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底牌(1)
慕容軒就放下手中的文件,上樓到余天副書記的辦公室。黃玉林顯然已經匯報完了,臉上繃著,一點表情也沒有。
見慕容軒進來,他稍稍聳了聳身子,表示打了招呼。慕容軒問:“怎么搞了?人跑了?”
“是啊,跑了。千真萬確!都二十天了。什么消息也沒有了。”黃玉林道。
“他家里人呢?”慕容軒問。
“都辦走了。看來王兆和是早就設計好了。他妻子和孩子是七月份到美國的。”黃玉林說:“因此我們判斷,他也是去了那兒。聽說那里還沒有跟中國簽訂引渡協議。他就是鉆了這個空子。可他這一走,害慘了我們。一個大廠子,癱了。現在,我們還不能對工人說。要是一說,那鍋都得炸了。你們不知道啊,我們全廠的工人還都參與了京兆二期的集資。”
“有這回事?一個人多少?”余天問。
“多的十幾萬,少的三五千。全集團總計一千一百多萬。我們上午查了下帳,帳面上少了五千萬。就是說王兆和最近轉走了五千萬的資金。五千萬啦!”
黃玉林說著朝慕容軒看看,“這里面也包括原來林嬌嬌公司的投資。幸虧她轉讓了,不然……”
“這樣吧,立即向公安機關報案,進行正式調查。”余天又問慕容軒,“你看可以吧?”
“當然可以。”慕容軒答道。
黃玉林一臉的苦愁相,沉默了會,就告辭了。
余天罵道:“這個老王,這個時候跑了。簡直!唉……”
“他要跑,也是攔不住的。只是苦了企業,帶走這么多錢,將來……”慕容軒沒有往下說了。
余天道:“這事我得馬上向李強省長匯報。”說著就打通了李強電話。李強顯然也很吃驚,要余天過去,詳細點說。
余天苦笑了下,“嶺南今年看來是流年不順哪,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慕容軒和余天并肩走到樓梯口,余天下去了。慕容軒回到辦公室,王晟進來說:“聽說李仁在里面病犯了,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啊”,慕容軒應了下。
王晟接著說:“看他平時好像挺瘦的,不像高血壓的人。怎么說腦溢血就腦溢血了?”
“現在怎么樣了?”慕容軒問。
“好像很嚴重。已經通知家屬過去了。”王晟說著嘆了口氣。
慕容軒沒有做聲,王晟出去后,他一個人起身站到窗前,木棉樹竟然落下了幾片葉子,依然碧綠地躺在地上,靜靜的,卻沒有了生命。
才短短半年的時間,嶺南仿佛經過了好幾個世紀。
許多的人事變遷,許多的事故變化,沒有一件是人們能事先預料到的。而一旦發生了,又沒有一件是人們能夠阻止了的。
羊城的老百姓們依然在不緊不慢地過著日子,而嶺南官場,卻是一場接一場的地震。
每場地震中,總有一些人倒下。而那些沒有倒下的,或許也正在忐忑不安,按照余天的話說,真的是嶺南官場流年不利了。
王兆和事件,按照李強省長的意見,先由公安機關介入,但是暫不對外宣布。京兆集團的一應事務,暫由黃玉林負責。
慕容軒卻有些心灰意冷了。
下午,他讓小韓把自己送到嶺南禪寺。本來想跟明心大玉林談談心。但是,奇怪的是,明心在他到之前離寺走了。
寺里的人告訴他:明心大和尚說,萬事必得自己來解。是心,皆有煩心之事。又送他一包寺里上好的檀香,讓他得閑時,燃香,世事自會澄明的。
寺里的人將檀香交給慕容軒,慕容軒問明心何時能回?
寺里的人答說:也許三五天,也許一二月,也許半年,也許三五年。大和尚漂泊無定,該回來時自然會回來。
慕容軒看著檀香,嘆了一口氣。
上車回來的路上,他看見路兩邊山上也有一些早來的紅葉了。打開車窗,他好像還聽見了一二聲雁鳴。
李仁在醫院搶救了一周,最后還是沒有醒過來。
因為他的事并沒有定性,因此整個喪事還是搞得像模像樣的。很多人私下里說:李仁是被嚇死了。肚子里裝著許多事,卻又不能說出來。不死才怪。
慕容軒卻覺得李仁在這個時候死了,其實對李仁自己對家人或許都是一件好事。總比背著個處分到老好。
當然這種想法有些不近情理,但是,人已經死了,不往好的地方想,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李仁剛死的那天,李仁的在外工作的兒子回家來,曾想到專案組鬧事。
慕容軒受李強省長的委托,專門找他談了話。
不到十分鐘,李仁的兒子就回去了。其實,慕容軒只問了兩句話:你父親到底有沒有問題?你鬧的目的是不是想組織上給你父親一個最終的結論?
