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走到長公主面前，跪在地上，母親半生都在為國，為父皇，為他而活，從未為自己而活，他希望母親活的肆意張揚，不必為任何人委屈自己。

裴硯熱淚盈眶，哽咽道：“母親，以后，有我在，你可以想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再無任何人能困住你！”

長公主笑著扶起他。“你叫我一聲母親，我就要做到為人母親的責任，養你，母親從未后悔過！”

長公主心情從未有過的輕松，眼神細細的打量他。

“本宮沒有辜負攬月所托！”

裴硯道：“母親，可不可以與我說說她。”

“好。”母子二人坐在椅子上，長公主面帶笑容，說起她與攬月少年時期的事。

裴硯聽的極認真，好似真的看見兩個明媚的少女在花團錦簇中說說笑笑的。

離開前，裴硯道：“明天，我要去十里村接回瀾兒和夭夭。”

“好！本宮也想她們了！”長公主叮囑道：“路上一定要小心，瀾兒懷孕了，馬車行慢一點，不可太過顛簸。”

“是。”

裴硯走出長公主府，轉身去了定國公府，錢管家道：“太子殿下，定國公在書房，一回來就喝的醉醺醺的。”

裴硯去書房找他，還未靠近，濃烈的酒味飄出來，裴硯皺著眉上前奪過他手中的酒壺。

“父親，別喝了！傷了身子，可沒人照顧你！”

定國公身形僵硬，緩緩抬頭看他，眼眶逐漸變紅，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阿硯！你回來了？你叫我父親？你還愿意認我做父親？”

這一天，定國公受到接二連三的打擊，心情沉重的想死，長公主與他和離，他兒子成了皇帝的兒子，長公主離開他，讓他那么驕傲的兒子也離開他，定國公如遭雷劈，恨不得醉死在夢中。

現在，兒子回來了，還叫他一聲父親，定國公扶著桌子踉蹌著起身，抱住兒子，委屈的嚎啕大哭。

“嗚嗚嗚！兒子啊！我的兒子！你還愿意認我這個爹！我的兒子！爹以為要永遠失去你了！嗚嗚嗚嗚嗚！我的兒子！”

裴硯拍拍他的背，安撫他，“爹，無論我身份怎么變，都認你做爹，您養我長大，我會養您老。”

定國公養他十多年，這是事實，他不能忘恩負義。

“好！好！好孩子！阿硯是好孩子，爹沒白疼你！”

大悲大喜之下，定國公眼前一黑，竟倒頭昏過去。

“爹！”

裴硯扶住他，放在床上，過一會兒，定國公幽幽醒來，心情平復不少，裴硯道：

“爹，明日一早，我要去十里村。”

定國公在鄉下也有些事要處理，提議道：“我與你一起去，有些事，也該處理一下。”

“好。”

裴硯本想低調接回夫人和女兒，然而，皇帝剛認回兒子，滿腔父愛無處安放，怎么舍得讓兒子低調，于是，長長的榮華街道上，眾人目不轉睛的望著威風凜凜的儀仗隊。

儀仗隊的衛兵全是裴硯的親衛，是他親自培養的兩萬多名士兵，陛下又賜他一萬多名步兵，個個氣宇軒昂，身著黑色盔甲。

隊伍中間，四匹體形高大健碩的駿馬拉著奢華的象輅車，通體鎏金鑲玉，車架雕梁畫棟，精致華麗，馬車四角各站立著一只鎏金鳳鸞，車篷頂上鑲嵌入一枚碩大的夜明珠，馬蹄踏過，濺起陣陣飛塵。

百姓們爭先恐后好奇的張望著。“這是哪家的貴人出行，陣仗如此之大？”

“這還用問，肯定是宮里的貴人，不知那馬車里坐的人該是何等的尊貴。”

“除了陛下，還從未見過誰出行是這么大的陣仗。”

