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靠近（6）

蘇敏覺得自己的眼睛里有了澀意，她揚(yáng)起頭來，雨還在下，只是變成像是牛毛一樣，浸潤著皮膚的每一個毛孔。那雨水也動搖了她心里那座堤壩，她聽到了那座堤壩開裂崩塌的聲音。她禁錮了自己那么久，為了許浩然，也為了自己那個早就不存在了得家庭。就這一次，就算是為了自己，為了這俗世中的一點(diǎn)溫暖。人最難認(rèn)識的都是自己，霧里看花，水中望月，她以前以為最愛的人是許浩然，她為他的失蹤百思不得其解，牽腸掛肚這么多年，可是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暫而脆弱，就在這一剎那間，如今答案都不再重要，她決心放過自己。

她問：“你呢？我還以為你被——我明明看見了你的車子！”秦錚心有余悸說道：“我當(dāng)時就把車子停在一邊，向東邊走了幾步，想抽根煙，放松一下，沒有想到過了一會，那山體就塌下來，連車子都來不加開，幸好自己躲過去了。”

她還能聽出他的語音里的戰(zhàn)栗，不用在場，想想都是心驚肉跳。

秦錚說道：“你先去安全地方等著，我先去幫幫忙。”

蘇敏這才清醒過來，擦去眼角的淚，說道：“我也去，或者可以幫忙照顧一下傷者。”她是醫(yī)生，這個時候也該盡一盡自己的責(zé)任。

救援一直持續(xù)著，而蘇敏和秦錚參與了救援，秦錚一直幫著抬傷員，而蘇敏則參與了現(xiàn)場的急救。一直忙到了深夜，再跟著換班的救援人員撤了下來，回到了縣城城區(qū)。理所當(dāng)然的，秦錚跟著蘇敏回到了酒店，兩人已經(jīng)精疲力竭，衣服褲管，鞋子上全都是泥巴。

蘇敏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對于這樣的關(guān)系跨越，她心理上還是有些適應(yīng)不良。倒是秦錚，對于這一段獨(dú)自渴望的感情，以這樣的方式到來，不論他是如何興奮，心頭一卻始終籠罩著一絲陰云，那是關(guān)于許浩然的消息。

酒店的房間里，他們兩兩相對，相顧無言。蘇敏有些緊張，雖然他們曾經(jīng)有過最親密的行為，可是真正相處起來卻仍然感到了不自在。他望著她，頭發(fā)上是汗水和泥水，臉上也是東一道西一道的。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也好不了那里去。她回望著他，不由說道：“你笑什么？”

他把她擁進(jìn)懷里，說道：“我笑，能干的蘇醫(yī)生也成了一個小花貓。”

蘇敏嘴角翹起，露出小小一個笑渦。她說道：“嫌我嗎？”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我永遠(yuǎn)不會嫌你，我只怕你會嫌我。”

他的語氣軟糯，帶著明顯的寵溺。蘇敏低下頭去，她并習(xí)慣被人這樣對待，說起來心酸，童年時，爸爸離世帶走了她的歡樂，許浩然悄然無聲地離開，帶走她的希望。不知道為什么，這件事之后，她覺得自己格外多愁善感起來。她微笑了一下，說道：“先去洗澡吧，等一下去吃飯。”

秦錚說道，看了一下腕表，才說道：“這麼晚了，只怕街上已經(jīng)沒有賣東西的了，你還有方便面嗎，隨便吃一點(diǎn)。你先洗澡吧，我去燒熱水。”

蘇敏靜靜看著他，卻沒有動。只是看著如墨的發(fā)線，心里越加有些不真實(shí)起來。

秦錚瞅著她，說道：“要不我們一起？”

蘇敏登時漲紅了臉，說道：“秦錚，你——”

他拉住她的手，說道：“開玩笑呢，看著你就想逗你一下，說實(shí)話，我現(xiàn)在累慘了，什么也做不了。”他把她往洗手間的地方一推，說道：“去吧，放心吧。”

蘇敏把他的手推開，說道：“大少爺，你真的可以？”

秦錚凝視著她，說道：“你還真以為我是大少爺呢，這些年，我自己在美國，我爸爸不聞不問的，我也沒把自己餓死。等回去，讓你嘗一嘗我的手藝，你才不至于把我看得這樣無用。”

她不再說話，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拿出換洗的衣服來。秦錚正跟了過來，站在她的身后，她卻沒有看到，一轉(zhuǎn)身，正好撞在他的身上，內(nèi)衣掉在地上，她急忙蹲下身體，去撿，去不料秦錚也彎下腰去，兩個額頭碰在一起，生生地疼。蘇敏捂著自己的額角，半晌沒動，秦錚急忙扶起她，查看她的情況，說道：“你慌什么？”

蘇敏暈生兩頰，抓起自己的內(nèi)衣和睡衣，急忙閃進(jìn)了洗手間里。

花灑里水灑遍她的全身，鏡子表面蒙上了一層水汽，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的手指劃過去，正好可以看見自己的眼睛，氤氳著一層水汽，可是眉角眼梢的輕愁竟然沒有了蹤跡。她不禁訝然，原來人是這樣善變，而她也例外。掬起一捧水來，向著玻璃上甩過去，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

蘇敏出來的時候，把自己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卻不料一出來看見秦錚坐在椅子里，用手撐著頭，已經(jīng)睡著了。柔和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微微皺了眉，眉心中間有個清淺的川字，嘴角垂下來，帶著幾分不耐煩。蘇敏看得有些出了神，伸去手去，指尖觸著他的眉心，又縮了回來。她以前從來沒認(rèn)真地看過他，現(xiàn)在看來他還是好看的，只不過少年時在青山鎮(zhèn)讀書的時候，那個時候他是叛逆少年，干的事情多令人敬而遠(yuǎn)之。

也許是因?yàn)樽藙莶徽�確，他微微側(cè)了一下頭，然后轉(zhuǎn)過臉來，眼睛突然睜開來，眼神迷亂，帶著一份惶懼，像是不明白發(fā)生什么，看著她，良久說道：“蘇敏，我一定是在做夢吧。”蘇敏拍拍他的手說道：“起來，洗澡，然后吃點(diǎn)東西在睡。”

他楞了一會兒，眼神漸漸清明說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

他頓住沒有說下去，眼睛深邃如潭，似是蘊(yùn)含著無數(shù)深意。她問：“夢見什么了？”

他靜默了一下，說道：“夢見你頭也不回地走掉。”其實(shí)夢里還有許浩然的身影，只是看不清面容，攜了蘇敏的手絕然離去，任憑他如何呼喊兩人只是不回頭。他心里惴惴，剛才醒來的時候，那一剎那竟然不知道身在何處。

蘇敏伸出手來，按在他的手上，說道：“我不會這樣做的。”

秦錚看著她啞然，沉默了一會兒，求證一樣才說道：“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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