應該說,這兩點,李仁的兒子都是沒法回答的。
李仁的事,他兒子自然知道。一死百了,不一定是壞事。再一鬧,豈不小事鬧大?
雖然李仁的兒子回去了,李仁也化成了一縷清煙。但是,慕容軒的心里卻多少有些壓抑。
李弘死了,李仁死了。莫名也死了。
一年之內,嶺南非正常地死了三個廳級干部。而且這幾個人,平時都是與慕容軒過往較多的。世事無常,水流花謝,由不得不讓慕容軒心生悲涼。
悲涼歸悲涼,工作歸工作。慕容軒依然坐在他的秘書長辦公室里,一一地批閱文件。
該是誰處理的,該是誰來辦的,他一一地劃上圈圈。
省委大樓比以往更安靜了。
但是,所有的工作并沒有停滯。黨委換屆即將開始,關于人事的傳聞也越來越多了。
李洪彬偶爾進來,也給秘書長說一點有關的傳聞,慕容軒只是聽之任之,并不作評論。
官場的事,不到最后,都是猜測。就是到了最后,也還有變數。慕容軒很少再去想。
有一次,他甚至真的想像汪雨說的那樣,辭了職到國外去,既輕松又悠閑。
晚上回家,慕容軒一個人的時候,他細心地拿出明心送給他的檀香,點上,不一會兒,滿室都是清清的檀香味了。
坐在這檀香氣息中,他慢慢地收攏了心思,慢慢地靜下來。
他感到自己置身的世界,正在不斷地虛空下去。漸漸的,成了一個無邊無際、寧靜幽遠、波瀾不驚的鳳鳴……
汪雨已經訂好了回國的機票,這幾天就要從澳洲回來了。慕容軒的心里漸漸地踏實了些。
寫完信,慕容軒躺在椅子上閉目休息了會。這時他的手觸到了抽屜。他拉開抽屜,上次讓梔子捐款的收據還放在那兒。
他拿起來看了看,然后又平平整整地放回去。在關抽屜時,他又看了一下,臉上不禁苦笑了笑。
網上關于藍省長案件的報道已經出來了,是zhongji委向外透露的案件詳細內容。
慕容軒看了,也有些驚心。他沒看完,就關了窗口。
然后索性關了電腦,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正巧是韓婷婷主持的節目。韓婷婷打扮得很前衛,這讓慕容軒有些意外。而且,他聽出韓婷婷是在說著不倫不類的娛樂節目中的流行腔,他聽著難受。
但是,他看著韓婷婷笑,還是覺得那笑還是從前的笑,像木棉樹葉子一般的清亮和清純。
這時,電話響了。
已經十點多了,是誰呢?慕容軒拿起電話,很快聽出了聲音。是高放。
他趕緊喊了聲高放書記。高放說我不是書記了啊,慕容軒說習慣了,不好改口。
高放就道:“京城已經在研究嶺南的班子了,可能……”
慕容軒沒有問,只是等著。
高放說:“可能李靜宜要去嶺南。”
“李靜宜主任?”慕容軒有些驚訝。
“是啊,聽說是。”高放道:“不過,這對你也不錯。聽說對你的安排也很好。”
“是吧?”慕容軒故意含糊了下。
高放笑著,“不說了吧,反正就這幾天了。最近都還好吧?”
“還好,謝謝高部長哪”,慕容軒這話說得真誠。
高放通完話,慕容軒馬上打電話到李靜宜主任家。正好李靜宜接了電話。
慕容軒直接問是不是中央讓他到嶺南來?
李靜宜打個哈哈,慢慢道:“聽說是。不過還沒最后定。你的消息還挺快的嘛!”
慕容軒也哈哈一笑,說:“李主任來嶺南,的確合適。以前就在嶺南呆過,對嶺南的情況本來就熟悉。不知道其他的人事安排……”
“這個是中央定的,我也還不知道。慕容啊,這個事情暫時還是不要對外說。太晚了,休息吧。改天再說。”
李靜宜說著,慕容軒就道了晚安,掛了電話。
電話雖然放下了,心里卻老是放不下。
慕容軒又起身,點了一支檀香。
檀香的氣息很快彌漫開來,他閉上眼,心卻很難再靜著。眼前晃蕩的,不再是寧靜無邊的大海,而是一些不斷變換的臉孔,一些不斷消失又浮上來的聲音……
這一晚上,慕容軒再也沒有靜下來。
第二天上班,他坐到辦公室里,突然想去看看濱江大道改建工程。
到了濱江大道,他看見原來的老街,除了古塔那一塊外,其余的地方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了。
他走到自己家所在的位置,看見被初步平整了的墻角,正長出一朵很小卻很猩紅的花來,雖然很矮,卻顯得無比的精神。
在江風中,仿佛一顆經過了無數風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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