上京的百姓見慣了達官貴人的坐駕，也算開了眼，此時見這般豪華的陣仗，依然驚嘆。

裴硯和定國公騎馬走在隊伍前邊，裴硯有些無奈，這長長的儀仗隊伍嚴重的拖延了他的行駛速度，若他自己快馬加鞭，一日便到。

此時十里村。

老宅里，大夫人二夫人和王氏都崩潰了，謝老夫人醒了，卻癱瘓在床上，吃喝拉撒全讓人伺候著。

家里本來有丫鬟，讓丫鬟照顧便好，可謝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執意要折磨一下兒媳婦。

拉了尿了，讓兒媳婦端屎端尿伺候著，否則，就罵罵咧咧的，手中拿著一根竹棍，看誰不順眼，就一棍子抽過去，大夫人二夫人和王氏都挨過打罵。

三人之所以如此忍耐，全是因為定國公，定國公孝順，她們伺候不好老夫人，定國公會怨上她們，她們全都仰仗著定國生存，不敢得罪定國公。

王秋娘伺候了一天，被打了好幾次，嚇的瑟瑟發抖，連夜收拾東西逃走了，老夫人癱瘓了，她哪還敢跟著回定國公府，真去了，也會像大夫人她們一樣挨打挨罵，還要端屎端尿的，還不如收點好處趕緊溜走。

這不，老夫人又罵起人來，在院子里都能聽見罵聲。

“林朝顏！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賤人！你死了都沒人收尸！賤人！”

“林朝顏！你個不要臉的狗雜種！敢推老娘！老娘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狗雜種！”

正罵的歡，老夫人又失禁了，身上臭哄哄的，屋里也臭氣熏天，打開窗戶，臭味傳遍整個院子，丫鬟婆子和下人們捂著嘴匆匆走過。

宋千瀾命人關緊門窗，沒事絕不外出，夭夭無處可去，只能待在屋里玩。

謝老夫人手中抓著竹棍，用力敲打，咒罵道：“人都死哪兒去了！還不滾過來伺候著！”

兩名丫鬟強忍著惡心感上前伺候著，想為老夫人擦洗身上，老夫人手抓棍子“啪”的一聲打過去。

“讓我兒媳婦滾過來伺候著，她們想躲清閑，沒門！”

兩名丫鬟迫不及待的退下，門外的大夫人二夫人在臉上系一條帕子，用塞子堵住鼻子，滿臉嫌棄的走進來。

“娘，我們伺候您換下衣服。”

謝老夫人見她們這身打扮，眼神幾乎噴出火來。

“怎么？你們嫌棄我老婆子，還敢捂著鼻子，反了你們了！我打死你們！”

謝老夫人舉起手中的竹棍打過去，大夫人和二夫人尖叫著往后退。

“啊啊啊！”

大夫人和二夫人慌忙摘了帕子和塞子，惡臭的味道直直的往鼻子里鉆，兩人忍的差點吐了，謝老夫人這才緩和了臉色。

她往后看一下，沒看見王氏，眼神兇狠的質問。“王氏呢？她怎么不來伺候著？”

大夫人抱怨道：“還不是看娘癱瘓了，回娘家躲清閑了唄！”

謝老夫人瘋狂的敲打木棍。“去王家村把王氏叫回來，她若不回來，就一輩子待在娘家吧！”

“兒媳這就去王家村弄回王氏！”

大夫人欣喜的往外走，步伐匆匆，生怕晚一步，老夫人讓她伺候著端屎端尿。

屋里僅留下二夫人一人，望著床上散發著惡臭的謝老夫人，二夫人幾次忍不住想干嘔，正巧，謝老夫人又拉了。

“噗噗噗，咕嚕咕嚕，噗嗤噗嗤噗嗤……”

二夫人實在受不了了，捂著嘴跑出去，扶著屋門不斷的干嘔，謝老夫人難堪極了，臉色發青，手中的竹棍攥的死死的。

“老二家的！滾進來給我清洗身上！”

二夫人吐完后，捂著臉走進屋，一靠近內室，又忍不住干嘔，當著謝老夫人的面吐出來，謝老夫人惱羞成怒，破口大罵。

“賤人！你敢嫌棄我！我要讓我兒子休了你這不孝的媳婦！”

