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洪興和高放，早就提醒慕容軒了。慕容軒自己卻無所謂，能上就上吧；不能上，過幾年到人大或者政協，也是一樣的。只要能踏踏實實地做點事，在哪個崗位上還不都一樣？

        慕容軒想是這么想，可是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波濤已經在形成了。慕容軒做為波濤中的一脈，是無法逍遙于波濤之外的。你永遠是別人的假想敵，你躲也躲不了。除非像李強那樣，官場上只有落水狗，而沒有逍遙人的。

        上午的時光，一晃，差不多就要完了。臨近下班，慕容軒接到了李強夫人的電話，問慕容書記上次答應的李強汪雨調回嶺南的事兒。慕容軒有點犯難，在電話里打哈哈應付了過去。

        慕容軒犯難，主要是因為聽到了李強在智慧城二期項目上的事。如果真的如審計組所查，那么李強的問題也還是比較嚴重的。即使無法再處分，名聲上也不太好聽了。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吧！倘使這樣，李強的汪雨再調回嶺南，就不太好安排。

        省委雖然還沒研究，但慕容軒心里有底。一個副廳級干部調回來，往上偏一點，能干個正部；往下拉一點，也可能是個副巡視員。

        李強的事，他夫人未必知道。因此，慕容軒在電話里只是含糊，卻不說明。沒有定性的事，都只是猜測。說出來的后果，是難以想像的。

        中午，中央宣傳部的一位老副部長過來了。王飛特地請了慕容軒副書記作陪。席間，就談到高放。

        “這高部長哪，哈哈，最適合于搞宣傳工作�！崩喜块L道：“我退下來，他正好調過去。他性子好，思想縝密，是個做宣傳部長的料�！�

        慕容軒點點頭，高放的確是個有思想并且喜歡出思想的人。記得早些年，慕容軒曾同別的同志一塊討論過，說中國官場，只有省部級以上干部才能叫有思想和出思想，因為他們更多的是決策；而到了沿江和市一級，只能叫執行思想了。

        即使是新的想法，也只能是在執行決策過程中的個人的創新。現在看來，慕容軒覺得自己從前的看法有些偏頗了。高放的思想，不是連這老部長也承認了么？

        把手放在頭上，反復地摩挲著，這是高放最能讓人想起的形像。這或許也是出思想的一種表現吧？

        高放主政嶺南，可以說叫做基本平穩過渡了。王兆和案件引起的一系列震動，也沒有上升到更高的層次。

        高放走后，李靜宜從國家發改委調任嶺南書記，嶺南的局勢卻一下子變得更加緊張了。前任秘書長方勇案件，還有基層的賈紅旗事件，都是令人頭痛也影響極其惡劣的。嶺南也因此經濟開始衰退，以至于出現了經濟負增長。

        “李靜宜同志在發改委時，我也在發改委。那時，我是副主任，他是司長。接著，他就到嶺南來掛職了�！崩喜块L喜歡理官場人脈，慕容軒和王飛只是聽著，老部長說：“李靜宜后來可是影響很大的，副總理候選人嘛�？墒乾F在……我聽說不太好�。　�

        “這個，哈哈，這個”王飛打斷了老部長的話，然后把話題轉到了最近正在開展的大討論上。不料老部長又是一通宏論：“大討論？什么大討論？我看嘛，這個時候搞大討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無非是想造點勢。李靜宜這個人，我總覺得還是虛了點哪！”

        慕容軒斜眼看了下老部長，心想，是不是與李靜宜有過節？不然怎么……

        不過，老部長的話卻說得在理。嶺南官場上的干部們，心里也許都清楚，只是都不說。皇帝的新裝，在當今的官場上還是經常上演的。

        中央考察組例行程序，在嶺南召開了干部大會，對嶺南現任廳級干部進行了**測評。同時也進行了正省級干部人選的推薦。

        測評只是個形式，參加會議的人誰都清楚。每年都搞測評，結果呢？

        但推薦就不僅僅是形式了。按照干部提拔任用條例，新提拔干部必須達到參加推薦人數的半數票。這就意味著，必須有一半人投他，他才有可能成為最后的候選者。測評結束后，會議轉入**推薦。

        周池副部長就有關推薦的要求，作了說明。這次嶺南推薦的職位是正省級干部一人，副省級干部一人。其中副省級干部要求為女性，黨外人士。

        這條件一出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這籠子里罩著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嶺南教院的院長孫莉。

