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霽很從容地回：“安的挑撥離間的心，這樣說，殿下可接受？”

        他語氣平平，眼中的神色沒有半分猶豫，堅定地看著顧皎皎，清晰明了地道：“殿下不該從一開始就知道么？”

        不知是沈時霽說的太直白，還是顧皎皎又想到什么，她怔然片刻，露出一點不解的神情。

        是啊，沈時霽就沒看好過裴元之，她從一開始就是知道的，所以這回答跟剛才她的問題，有關系嗎？

        顧皎皎沒想通二者間的關聯，沈時霽回答了又好像沒回答，她看著一臉坦蕩的沈時霽，捋思路的線不知從哪個節掉開，就這么忘了自己很想搞清楚的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啊，可是……”

        “可是……”

        她還想問，卻不知道問什么，沈時霽抬手打斷了她，笑著指指等在一旁的店小二，“別可是了，殿下不如進屋再好好想想自己要問臣什么。”

        他話音落地，店小二呼出一口長氣，這兩位跟打謎語似地，可他一個普通老百姓就算是打謎語也不敢聽太多，萬一招來什么麻煩怎么辦。

        尤其是“挑撥離間”四個字讓他渾身緊張，沈大人挑撥離間？可沈大人行事磊落，沒聽說過有此等行徑，再者挑撥離誰的間……

        長氣呼完，他擺出迎客的笑容，再次比了請的手勢，“沈大人說的是，公主請進。”

        顧皎皎：“……”

        她不得已，轉身徑直走進了屋內，沈時霽讓店小二拿酒去，隨后也進了屋內。

        屋內陳設簡單，除了必要的桌椅板凳沒別的擺設了，顧皎皎坐凳子上，隨口問：“這屋內該不會是給你備用留著的吧。”

        此時她側著身子推開窗戶，大片金光涌進屋內，瞥了眼街市上游逛的行人，問完也沒看沈時霽，撐著下巴就這么看起風景。

        不得不說，這個位置觀景角度極佳，從這里望向斜前方，能看到連綿起伏的山脈，蔥綠茂盛的樹是山上唯一的彩色，顧皎皎甚至能想到，如果下了雨，坐在這兒觀山，必然心曠神怡。

        沈時霽沒走進她，去了另一側，在地上的蒲草墊子前停住，盤腿而坐，他這個角度看她剛剛好，不會近的讓她不習慣，也不會遠的讓他看不清。

        仰望著她，就想起了小時候他蹲在路邊也是這個角度仰望著她，無數個夜晚他就這么坐著仰頭看明月，現在他的月亮，不用黑夜，也能看到了。

        他看著顧皎皎的目光如常，咽喉滾動，輕笑了一聲，說：“是，總該給臣的字個酬勞不是？”

        少女的黑發被利落束起，習武之氣給人凌厲之感，這時候撐著下巴看窗外倒是消減了氣勢，額頭上及耳邊得碎發被風吹得左晃右搖，唯有白凈精巧的小臉安安靜靜，不氣惱也不難過，平和地遙望遠方。

        話音落，顧皎皎沒出聲再說什么，沈時霽也就繼續保持沉默，安安靜靜地看著望風景的人。

        沉默不多時，顧皎皎沉不住氣了，她松開撐下巴的手，手腕酸疼地讓她淺吸氣，又扶著自己手腕轉動，好些后轉身，下意識看沈時霽，不想與他沉甸甸的目光相撞，心上一緊。

        她故作鎮定地開口：“這遠山風景不錯。”

        屋里太安靜了，一想到這屋里還有個沈時霽，這屋里就無形中凍上一層涼氣，她受不太住與沈時霽這樣相處。

        要知道以前都是吵得不可開交，現在這么平和，比在錦花閣還要平和，不是很適應。

        所以她忍不住非要說點什么打破這份安靜。

        “嗯，是不錯，殿下得空了去那轉轉也好。”沈時霽斂眸，遮住他遮掩不住心情的目光，然后再次看向窗外，沒什么語氣波動講著那座延綿起伏的山脈：“應當是玉盧山，山前西側有座寺廟，叫昭寧寺。”

        一向待人不欲多講的沈時霽，同顧皎皎一點點講著他所知道的。

        “昭寧寺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寺廟，因百姓許愿靈驗被供奉至今，寺內香火旺盛，每天都有慕名前去許愿的人。”

        顧皎皎只是為了說話隨便找了一個由頭，而有人借著這個由頭如她所希望地說了很多，她嘴上咋舌贊嘆道：“真有那么靈驗？沈大人去過嗎？”

        她眼神雀躍，再看不到因裴元之起的一點陰霾，裝著滿滿的求知欲。

        “殿下覺得呢？”

        “……”顧皎皎覺得，沈時霽真當與眾不同，她的問題十有八九總能被反問回來。

        她輕輕歪頭抱臂，靠在椅背上，似認真似玩笑道：“本公主覺得沈大人沒去過，但有愿要許。”

        民間傳言，沈時霽有個愛慕多年的女子，愛而不得，一心只求對方一人，但沒求到，所以獨身一人至今。

        顧皎皎這么說完全是出于湊熱鬧的心態，她也很好奇沈時霽個人情感經歷，既然他讓她覺得，她就意思意思覺得一下吧。

        那雙圓潤的眼睛帶著戲謔的笑意，一眨也不眨地望向自己時，沈時霽說不清自己的心情，他垂頭避開她的目光，淡聲道：“殿下猜對了一半。”

        他低聲一笑，講酒壺蓋稍一使勁解開，甘甜的酒氣溢出，聞到濃烈的酒香時，他抬頭看向還在八卦的顧皎皎，“殿下不如先告訴臣，您在宮中的樹上，寫的愿望要不要棄了再許一個。”

        對他私事興致盎然的顧皎皎一下就泄氣，她瞪著他不高興地說：“你干什么要說不高興地？”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樹上寫了什么愿望？”顧皎皎狐疑盯著他看，“這件事知道的人沒幾個，你又如何知道？”

        沈時霽坦然地開口：“自然是裴元之親口所言，一年前宮宴散場后，他莫名對我說公主許了什么愿望，也許是喝醉了。”

        他說罷，站起身去桌前倒了酒，滿滿一杯，酒香撲鼻。

        “他會后悔地，在此之前，殿下得把那愿望棄了，不然哪天愿望成真了，后悔地又多您一人。”

        酒杯被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推，推到顧皎皎面前，少女仰頭，看見殷紅的薄唇輕吐出聲：“不過不會到哪天，因為臣早在昭寧寺許過愿，全都關于您。”

        “現在看來，愿望成真了一半。”少年冷淡的眉眼忽地冰雪融化，桃花眼里盛著柔和的笑：“所以殿下不用擔心。”

        “只不過臣對您的愿望很不喜歡，您要是不棄，也不耽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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