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主角光環
審訊室的單面玻璃外,聞識川默不作聲,冷冷看著面前的詢問場景。
陶陽輝的案子正在偵破的過程中。
在接到耿又寧提供的線索之后,警方很快就找到了躲在一家黑網吧的邵嘉實。
——耿又寧的男朋友。
審訊室內,邵嘉實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稱自己是因為看不慣陶陽輝對耿又寧的所作所為,才萌生了殺人的念頭。
案子從立案到將犯人抓捕歸案只用了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犯人的殺人動機明確,現場留下的足跡指紋線索也全部都可以對上。
殺人的的確是邵嘉實。
這案子本用不上他來插手,照例在審訊結束之后就會移交法院進入庭審階段,最后再順利結案,沒有任何不妥。
“聞隊,你是還有什么問題要問邵嘉實嗎?”
見聞識川站了這么久卻不發一言,負責案子的江年在一旁莫名感到有些心虛,終于在審問快要結束的時候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聞識川單手托著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問了一句:“技偵查過他的通訊記錄沒有?”
“查過了,最近的通話和短信記錄都沒有問題。手機中的軟件也悉數查過,跟他所描述的相符。”
“耿又寧的手機,查過了嗎?”
“啊……她不是沒有嫌疑嗎?”
聞識川忽然側過頭,不痛不癢地看了他一眼。
江年心里有些發毛:“……因為沒有直接證據,我們查不了。而且陳小姐把她送到警局做筆錄的時候,她一直都在哭。”
“哭就可以將她的嫌疑抹去了?”聞識川冷冷反問道,“你就不覺得這案子有些太順利了嗎?”
江年被這冷冽的聲音激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識地將頭低了下去:“那我再查一下。”
“怎么查?從什么方向查?”
“這……”江年大腦一片空白,聞識川的聲音縈繞耳畔,一句怎么查倒是讓他半個字都吐不出了。
過了一秒,他看見聞識川好像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即摘了耳朵上監聽的藍牙耳機。
在推開審訊室的門之前,他輕聲吩咐了一句:“把耿又寧叫來。”
江年像是得到了解脫,脫口而出:“是!我馬上就去辦!要不要叫一下陳小姐?”
聽到陳芷的名字,聞識川的動作像是一頓,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不用。”
說完這一句,他推開審訊室的門,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江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地離開了這個低氣壓的區域。
審訊室內的審問已經走到了尾聲,負責的警察看到門被推開,抬頭對上了聞識川的眼睛,恭恭敬敬地起身喊了他一句:“聞隊,您來了。”
聞識川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審的怎么樣?”
“他已經全招了,等做好記錄就可以……”
“全招了?”聞識川忽然打斷了他,聲音硬朗,問得卻有幾分漫不經心。
負責的警察倒是一下沒了氣勢:“是……”
“你先下去吧,剩下的我來審。”
他說完,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對面的邵嘉實身上,這眼神里沒參雜多少感情,卻讓人不自覺地感到一陣心虛。
等到負責審問的警察一臉迷茫的離開了審訊室,聞識川拉過椅子坐到了邵嘉實對面。
他坐的很放松,雙腿自然分開,一只手搭在審訊室的桌面上,一下一下很有規律地敲。
旁邊負責記錄的警察在他坐下的瞬間立刻直起了背。
邵嘉實看著瞬間冷下去的氣氛,心中的不安愈烈,沒等聞識川開口,倒是先坐不住了:“警官,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你跟耿又寧的關系很好?”聞識川問。
邵嘉實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我很喜歡她,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姑娘,我見不得她受任何人的欺負。”
“她喜歡你嗎?”
“警官,你這問題問的,她要是不喜歡我,怎么會跟我在一起呢。”
聞識川了然地點了點頭,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氣:“所以她教唆你殺人,你也甘之若飴?”
邵嘉實的表情一僵,身子不自覺地往后靠了靠:“你說什么呢,我殺陶老師的事,耿又寧毫不知情。”
“哦?那你在緊張什么?”
邵嘉實縮了縮脖子,斷斷續續開口:“我只是……沒坐過牢……我害怕而已。”
“害怕?”聞識川緩緩向前傾身,語氣不帶一絲感情:“我看你倒是去過不少次看守所,最長……好像被關了三個月?”
邵嘉實下意識往后縮,聲音有些抖:“那……那看守所……跟坐牢不一樣么……”
“你剛說你跟耿又寧關系很好。”
邵嘉實點頭。
“那為什么在案發前后你基本上沒有跟她有過任何交流?”
“我……我當時在準備,不想連累她。”
“那你奶奶的存折上多出的五十萬,也是為你現在伏案作準備?”
“是……”
“你今年19歲。家里只有奶奶一個人照顧你,家境算不上好。沒考上大學,高中開始,因為尋釁滋事、打架斗毆頻繁出入看守所,光是將你保釋出來的錢,這幾年就花了四五萬不止。”
聞識川細數著面前少年的經歷,一邊說,一邊注視著邵嘉實的瞳孔。
“那我問問你,你是怎么在這半年之內忽然賺了五十萬,又剛好在你奶奶久病不起的關頭為一個家境優渥的姑娘報仇,斷送了自己后半生的?”