        孫莉現在是院長，副廳，年齡也剛好四十出頭，女性，無黨派。兼任省政協常委。而這次據說推薦任職的位子，就是政協副主席。

        對于這毫無懸念的人選，大家是沒有什么多大的興趣的。關鍵的是推薦一名正省級干部。按照要求，嶺南省委現有常委班子中，有五個同志都要杠子內。慕容軒，凌大偉，程衛東，王飛，遲青。這五個人，后三位基本上是沒有競爭力的，焦點其實就在慕容軒和凌大偉之間了。

        嶺南官場，因為李強省長的離去，加速了人事變動的節奏。前一階段，有人還在猜測，會從別的地方調新的省長過來。

        現在，塵埃落定，省長是要從嶺南現有班子內部產生了。慕容軒早晨確認這個消息后，也想了會兒。從部長開始，他對自己就有過一個嚴格的要求，不因為升遷的事而做任何小動作。這里面包括去找領導，特別是找老領導。還有送禮，甚至請客等。這樣干，得來的位子本身就不干凈，怎么能保證你將來在這個位子上干干凈凈地工作？

        這次嶺南人事調整也是一樣。即使高放，魏洪興，包括周池副部長都是慕容軒的老熟人，也很關心他。

        但是，他沒有跟他們提到過任何這方面的意思。***書記是老領導的部下，慕容軒更是在這個關鍵時刻，避之三舍。也許外界根本不相信這一點。一個從開發區轉業的廳長，能從招商局副廳長一直干到省委副書記，僅僅靠自己能行？不可能吧？絕對不可能。慕容軒也不想為此解釋什么。一塊綠地，只要在自己心里就行了。

        周池副部長提完要求后，李靜宜書記也發表了講話。無非是強調要有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嚴肅對待**推薦工作。要嚴格按照中央的要求，把真正德才兼備的同志推薦給中央。這雖然是套話，可是還得說，而且必須認真嚴肅地說。

        會場上靜極了，這是**推薦前的應有的氣氛——嚴肅緊張，才是高度重視的表現。

        推薦表發到了每個人的手中，很少有人馬上拿出筆就填。大部分人低下頭，很認真地在看。上面其實沒有多少字，大家心里想填上誰的名字，也是早已想好了的�？墒嵌疾患敝�填，而是更認真地看。突然，就像有無聲的命令似的，所有的筆都沙沙地響起來，然后所有的筆幾乎是同時停了下來。推薦表折好了，大家誰都不問，也不說，慢吞吞地走出位子，把表放進投票箱里。這一切都是異乎尋常的靜，票進箱后，聲音出來了。也不是問填了誰，而是問：“最近忙吧？”

        即使是省直干部，想天天見面也是不太現實的。何況還有省里來的干部，彼此問候一下，人之常情。有些準備接受考察組談話的部門或者省領導，手里還拿著談話的通知。這會兒邊走邊看。談話就在這兩天進行，但是什么時候找你談，得等候通知。在這個時間內，不得外出，要保證隨時能到達談話地點。

        兩百多個領導干部走出會場，嶺南人事調整的消息，隨著他們，飛向了四面八方……

        這些領導干部，其實在兩三天前，就已經知道了考察與被考察的對象了。有人不斷地給他們打電話，打電話的人中，有秘書，有同是廳級的部門負責人，還有北京的一些對口單位的領導。

        打電話的人雖然不一樣，內容卻都一樣，就是某某領導對你一向不錯，你也很支持他的工作，還望繼續支持。某某領導這次可是省某某領導親自點的啊，請支持他。支持他不就是支持你自己？

        簡直就是一場官場博弈。

        投推薦票的官員們，其實就獲得了一次官場博弈的機會。省里每天都有會，每個會，無論多么重要，總還是會有一些部門或者省里的領導請假。但是，**推薦會，卻是想有人來請假也沒有。齊扎扎的，都是一把手。而且坐位子時，盡量往顯眼的地方坐。

        填好票后，有時還不自覺地向某位正在考察之列的領導笑一笑。這一笑就是打了個招呼：我可是投了你的。將來，如果領導高升了，可千萬別忘了我這一票。一票看起來不起眼，可是大家都不投你，你怎么過得了半數？何況非此即彼，不投你的時候，就投了你的對手。仿佛長跑，你不超過他，你怎么能成為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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