床邊，黃色的稀糊狀的液體滴滴答答的落下，流到二夫人腳邊，惡心感從腳竄到頭，二夫人忍不住又吐出來，跑回屋脫衣洗浴。

謝老夫人手中的竹棍敲的咣咣作響。“來人！來人！一群不孝子孫！賤人！敢嫌棄我！”

丫鬟們守在門口，捂著鼻子，壓低聲音道：“我們要不要進去伺候著？”

另一名丫鬟搖頭。“老夫人不用我們伺候，她想要大夫人和二夫人伺候，我們進去也是挨打，還不如裝聽不見。”

二夫人洗完澡出來，謝二爺質問她。“娘在喊你，你怎么不去伺候著，反而洗起澡來了？”

二夫人埋怨道：“老夫人拉的床上地上到處都是，我聞到就惡心，實在是待不下去，還是讓丫鬟去伺候著吧！”

謝二爺訓她，“娘不讓丫鬟伺候著，就要兒媳婦伺候著，你快去床邊伺候著，別在這里偷懶。”

二夫人瞪他一眼。

“你呆在屋里都能聞到那臭氣熏天的味兒，我在床邊伺候著，那味道能把我熏暈了，娘不讓丫鬟伺候著，就是存心想折騰兒媳婦，你是個大孝子，你怎么不去伺候著。

謝二爺詫異的看著她，不明白一向孝順懂事的夫人怎么突然變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伺候婆婆，本來就是你當兒媳婦的責任，哪有男人在床邊伺候的！笑掉人的大牙！”

二夫人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我不去！要去你去！反正老夫人癱瘓了，她能拿我怎么著？”

謝二爺氣的臉色漲紅，一巴掌打她臉上，“啪！”

“啊！”二夫人不敢置信的捂著臉，抬頭看他。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謝二爺訓斥她，“你不孝順母親，我身為丈夫有責管教你，去不去？你敢不去，待回上京，你就留在老宅，不許再跟著。”

打蛇打七寸，這一下，真真掐住二夫人的命脈，她可不能留在這破鄉下，她要回上京，去定國公府當二夫人，過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二夫人起身，笑著討好他。“瞧夫君說的，妾身方才是太累了，所以才會說出混賬話，二爺別氣，妾身這就去伺候著。”

二夫人轉身離開，去伺候謝老夫人，謝二爺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悠閑的喝著茶。

大夫人坐著馬車慢悠悠的去王家村，特意叮囑馬夫不用走太快，與其回去伺候那老不死的，還不如多在外邊待著。

此時，王氏在娘家也受到最高規格的待遇，王氏的兄弟帶著一家人招待她。

王氏的弟媳婦盯上了謝安，聽秋娘回來說，謝安休妻了，她的女兒今年十六歲，長的花容月貌，若是嫁給謝安為妻，那是天大的喜事。

弟媳婦討好的笑一下。“姑姐，聽秋娘回來說，謝安休妻了。”

提到這事兒，王氏喜上眉梢，謝安休妻那天，她渾身都舒暢了。

“可不是！一個下賤的醫女，不要臉的落水算計我兒，總算休了，我這心里不知道多舒坦。”

弟媳婦拽過她女兒，十六歲的王春娘，“姑姐，您看看我們春娘長的多漂亮，把她許配給安哥兒，怎么樣？”

王氏變了臉色。“我兒是定國公府的公子，怎么可能娶個下賤的農女。”

王家兄弟和媳婦被羞的面紅耳赤，王春娘低垂著頭，難堪極了。

“不過…”王氏又道：“我可以讓她做安哥兒的通房丫頭，安哥兒未成親前，讓她先伺候著。”

王春娘羞憤欲死，通房丫頭，那不就是丫鬟嗎，還不如姑母這個當妾室的身份高，王家兄弟想反駁，媳婦拽住他，笑著對王氏道：

“不在乎什么身份的，只要能照顧安哥兒就好。”

