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拉，快回來吧！”溫克鐸少將咳嗽了兩聲，一百二十五歲高齡的他身體偶爾會出現點小毛病，“唉，這次是誤會啊！”

        老人家很是憂愁，畢竟這次派遣的原本是他的隊伍，目的只是騷擾精靈。格雷拉上將錯誤地領命出征，現在打出的導彈、損毀的飛機坦克、以及受傷的士兵，這一筆又一筆的錢可都要從他手上扣……

        老人家一把年紀了，哪能接受這種刺/激。

        十分鐘到了，格雷拉上將將目光移到溫克鐸上將的臉上，“好的，我這就回來了，您老照顧身體。等我回去了，我們再聊這次的誤會。”

        她不忘點點頭提醒，“但命令是您發的，后續我艦隊的補給、這么多士兵的傷亡撫恤金，您可不能忘了。”

        溫克鐸上將皺著眉，“唉……快回來吧。”

        可能是想到錢心痛了，溫克鐸上將搖著頭結束了通話。

        “哈哈。”格雷拉上將笑著戴上帽子，讓溫克鐸上將出血令她心情大好，她打算親自去接林蔚少將，“走吧，去看看林蔚帶回來了誰。”

        看來格雷拉上將并沒有這次就能抓住娜拉的打算。

        “是。”烏烏達奇中將跟在格雷拉上將之后，指揮中心的顯示屏上，導彈的轟炸已經停止，精靈們手握弓箭對峙。

        在五分鐘前，林蔚開槍射擊了濛濛，席林轉身用翅膀擋住了這一擊。普通的金屬子彈對精靈的傷害并不致命，但這顆子彈同樣攜帶著高密度燃料，與席林的翅膀一接觸就立刻爆炸，她的翅膀被燒著了，沖擊也讓她的脊背一片血痕。

        席林丟開懷中的濛濛，因為她沒有變身、也無法從背后抽出武器，而迎面而來的四個士兵都攜帶著兵器，這些現在都可以輕易地割開她的皮膚。

        所以她選擇迎了上去，讓火焰也卷到他們身上。她摘掉自己燃燒著的翅膀當武器，與強化后精靈翅膀的可拆卸狀態不同，她是生生拽下來的，因此翅膀生長處空了一個大洞，并開始流血。

        席林的攻擊速度很快，她的血流得更快。

        濛濛呆坐在地上，眼前的一切已經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線，銀色的血液是翅膀被子彈射中的那刻濺到她臉上的，此刻正順著她的臉頰滑下。

        她沒有能力處理這一切，她只能看著席林姐姐因為保護她而受傷、只能看著敵人刺穿席林姐姐的手臂。她的雙腿發軟，只剩下一雙眼睛瞪大了看著這一切、試圖牢牢地記住這一切。

        席林沒有多余的力氣保護濛濛了，林蔚少將看出了濛濛對她的重要性，他選擇生擒。

        濛濛轉頭看向向她靠近的男人，火焰也燒到了他的身上，受傷讓他走路變得不夠利落。她瞪大了眼睛，眼淚早已消失無蹤，此刻她的雙目像在發愣，呆滯得有點嚇人。不過她看得很清楚，防護罩內，這個男人有雙灰色的瞳孔。

        “你叫什么？”她直視著這個男人的眼睛，呆呆地問。

        林蔚少將挑了下眉，他掃了眼小女孩的雙手，小女孩手指已經摳進了泥土里，但她自己沒有發現。她應該已經被嚇軟了腿，站不起來了，但還能鎮靜地問他問題，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不過他已經習慣這種問題了，無數個人都問過他的名字。

        “林蔚。”

        她們的目的也幾乎一樣——

        “我會殺了你。”

        看，就和這個小女孩現在說得一樣，連憎恨又恐懼到流淚的表情都分毫不差。

        真不知道誰在威脅誰，說句話自己表情要崩潰了。防護罩下他笑了笑，不過他沒有回答。比說這句話更多的，是死在他手下的人。

        異變陡生，他腳下的泥土塌陷，樹根開始逆向生長，像從地下長出的惡鬼抓住他的雙腿。他立刻握住手/槍，開槍對著濛濛射擊。

        濛濛被泥土包裹著開始下沉，世界樹的花苞展開遮住了她的臉，為她擋住一些泥土。地下氧氣非常稀薄，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昏沉了。

        子彈沒有碰到地面就被從地下跳出的打地鼠擋住了，它們一只一只撲向林蔚的臉，爆炸后它們的血也濺到了林蔚的臉上，還帶著零星的火星跳到了纏繞著林蔚雙腿的樹根上，他不得不停止射擊，先解救自己。但周圍的樹被火燒得已經很虛弱了，他很輕松就掙脫了束縛，不過濛濛也已不見了蹤影，周圍是打地鼠被炸裂的殘骸、以及混在其中精靈的血液。

        他皺著眉，看向自己的手下，還好精靈失血過多已經被制服，此刻已經陷入了昏迷，不過他們沒有輕敵，依然銬上了她的手腳。看著精靈燒焦的翅膀和背后一直在流血的傷口，他對著自己的小隊下令離開。

