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芷在原地愣了半秒。

        那半秒里，腦海中那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全部變成空白。

        她抬頭，目光無聲地對上他的黑沉的瞳孔，想從那自然柔和的眼神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欺騙。

        可是沒有。

        他的話很真誠，他的目光也很真誠，甚至迄今為止他對她所說的一切，為她所做的一切，都過于真誠。

        而關于他那駭人聽聞的背景，他本人從未提過，哪怕一丁點。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過于敏感，又過于緊張，畢竟對面的人是警察，他真的會對自己使用那些非法的手段，讓她生不如死嗎。

        “好啊。”她來不及想的更全面，只沖著對面的人笑笑，很大方地開了口。

        聞識川似是沒察覺到她的細微變化，得到她的回應后又低下頭忙碌：“那你再稍等一會，外面的冷柜里有些喝的，你自己隨便拿。”

        “嗯。”她點點頭，離開了廚房。

        臉上的笑容瞬間垮掉，她內心充斥著糾結與迷茫，一邊覺得聞識川定是不安好心，一邊又覺得，他是個好人，而她不該如此猜測他。

        畢竟這樣的荒唐的聯系會出現在他們身上，本來就是個讓人無法接受的事，而他的表現如此淡定，未免讓人生疑。

        但這么多年對于受傷的忍耐和對倒霉的認命，也的確有可能導致他變成了一個對萬事都理性淡定的人，這在心理方面是說得通的。

        想著想著，她就走到了聞識川所說的冷柜面前。

        玻璃冷柜里是琳瑯滿目的各色飲品，最上面的架子上擺滿了滿滿一排罐裝啤酒，而在她剛好伸手能夠到位置，果汁和奶制品則更多一些。

        她打開柜門，從里面取出一瓶粉色的草莓牛奶，看到上面的hellokitty印花，不禁啞然失笑。

        想起上次那個粉色的創可貼，如果不是某人主動投其所好，那就是某人的喜好的確與眾不同了。

        她不傻，知道這專門的布置是為了迎合女人，可是否迎合的是她，她在心里覺得不可能，可又無法控制的往這方面想。

        如果一個人多次害另一人置身險境，而著另一人卻不怪罪這人，要么是真切不在乎，要么，就是對這人有好感了。

        聞識川表現的倒像是后者，但她卻不敢深究。

        因為她覺得這種可能比他居心叵測要害她可能還要小，甚至可以算是微乎其微。

        她拿著牛奶還在思考，身后聞識川的聲音再一次將她拉回現實。

        等她坐到餐廳的椅子上，聞識川已經將屬于她的那碗面端到了她面前。

        番茄雞蛋面冒著熱騰騰的白氣，色彩鮮艷，紅黃相間，蔥花和香油點綴其中，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欲。

        陳芷道過謝，沒再懷疑面條被下毒的可能性，拿著筷子很盡興地吃了一大口。

        她本就沒吃飯，西紅柿的酸甜和面的勁道爽滑在舌尖碰撞，美味的讓她連連點頭。

        她從小不喜面食，可是這一碗，她卻吃的連湯都不剩。

        她吃得開心，并沒有發現聞識川正看著自己，也沒有發現，那時他的目光是如此柔軟。

        陳芷吃完最后一口，用紙巾擦了擦嘴，早已忘卻了自己之前的種種愁緒，說話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暢快：“聞隊，沒想到你廚藝這么好。”

        “只是經常做，練出來的而已。”

        聞識川吃完自己的那碗面，就要起身收拾碗筷，陳芷打心里覺得吃白食不好意思，連忙讓他停手，端著兩個碗就跑進了廚房。

        聞識川并沒阻攔，將桌面擦過之后，依然坐在餐桌的一邊等她。

        陳芷洗完碗出來，剛好跟他對視。

        他的坐姿很放松，見她出來又沖她勾了勾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

        莫名其妙的緊張感在他招手的一瞬間又貫徹全身，陳芷走過去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變成了機器人，每一步都十分僵硬。

        她強裝淡定，拉過他身旁的一個椅子坐在，輕聲問：“聞隊，怎么了？”

        只見聞識川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鑰匙，從桌面一端推到她面前。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正經，像是在分配她的工作：“這是這間公寓的鑰匙，我收拾了一間空房給你，以后你就跟著我住這里。”

        “啊？？？”陳芷看著面前黑色的鑰匙，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按照聞識川的意思，他是要跟自己同居？！他將自己帶回他家里，從一開始就是這個目的？！

        她一時半會根本沒辦法消化這個消息，直接了當地問：“你要跟我同居？！”

        聞識川一副“干什么這么大驚小怪”的表情，淡淡開口：“陳芷，我得看著你。”

        “不不不，我覺得這樣還是欠考慮。”她一臉抗拒，尷尬地笑了兩聲，“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成何體統啊，而且聞隊，我絕對會特別惜命，絕對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的，就不需要你這么大費周章了。”

