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一言不發，看向走廊里陸續走來的、聽命于他的不死生物們。亡靈的浪潮擠滿了房間。

　　——它們本來被用于防范可能的意外，但現在，一切都很順利。

　　不。

　　在骷髏、食尸鬼、尸妖、木乃伊、死亡騎士之后，希斯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女孩。

　　那個少女穿戴簡樸的白色亞麻布衣和兜帽，無視周邊的亡靈，一步又一步地走了過來。

　　走向地上，金發少年······的尸體。

　　而那些骷髏、食尸鬼、尸妖、木乃伊，一個接著一個避讓開來。亡靈組成的人群蠕動著，讓開一條通道，任由少女通過。

　　如果夏伯倫還活著，他會聯想到，劈開紅海的摩西。

　　但與摩西又不同，少女并未向不死者之群施加任何命令。亡靈似乎在主動退讓，就像臣民在迎接君主的歸來。

　　希斯屏住了呼吸。

　　他清楚，他沒有給亡靈下令——或者說有，然而是“擋住她”這樣相反的命令——那些褻瀆的亡者似乎脫離了他的控制。

　　死靈師希斯感覺到了，恐懼。

　　他致力于將恐懼帶給他人——比如通過【恐懼術】——但自己已然很長時間沒有這種感覺了。希斯上一次產生這樣的惶恐，還是在年幼的學徒時代，面對可怖的導師“賢醫”芙羅拉時——自從那個女瘋子變成聽命自己的骷髏之后，他就再也沒有類似的情感了。

　　沒有理會兩側“夾道歡迎”的亡靈，少女走到了夏伯倫的尸體前，將兜帽緩緩放下，露出容顏。

　　她面容姣好，未著妝容，膚色蒼白不似活人，眼神中肅穆、純真和堅毅共存。

　　她沒有傾國傾城的姿色，但身周沒有一個亡靈有勇氣直視她；她未著皇冠，但是希斯明白她比人間的任何君主都更為尊貴。

　　“您這樣一位偉大存在···為什么···”希斯知道自己遇上了誰。

　　“釋放他的靈魂。”少女沒有回答死靈師的問題，只是輕聲說。

　　希斯咽了口唾沫——他當然可以命令亡靈的部隊向著少女舉起武器，但卻不能保證這些武器最終會指向誰。

　　希斯打了個響指，一個模糊的虛影浮現在死靈師身前，然后緩緩飄到夏伯倫的尸體旁。

　　“汝已死去，汝將新生。”少女彎下腰，手搭在夏伯倫的胸前。

　　飄蕩的靈魂就像收到了一個無可抗拒的命令，極速地回歸至夏伯倫的尸體。逝去的生命如水般重新回歸，原本失去血色的面容再度變得紅潤。

　　夏伯倫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短得像數秒，又長得像數個世紀。身旁溫暖如春。

　　當黑暗褪去，眼皮張開，夏伯倫看見了少女簡樸的亞麻衣物和蒼白柔美的五官。

　　他認出了她：

　　在和養父瑪特魯租房時，這位少女祭司給自己講述了死靈法師艾的故事！

　　但現在，少女的五官和之前略有些不同。她的瞳眸顯得太過空洞無神，而她瘦弱的軀體，此時在夏伯倫的碧眸中變得半透明了。

　　夏伯倫意識到，這可能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如此接近一個真神的圣者化身——

　　安眠之地的呼喚、靜寂之所的余音、愛與美的蒼白舞者、受難者之神、守墓人之母、一切非邪惡亡靈之主……九神之一的“亡語少女”，通過一位受眷祭司的軀體降臨了。

　　“我們又見面了。”少女說。

　　夏伯倫現在稍有些懷疑，之前出租房內，給自己講故事的，究竟是誰了。

　　“謝謝……”夏伯倫輕輕頷首，有點不太確定這位死亡女神為什么會專程來救自己。

　　說完，他又看向了死靈師希斯。

　　這位死靈師的臉現在非常得有……藝術性——在一分鐘之前，他絕對不敢相信希斯能夠露出這樣的表情。

　　然而，就在夏伯倫以為自己占據了上風時，他馬上又瞪大了眼睛——

　　霍然間，一團漆黑的火焰在希斯的身后燃燒起，這火焰越燒越旺，一道身影在其中顯現，似乎有什么人馬上就要從熾焰中走出。

　　此時，虹堡的傳送進度已經接近尾聲，千層都市的每一層地面都在發出炫目的光明，只要再過一會兒就能徹底將整個城市剝離神國廢墟，回到凡間。

　　但現在，傳送尚未完成！因為不在【主物質位面】，所以真神本體依舊可以如常出手！

　　列王之王的本體將至！

　　亡語少女的圣者化身抬起手來，揮手解除了希斯對空間的禁制——翠綠的光幕在空氣中浮現，旋即破碎。

　　“離開這里，光之選民！”亡語少女的圣者化身大喊到，祂清楚自己根本無力抗衡列王之王的本體。

　　夏伯倫抬頭一撫頭頂的【易容帽】，用幻術改變了自己的外觀，變成了一個外貌毫無特殊之處的黑發青年。

　　他沒有逃——這可能是他僅有的一次機會，如此接近列王之王的本體！

　　看到眼前夏伯倫臨時進行幻術易容，死靈師希斯感到可笑，不清楚之前看似聰明的小子為什么會做出如此愚蠢的行為——真神自帶的【真實視覺】可以輕松見破各種幻術，哪怕夏伯倫用【易容術】掩蓋了自己的面貌，也無濟于事。

　　下一刻，那漆黑烈焰迸發了。

　　縮小到普通人體型的列王之王，從黑焰中走出。王身披漆黑甲胄，頭戴黑色皇冠，身后同樣漆黑的戰袍無風自動。。

　　“陛下，這是一個多次給我造成麻煩的小子，我殺死了他，但剛才九神之一[亡語少女]的圣者化身出面親自復活了他。”希斯輕輕行禮，用手指向一旁的夏伯倫，“這足以證明他的特殊之處，我將他的靈魂獻給您，所有君主的君主。”

　　這所有君主的君主、執掌秩序和王權的真神先瞥了一眼夏伯倫，又看向他身旁的亡語少女圣者化身。隨后，祂對著亡語少女的圣者化身，開口道：

　　“好久不見，亡語。能告訴我，你為什么會出現在虹堡，并且出面復活這個凡人嗎？”

　　這也是我想問的，夏伯倫心想。

　　面對王的問題，亡語少女的圣者化身以手撫胸：

　　“這個凡人曾做過非凡的創舉，我想帶走他。”

　　夏伯倫瞇起了眼睛，陷入思考：亡語少女說的是，艾做的事情？推動死靈術和不死生物的正常化？難道亡語少女知道艾和我的關系嗎？還是說亡語少女實際上另有所指？

　　“抱歉。我拒絕，亡語小姐。”列王之王話音剛落，猛然地握緊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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