        他想剛才救走小女孩的應該是娜拉，看來情報還需要修正，她并不是不能使用能力。

        格雷拉上將看到林蔚少將回來了，他們一隊穿著被燒爛的防護服、帶著流著血的傷口。不過還好，他們至少帶回來了一只成年精靈，就是在此之前沒記錄過她，這說明她可能和娜拉一樣重要。

        而此刻精靈們高舉著她們銀色的長骨，憑借著視野共享，倒在森林外圍的花朵姐姐可以清晰地傳遞過去格雷拉上將的位置。

        她們都知道席林被擒了，戰斗機的導彈和坦克的炮火限制了她們的救援的能力，而變化也發生得太快，這場戰斗進行到現在也不過二十五分鐘。

        “留下我們的同胞，你們還有機會離開這里。”

        代表著精靈的聲音傳遍了整片森林，格雷拉上將當然也聽到了。

        她站在飛船的出口處，烏烏達奇中將向她匯報：“精靈舉起了她們的武器，可能是發起最后的進攻，目前不知道進攻方式。”

        “哦？她們的骨頭可沒辦法威脅到我。”她笑了笑，“把話筒拿來。”

        格雷拉上將接過話筒，她的聲音也從指揮中心傳了出去，“精靈們，我們還有和談的余地。我們已經掌握了世界樹的詳細位置，領教了娜拉的能力，相信下次進攻，你們將更沒有還手之力。”

        她依然笑著，“但野心家聯盟已經厭倦了戰斗，四處漂泊的我們希望能與各星球的原住民和諧共處。現在在野心家聯盟掌握話語權的是溫和派，我這次就是奉溫克鐸上將之命而來，他是溫和派的代言人，你們應該有所了解。”

        “我們仍然有和談的機會，這位美麗的精靈將會在我們的看護下恢復得很好，只要你們回應給我們誠意，她會平安地歸來，我們也將成為一家人。——但是，”她收起了笑容，“你們至少應該先給我們點誠意，對嗎？”

        對吧，不然我這次耗費的時間和彈藥、受傷的士兵和損毀的戰機可怎么算？格雷拉上將看向遞過來的顯示屏，精靈們面無表情，高舉銀色長/槍，仿佛殺神要重整人間。她可太欣賞這樣的神情了，讓她想收藏一個精靈欣賞。

        此刻訥訥的腦中，精靈們爭論不停，但她們共同的意愿從未改變——我們永遠愛對方。

        ——我們永遠愛對方。

        巨大到令人厭倦的無邊星際，有哪個物種比精靈還真切地踐行著這個標準嗎？

        沒有的。

        當然沒有了，格雷拉上將也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所以她看著精靈們放下武器，她重新展開笑容，“親愛的精靈們，我替溫克鐸上將感謝你們的友善。”

        飛船重新發動，這一趟她們損失很大，但她們也終于帶回了第一個精靈。

        訥訥已經停止了吟唱，視野共享已經停止，但她沒有停止。她借著花朵姐姐的眼睛，依然看著離開的艦隊。飄揚著的血色獅鷲旗幟印在了她們的瞳孔里，應該沒有精靈能夠不看著這支艦隊，帶給她們慘痛教訓的艦隊。

        腳下，是被火焰吞噬的森林，其中還有已經不會害怕烈火的精靈尸體。這片受傷的土地，像極了精靈們此刻千瘡百孔的內心。

        雨，突然下起來了。

        它淋在火焰上，淋到疲憊的植物上，淋在死去的動物身上。它落到精靈的頭上，滑到她們的面上，沒人能看出她們是否流淚了。

        但這場雨無論下多久，即使澆滅了森林的大火，也無法熄滅精靈心中憤怒的火焰。

        ——世界樹，我一生的信仰。

        ——那羅娜拉族，我一生的守護。

        你最忠誠的信徒永遠會愛著彼此，愛著你，窮盡生命之火的最后一份熱，也不會讓你受到外族的踐踏。

        我們生來、我們死去、我們世世代代、我們的靈魂內外，都絕對忠誠地立下誓言。

        如果有異族企圖踐踏你的尊嚴。

        那就從我們的尸體上踏過！

        那就從我們的尸體上踏過！

        濛濛此刻已經被送到娜拉姐姐的身邊，她的身體從地下浮出，因為缺氧她陷入了昏迷中。娜拉姐姐彎腰替她拿開遮住她面龐的白色花朵，風吹動了她的長裙，隨著她的動作，露出了她與世界樹樹根密不可分的雙腿。

        娜拉姐姐擠壓白色花朵，將它的汁水滴進濛濛的嘴里。

        火/辣的感覺刺/激得濛濛劇烈咳嗽起來，她耳朵上訥訥的骨頭發著熱，這刻她的神情還不清醒，她懵懂地、輕輕地說：“那就……”

        “那就從我們的尸體上踏過……”

        娜拉姐姐低頭看著她，金色的雙眼就似神的雙目一般無情。

        雨下了起來，帶著風淋到濛濛的身上，濛濛恢復了神志，她對上了娜拉姐姐的雙眼。

        風吹動娜拉姐姐的長發，也許濛濛一直理解錯了感覺，這不是安靜，而是遙遠。

        娜拉姐姐的世界距離她非常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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