        聞識川似乎是沒預料到她的反應會如此，他一頓，將鑰匙收回，聲音有些冷：“確實有些欠考慮，那就之后再說吧。”

        陳芷松了一口氣。

        “但是不住也可以，之后我每天送你上下班，你必須要無時無刻給我匯報你的動向。”

        這話就已經表示了他對自己三番五次保證的話毫無信任了，陳芷抽了抽嘴角，自知理虧：“聞隊不嫌麻煩就行。”

        “我們這一行沒有固定上下班時間。加班到半夜是常事，隨時隨地都要隨叫隨到，上班時間，我去哪，你就去哪。”

        陳芷點點頭，心里還沉浸在不用跟他合居的喜悅中，并沒有深究這句“我去哪你就去哪”的深意。

        “那就好，去市局吧。”聞識川站起身，并沒再多看她一眼，徑直往門口走去。

        陳芷隱隱約約覺得他脾氣有些不對，但是她并沒有細想，連忙起身跟上他，到市局的一路上都沒再跟他說幾句話。

        兩人一前一后踏進市局大門，陳芷看著周圍人來人往的忙碌景象，想起第一次來這里時在一旁看到的寫著聞識川名字的錦旗，如今左看右看都找不到了。

        窗外的天色逐漸陰沉下去，仿佛聞識川的臉色。

        她一邊走一邊看，很快落了他一大截的路程，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聞識川正黑著臉在不遠處等著她。

        莫名的緊張讓她加快了步伐，兩三步走到聞識川跟前，對方卻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一言不發牽著她就往電梯的方向走。

        她心跳忽然加速，一路上不少人經過他們紛紛側目，而耳后那些她聽不清辨不明的悄悄話，和那些人看向他們的驚訝表情，都在告訴她，聞識川對她不一般。

        進了電梯，她總算掙開了聞識川的手，悄悄站在拐角，躲在聞識川身后。

        電梯還沒關，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那人看著上了年紀，肚子圓鼓鼓，渾身帶著一種歷經無數后才能漸顯的世故圓滑，想必在這市局，是極有身份地位的。

        果然，下一秒，他看見看到聞識川，很親切地喊了一句：“小聞啊，上次的案子做得不錯，局里下個月準備給你個大表彰。”

        聞識川漠然點頭，很客套的回了一句：“謝謝副局。”

        原來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陳芷在心里默默記住對方的臉，想著之后千萬不能得罪他。

        結果下一秒，副局長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

        “這位是？”

        電梯里可不止他們三人，陳芷還藏在拐角，此時此刻她就像是被狼逮住的小羊，又不想認命，卻也跑不掉。

        還沒等她自我介紹，聞識川卻開了口：“這是警隊新招的心理顧問，陳芷。”

        “欸，我記得你們警隊不是剛辭退了一個顧問嗎，怎么這么快就找新的了？”副局長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每說一句尾音都要故意拖長一些，讓人想不聽都難，“我記得原來那個顧問是鄭局專門從成大挖的啊，難不成這位更厲害些？”

        陳芷面無表情，但心里差點就要組建一個打擊樂隊了。

        原來根本不是警隊缺人，而是聞識川為了讓她進警隊，專門讓這個崗位留空的？！

        這么大費周章，還真是辛苦他了。

        面對副局長的看似無意，實則別有用心的詢問，聞識川的回答卻格外坦蕩：“鄭局給的人選是好，但畢竟沒有犯罪心理學的經驗，直接就跟著我未免不妥。而這位陳小姐，曾經在精神病院就職，在犯罪心理這方面，獨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在警隊剛破獲的一樁殺人案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所以副局就不用擔心了。”

        “哦？這么說還是個刑偵女天才？”副局長挑了挑眉，看向陳芷，贊許地點點頭，“不錯。還是小聞你會挑人啊。”

        陳芷恰到好處地給了副局一個善意的笑容。

        副局臉上的贊許更盛，電梯開了門，便自說自話地離開了。

        而聞識川在副局離開之后，依然沒有跟她解釋的意思。

        等到電梯停在了四樓，聞識川又不動聲色地拉起她的手腕，帶著她繞過人群，徑直往他的辦公室走去。

        刑警辦公區的人并不如前幾層的人多，出外勤的占了大部分，聞識川一路拉著他朝最里面的房間走，遇到跟他打招呼的都只是淡淡點頭。

        陳芷默默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聞識川為什么忽然變得這么冷。

        但又意識到，聞識川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她不能憑借他在偶爾面對她的時候，露出那般溫和的神情，就覺得他本就應該對她一直都是如此溫柔。

        她跟他，不過多了運氣這么一個聯結，也是因為各自的利益才聚在一起的，他關心自己，對自己好，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會讓他受傷。

        除此之外，自己與他而言，也沒有什么特別。

        外人看他們的目光如何，但她自己要明白，她跟聞識川之間清清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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