在對面男人死死的注視中,邵嘉實的嘴唇開始微微發抖,臉色也變得異常蒼白:“我……”
“讓我來告訴你,”聞識川將身子向后靠,如同一個冷靜的獵手,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獵物一般:“因為你一直都沒賺到過錢,五十萬是耿又寧的,將你保釋出來的花的錢也是她的,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你,她從開始接近你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賣命,而你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邵嘉實聽到這番話,慌張的神色開始顯露,額頭上布滿了冷汗,胸口一直不斷起伏。
他劇烈躲閃著面前男人的目光,手腕上的手銬因為顫抖發出細碎的響聲。
——他全說中了。
本以為這是一場天衣無縫的騙局,可是到了即將勝利的時刻,才發現,自己所有的偽裝都如此脆弱不堪,像是人心一樣虛假。
“你可以選擇將內情全部告知,說不定還因為提供線索有功,減輕了你的罪行,甚至還可以回去孝敬你的奶奶。”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緘口不言。但是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除了殺人之外,你還會被多冠上一頂包庇的帽子,到時候,你死罪難逃。”
死罪的震懾終于擊垮了少年的心理防線,他的瞳孔迅速放大,聲音也跟著大起來:“我說!我說!”
審訊室的單面玻璃外站著的警察看到里面的動靜,有些吃驚地掃了聞識川一眼。
雖然早就聽過“沒有任何真相能逃過聞識川的眼睛”這種同事間八卦奉承的話,卻沒想到這話竟一點也不假。
這案子辦的如此順利,誰都沒有想過有幕后主使這一說,更別提在有了確鑿不在場證據之后,懷疑到耿又寧身上的可能。
但聞識川甚至沒有參與偵查行動,僅僅只是隨意掃了兩眼,便將深藏在表面里真相通過三言兩句還原了出來。
甚至,每一句都有證據支撐……
果然這么年輕就當上刑警隊隊長,是有原因的。
“是耿又寧,我是高中的時候認識她的,那個時候我經常幫她跟欺負她的人打架,之后她就把我保釋出來,多給我些錢。”
“上個月,她忽然找到我,說只要我幫忙殺了陶陽輝,她就給我奶奶付手術錢。之后還會讓她爸媽把我奶奶送到最好的醫院照顧,還說用我的命換我奶奶的命很劃算,甚至我要是在監獄里表現的好,就可以提前出來照顧奶奶。我不爭氣,沒上成學,奶奶把我拉扯大又落了一身病,我活著沒什么用,但我不想看我奶奶死在我前頭……”
一旁負責記錄的警察在鍵盤上飛速打著字,聞識川動作不改,沉默地聽著。
等到邵嘉實講完,審訊室的門忽然被推開。
江年一手拉開門,半個身子探出來,看向聞識川的表情十分急切:“聞隊,你出來一下。”
聞識川起身,跟單面玻璃外的警察打了個手勢,便隨著江年走了出去。
他問:“怎么了?”
江年是跑過來的,累的一直在原地喘氣,聲音都變成了氣音:“不好了聞隊,耿又寧鬧著要跳樓,陳小姐也在她身邊!”
聞識川面色一僵:“什么?”
“就在建筑大學,急救和消防已經過去了,我去找耿又寧的時候,陳小姐見到我就讓我回來找你,她說耿又寧才是幕后主使!”
“去備車!”他臉色鐵青,一邊吩咐江年,一邊抓起放在旁邊的對講機:“一組全體出外勤,有重要犯罪嫌疑人疑似跳樓自盡,有無辜市民受牽連!地點在成橋建筑大學,五分鐘內就位!”
……
天色漸晚,警車一路長鳴,在晚高峰擁堵的大街上飛馳,載著無數人的好奇往學校駛去。
成橋建筑大學的教學樓天臺,夜風呼嘯。
耿又寧站在天臺頂端,淡藍色的裙擺被風搖曳在眼前星星點點的城市繁華中,烏黑的頭發披散下來,順著挺直的背脊流暢地在風里肆意飛舞著。
在她身邊,陳芷平靜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夜色,夜風撫過她微微向下的唇角,勾勒出她溫和干凈的輪廓。
樓下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學生,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聲音在耳畔嗡鳴。
陳芷從中辨識出一抹越來越近的警笛,知道這場鬧劇不會持續太久。
“我跟你說過,每個人最終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陳芷的聲音混著夏夜里悶熱的風送到耿又寧耳邊,她的語氣聽起來沒什么起伏,“如果你覺得死亡是一種逃避的方式,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耿又寧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一般,側過頭來嗤了一聲:“你又不知道我經歷過什么,就斷言死亡不是逃避的方式?”
“之前你來看病,說你是因為不忍父母的指責所以壓抑至此,你撒謊了。”陳芷的聲音很輕,“按照我的推算,兩年前,甚至更早,你就開始被陶陽輝騷擾,對嗎?”
耿又寧呼吸一滯,咽喉仿佛被無形的手攫住了,她看向陳芷,聲音有些抖:“是又怎樣,他現在已經死了。”
“所以你也要跟著去死?”
“我——”
“面對數年的騷擾你都能選擇反抗,卻在面對自己犯下的錯選擇逃避,你難道不會覺得你的努力不值嗎?”
“值不值是我自己的事,跟你無關。”
耿又寧早已沒了當初去找她求助時那般的怯懦,她在多年的被欺辱中早已經學會了生長出一口冷漠堅硬的獠牙,同時,也修煉了爐火純青的演技。
她的眼淚可以賺取同情,也同樣可以變成謊言。
可是她實在是想不通,為什么這個看著如同一個無用花瓶的醫生能從自己天衣無縫的演技中找到縫隙,并透過這個縫隙將她所有的偽裝全部撕破。
這總不該,卻也真的就這樣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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