王氏目光挑剔的打量一下王春娘，有幾分姿色，在鄉下還能看看，到了上京那等繁華之地，還不如一個丫鬟長的好看，不過，正適合做安哥兒的通房，干凈，長相平凡，人又老實。

長相太過艷麗的女子會讓安哥兒沉浸其中，不思進取，這是她絕對不允許的，她的兒子日后最重要的是科舉，是前程，怎么能讓女人纏上他，兒子日后的夫人也不能長太漂亮，要賢惠大度。

大夫人趕到時，王氏恰好帶著王春娘想離開，大夫人譏笑道：

“你們王家人可真有意思，走了個王秋娘，又來個王春娘，這又是給誰準備的？”

王春娘羞恥的低下頭，王氏不屑的瞥她一眼。“不過是個玩意兒，給安兒當個通房丫頭尚可。”

大夫人皺了皺眉。“你私自決定給安哥兒安排通房丫頭，不怕定國公惱你嗎？”

王氏挑眉。

“我當親娘的給兒子安排個通房丫頭也不行嗎？我又沒插手他的婚事，我安兒日后必定娶個王公大臣的女兒作正妻。”

大夫人譏笑。“安哥兒不會同意的。”

王氏無所謂的搭話。“不同意就讓春娘當個丫鬟唄！”

王春娘攥緊手指，比起丫鬟，還不如當通房，離開前，娘叮囑她，身份低沒關系，只要她生下孩子，就能在定國公府一步一步穩固地位。

果不其然，回到家，王氏與謝安說給他安排個通房丫頭，謝安當場拒絕。

“我不要通房丫頭！”

好不容易和離，他絕對不會再與任何女人牽扯上關系，除非，那是他認定的夫人。

王氏又道：“那留在身邊當個丫鬟伺候你吧，這丫頭我挺喜歡的。”

謝安壓抑著不悅，“姨娘，你不要給我找麻煩！”

王氏勸道：“姨娘是為你好，你看書累了，讓丫鬟伺候著你放松一下。”

謝安眸子冷漠的盯著她，“姨娘，別讓我恨你！”

王氏渾身打個冷顫，她不就送個通房丫頭嗎，怎么就讓兒子恨上她？

“安兒！”

定國公洪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謝安回頭一看，是父親和大哥。

裴硯等不及，丟下儀仗隊，與定國公快馬加鞭趕來十里村。

明天，太子儀仗隊才會到達，一路浩浩蕩蕩而來，早已驚動各地方官員，所有人都在恭恭敬敬等著太子殿下駕到。

定國公與謝安說話，裴硯未作停留，大步流星走去廂房，見他夫人和女兒。

定國公走到謝安身邊，“安兒，爹來接你回家！”

“爹！您來了！”謝安欣喜的喊一聲。

王氏揚起笑臉，“太好了，可以回家了！這破鄉下，我早待夠了！”

定國公瞪王氏一眼。“我說的是接安兒回家，沒說接你！”

王氏心跳加速。“國公爺這話什么意思？”

定國公道：“安兒以后與你無關！”

“什么叫與我無關！”王氏大聲尖叫，“我是他的親生母親，他是我生的！這輩子，他別想和我脫離關系！”

定國公剛想說話，屋里謝老夫人大聲叫喚起來，“老三回來了嗎！讓他來見我！”

謝大爺沖弟弟喊道：“老三，咱娘癱瘓了！”

“什么！”定國公臉色陰沉，大步走進屋。

王氏慌忙拽住謝安。

“安兒，你是我生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與我斷絕關系，你爹想拋棄我，不可能！安兒，你要幫幫姨娘，否則，你自己在定國公府孤立無援，謝硯和長公主不會放過你！”

謝安甩開她，“姨娘，母親和大哥很好，只要我安分守己，他們不會傷害我。”

謝安看向她身邊的王春娘。“既然姨娘這么喜歡你娘家人，正好留下來，與他們長相廝守。”

“什么？”王氏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謝安轉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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