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韶華零落（8）

蘇敏問：“秦錚到底干什么去了，他沒說嗎？”

肖珊珊說道：“就接了一個電話，想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他跟我說了，叫我們先吃著，他隨后就來。

蘇敏說道：“原來是這樣。”她想一想，也就沒放在心上。

那是一座普通的磚瓦房，掩映在一片綠樹中。如果肖珊珊指的方向沒有錯的話，那么就是這里了。其實也不會錯，過了石板橋，建在了青山鎮外圍的山坡上，也就只有這一戶而已。

秦錚屏住了呼吸，用石子鋪成的小路，蜿蜒伸向那扇鐵門。他只覺得腿上像墜了千斤重，邁不開步子，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恐懼過。記憶力的許浩然是一個溫潤少年，眉眼清俊，總是好脾氣的笑著，露出兩邊的小虎牙。當年為了蘇敏的事情，秦錚一見到他就覺得膈應，可是卻也不得不承認，許浩然比起他來的確優秀太多。

他舉起手來，扣動了鐵門上的圓環。等了很久，才聽到一陣腳步聲，那鐵門吱呀一聲，應聲而開。一個女人站在了他的門前，五十多歲的年紀，一身很樸素的衣服，頭發已經白了一大半，面容蒼老，眼袋浮腫，明顯帶著疲憊和憂愁。她疑惑地打量著秦錚，問：“你是——請問你找誰？”

秦錚并不認識她，他在腦海了搜索了一邊，毫無記憶。他點點頭，慢慢說道：“我是許浩然的同學，我聽說他住在這里是嗎？”

那女人說道：“最近他的同學找來的比較多呀，你是哪一位，我們浩然并不想見人的。”秦錚說道：“我是他的高中同學，我叫秦錚。阿姨，您是—”

那女人苦笑一聲，才說道：“我是他媽媽。他不會見任何人的。你先回去吧，我好好跟他說說。”

秦錚說道：“阿姨，是這樣，我原來在c城，是路過這里的。你先去和他說說看，就說我在c城見過一個人，他最關心的一個人。”

那女人沉吟著，說：“好，我先去試一試，他最近的脾氣不大好，可能希望不大。”

秦錚說道：“到時候，如果他實在是不想見我，我就會走。”

許浩然的媽媽重新把門掩上，她轉身離開，縫隙中，他看見她灰白的頭發微微顫動，心中說不出的窒悶。

他不由伸手摸向外套的衣兜，其實那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那是他的習慣，心煩意亂時，便想著拿一只香煙。

輕輕的腳步聲重新響起來，大門再一次被重新拉開，許浩然的媽媽出現在眼前，她似是很猶豫，說道：“進來吧。”

秦錚慢慢跟在她的后面，走在紅磚鋪成的小甬路上。小園的空地種著蔬菜瓜果，環境倒是雅靜的很。走到屋子前面，秦錚頓了一下腳步，許浩然的媽媽立刻就感覺到了，回過頭來，低聲說道：“他這幾年，變了很多，待會兒請你——”她沒有說下去，所有的苦澀都咽在了喉嚨里，帶了一會兒又說：“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見你，先前有幾個同學來，他是見也沒見的。”

秦錚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許浩然的媽媽輕聲說道：“進去吧。”她拉開了房門，秦錚只好走了進去。這房子和青山鎮大多數的平房一樣的格局，堂屋居中，左右兩間臥房，許浩然的媽媽指一指東邊，說道：“在那邊呢。”

東邊的門口垂著防蚊的竹簾，影影約約看見靠東邊的床鋪上躺了一個人，旁邊還坐著一個女人。

許浩然的媽媽撩起簾子，輕聲一喊：“敏敏來人了。”

秦錚抬腳走了進去，屋子里的陳設干凈整潔。

那床邊的女人立刻站了起來，二十多歲的年紀，很清秀的眉眼，身上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衣裙，洗的有些泛白了，看見了秦錚，有些局促，囁嚅出聲，說道：“你——好……”

秦錚怔了一下，偏偏她也叫“敏敏”。

許媽媽說道：“有什么話你就和敏敏說，她懂得浩然的心思。”

秦錚望向了床上的那個人，一顆心像是被巨石擊中，氣血翻涌，難受到了極點，半晌說不出話來。

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許浩然嗎？秦錚看的第一眼，只覺得他瘦，瘦得完全脫了形，一床深藍的薄被蓋到他的胸前，整個人陷在被子里，病體支離。他的臉頰整個都塌了下去，臉色蒼白，襯得那一對眼窩里的眼珠，便格外黑一些。

許浩然的媽媽指著床邊的一把椅子，說道：“秦先生，你在我這里坐坐吧！”

那個敏敏的倒也乖巧，一直把椅子拖到床前，放在秦錚的跟前。

許浩然的媽媽說道：“你們年輕人聊吧，我出去看看。”說罷，便撩起簾子走了出去。

秦錚不知道為什么只是不敢去看許浩然，他轉開了目光，只望著那邊的窗子出神。那窗子上也有要一個小一點的簾子，映著外面的綠色的枝影晃動。他瞅著出了神。

一邊的敏敏打破了沉默，說道：“秦先生，從哪里來？”

秦錚這才回轉眼光，看向了許浩然，他也看著他，那目光空空茫茫的，就叫人一點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秦錚慢慢說道：“c城。”

那個敏敏伸出手去，握住了許浩然的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像是在安撫他，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急。”

秦錚什么也不敢問，如果許浩然真是茫然無知也就罷了，偏偏得了這種病的人神智清明，什么也知道，只是靈魂受困于肉體。

敏敏瞅著許浩然的神色溫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她重新抬起頭來，望著秦錚，那眼神中卻帶了幾分銳利，她說道：“秦先生，怎會知道這件事情的？是劉洋先生告訴你的，還是肖珊珊小姐？”

秦錚坦白說道：“最早是劉洋。”敏敏的眼睛垂了下來，然后說道：“原來是這樣。我還是坦白說了，希望秦先生不要把浩然這件事告訴蘇敏小姐。”

秦錚擰了眉，立刻明白許浩然大概對他和蘇敏的關系心知肚明，他望向了許浩然，后者的眼睛立即亮起來，帶著某種渴切。

他問：“你知道了。”

許浩然的眼睛閉了一下，秦錚說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緊緊盯著許浩然，問：“你覺得能瞞她多久，一天兩天，還是一年兩年？”

許浩然當然是無法回答的，可是他眼睛里的痛楚是如此的明顯。秦錚看的清楚，心揪著痛起來，冷然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覺得這才是最好的成全嗎，你以為只有你的愛才是偉大的，你不覺得你這樣混賬頭頂，也虛偽透頂嗎？”他知道這樣在這樣的病人面前逞口舌之利是不對，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敏敏立即走到秦錚的臉前來，瞪視著秦錚，嘴角上現出譏誚的笑容來，說道：“秦先生，請你注意一下你的態度。我想秦先生的成長環境一定是一帆風順的，像秦先生這樣衣食無憂的人是不會了解我們的想法的。愛一個人難道不應該是成全嗎？如果讓蘇小姐知道了這件事，她會怎么樣，你覺得她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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