剛坐下，遲青就問明誠部長還在嶺南吧？

        慕容軒說當然在，剛才才吃完飯。

        梔子走之前已經把開水燒好了，慕容軒拿過來要泡茶，遲青擋了，“不要忙了，秘書長，我等會兒還要趕回臨海，這么大的雨，我怕出事。”

        “啊，也好！先坐會兒吧。”慕容軒含糊道。

        “下一步省里調整，我聽說秘書長要……”遲青把后半截話咽了。

        慕容軒笑笑，“調整是組織上的事，誰都說不準。我現在是什么都不想哪。”

        “哪那能？聽說秘書長要當副書記了。”遲青道。

        這話讓慕容軒大吃一驚，但是他并沒有表現出來。以前聽說過自己要到政府，但從沒有聽說要當副書記。如果真如遲青所說，那么余天呢？

        遲青看著慕容軒，笑道：“慕容書記以后可還得一如既往地關心我們哪。”

        “不要亂猜，這是沒有根據的事”，慕容軒打斷了遲青的話。

        遲青站起來了，一邊將一張卡放到茶幾上，一邊往外走。邊說道：“到時再來恭賀慕容書記。”

        慕容軒將卡拿起來，在出門時塞到遲青的手里，遲青還要拉，慕容軒道：“以后再說吧，，雨大，走好！”遲青也就不再拉了，道了再見下樓去了。

        關上門，慕容軒心想這遲青，都這個時候了還來這一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遲青剛才說的話又涌上來。最近因為嶺南官場接連出了李弘陳鋒的事兒，搞得慕容軒心里也是張張惶惶的。他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想過要到政府的事了，大家也不太再提起。

        只有上次李強提到過，慕容軒一直以為那只是李強隨便說說而已。最近稍微有點空閑，慕容軒都把時間放在讀韓婷婷送他的書上。真的是一本寧靜的書，讀著讀著就讓人心沉了進去。讀著讀著，他就更體會到韓婷婷這丫頭送他這書的意義了。

        慕容軒閉上眼，在沙發上坐著，窗外雨聲不斷，室內卻異常地安靜。

        電話響了，是姚磊。姚磊基本上和遲青一樣，問到了京城關于嶺南下一步的人事安排。慕容軒說我真的不太清楚。姚磊在電話里笑了，說：“老老朋友了，這個關節眼上還給我打馬虎。”

        “真的不知道，明部長也沒說。事實上他也不一定知道。”慕容軒解釋道。

        姚磊就問李強暫時負責嶺南工作，這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京城還要派人來嶺南？慕容軒說這我更不清楚了，可能這事只有中組部清楚。“那，陳鋒，陳省長的事，現在……”姚磊接著問。

        “這我更不知道了”，慕容軒干脆地答道。

        雖然大雨鋪天蓋地，李強省長還是在百忙之中召開了全省經濟形勢分析會，總結上半年工作，布置下半年經濟發展舉措。李強一直在政府辦公，但是，慕容軒發現最近喊李強書記的人多了起來，而且李強好像也很喜歡這個稱呼。本來，他也就是嶺南省委的副書記，只是他是省長。中國稱呼官場中人，都是以他最大的官職來稱呼的，所以一直稱李省長。現在，李強舍大求小，其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慕容軒因此也就不斷地到政府那邊，省委的大大小小的事，李強省長都要知道。慕容軒一直喊他省長，或者喊李強同志。組織上沒有明確的事，如果從慕容軒這樣的省委領導口中喊出來，既不嚴肅，也不正常。

        會議結束后，李強將慕容軒叫到了自己辦公室。

        “濱江大道的改建工程拖了很長時間了，慕容啊，你看，是不是最近開始啟動哪。”李強邊整理文件邊說。

        慕容軒一聽就知道李強的意思了，濱江大道上次本來已經準備公開招標，可是因為高放要走，陳鋒又出了事，就暫時停下來了。

        現在，李強負責省委工作了，自然要把這件嶺南上下關注的大工程動起來。但是，慕容軒不知道李強對這個工程到底是什么意見。以前雖然在常委會上說過，但此一時彼一時，情況發生了變化。他對這個工程也許就有了新的想法。于是便答道：“是要動了，李省長你看，還是按照以前的研究方案，繼續招標？還是？”

        “還按以前的方案吧。那個方案很好的。就是在承建單位的選擇上，一定要慎重。前幾天，北京有一家公司來找我，我看他們資質不錯，條件也很好。這是公司的名片，你拿去看看。到時在同等條件下給點關照。”

        說著遞過來一張名片，慕容軒一看，是葉峰的，不禁想笑。這葉峰，消息來得就是快，高放前腳走了，他就瞄上了李強。李強現在正在懸著的時刻，能夠接洽上葉峰，對他來說是一件巴不得的好事。葉峰只要在他的當大官的叔叔面前說上幾句，也許就比旁人說一千句還管用。

        “這個不錯”，慕容軒笑著把名片放到口袋里，“我明天就讓建設廳按照原來的方案，向社會公布招標事宜。具體情況我到時再給省長匯報。”

        回到辦公室，慕容軒想現在這事，轉了一圈，還是回到了原地。濱江大道的改建，拆遷早已完成了，就等著招標施工。他找電話給建設局。關鵬出事后，建設廳一直由黨組書記吳義山主持工作。吳義山很快過來了，慕容軒將情況和李強省長的意思交待了一番。吳義山自然明白，說回去就安排人著手開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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