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宴的前幾天，沈長風去看了醫生，拿了很多藥。

        過馬路時熙熙攘攘，馬路對面傳來幾聲喧鬧，一大群人圍了上去，這才才知道前面出了車禍，暗紅的血鋪的滿地都是。

        所有人都搖著頭說，這人救不活了。

        沈長風隔著人群看不真切，只是想換條路回家。

        警車的鳴笛聲呼嘯而過，他的腳步沒有停留。喧鬧的哭喊與爭吵，混雜著警笛的背景樂，和與他逆行而上的人流。

        沈長風看不真切。

        這天下午他去附近的寺廟里求了一簽，順便買了個護身符。

        但沈長風沒有去解簽，只是轉身把他扔進了垃圾桶。

        金黃色的紙包孤零零的躺在那兒，顯得有些寂寞，就像沈長風一樣。

        旁邊走著一對情侶。

        “夏天終于走了，秋天要來了呢。”

        “是呀，四個季節你就秋天最舒服了，真希望今年秋天能久一點。”

        沈長風腳步微頓，心里一片恍惚。

        是啊，明明秋天才剛來。

        可為什么他覺得已經要結束了呢？

        一如往常地走過十字路口，人群依舊密集，密不透風。

        隱隱約約，白光照耀得有些虛幻。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受到心臟的跳動，血液灌流的聲音，隨之而來的就是耳邊的一聲巨響。

        時間仿佛停留在那一刻。

        沈長風瞳孔一縮，他看著倒在他身前的身影，和從他們兩人身下蔓延開來的血跡。

        車輛依舊在四處亂撞，四周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時候全都消失了。

        世界仿佛又只剩下他一個，沈長風把周圍一切聲響全都屏蔽了。

        沒有尖叫，沒有喧鬧，沒有汽車的鳴笛。

        “喂，你在干什么！”

        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把沈長風從夢境驚醒。

        “不是說了這一帶被暗晝入侵，不要靠近嗎！”

        沈長風：“我不知道……”

        他已經明白當時以為是夢境的寂靜才是現實，之前人影幢幢才是虛幻。

        “你沒看過論壇嗎？上午剛剛發生了一起車禍。”

        “我不是玩家。”

        那個警察好像愣了一下，似乎很吃驚。

        玩家是華國對進入暗晝的人的稱呼。

        “不是玩家還敢在外面亂逛，今天這邊除了他就沒有別的守護者了，快回家吧，晚上不要再出來了。”

        守護者是指特異部的成員，贊頌了他們保護家人，守護現實，守護國家的貢獻。

        男人的態度有些變化，有點擔心，又有點埋怨。

        好像在責怪沈長風這個“普通人”給他們造成了麻煩。

        “好……那他怎么辦……？”

        “放心，守護者不會這么容易就死掉的。”

        沈長風點點頭，便毫不猶豫地逃走了，一次也沒有回頭。

        反正所有事情都會有“守護者”解決。

        反正英雄們會一直保護他們。

        反正……他只是個普通人，什么也做不了。

        沈長風在心里為自己辯解，他說那里被封住的事也沒有人跟他說過，正好他當時發病了，所以不能全都怪他。

        對，不能怪他。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永遠也成為不了英雄。所以他只需要等別人來救他就好了。

        就像這一次一樣。

        被別人保護沒什么不好的。

        我也沒有讓那個人來救我，我死了還一了百了。

        沒錯，我沒有讓他救我。

        而且，救我是他的職責。

        “守護者”就是要守護“普通人”啊，只有普通人存在的世界才算是“現實”吧。

        ——……喂

        ——等等

        ——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海城特異局分局

        “草了，老子拼死拼活救他們還要挨罵，那群人真把自己當成個東西了。”一個操著東北音的大漢憤憤不平。

        “你新來的吧？”一個戴眼鏡的小青年瞇著眼問他。

        “你咋知道？”

        “一看就是，咱們這些人早就習慣了……他們愛罵就罵，反正嘴長在他們身上，而且也就只能罵幾句了。”

        “對啊，到時候暗晝與現實一融合，還不是要抱著我們的大腿跪著求咱們。”旁邊另一個平頭也接過話題，“現在他們罵得越兇，到時候哭的越慘。”

        “俺就是不服氣，他們那一臉保護他們是俺們職責的樣子——忒過分！誰規定老子就一定要保護他。”

        “普通人那神奇的高貴心理唄……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優越感。”

        “啊對了，”那個大漢想到什么，“咱們這兒普通人很多嗎？”

        “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比起其他城市還是算多的……不過一般都集中在邊緣或者早川一帶。”

        “真的假的，那不就個貧民窟嘛！”

        “要知道守護者算是最掙錢的工作，那些人趕都趕不上，更別說買房子了……而且中心城區是暗晝最容易融合的地方。”戴眼鏡的青年一邊敲著代碼一遍向新人科普，“就是害怕產生階級分化，上面才規定了一項普通人守護計劃——讓我們盡可能保護普通人。”

        “但其實他們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成天到晚只能呆在家里……現在很多地方都是禁止普通人進入的，而且他們出門時間也有嚴格限制。”

        大漢想想那個場景就有些滲人，他抖了一抖擻，“他娘的，難怪給憋出這么多作精。”

        “得了吧，他們不容易，咱們更不容易，這些時間和金錢都是用命砸出來的，你說要不要。”

        “反正我們跟他們，互相都看不對眼，有需要的我們就順手救一下，太作的讓他等死吧。”

        眼鏡青年說的平淡無波，好像只是一件稀松小事。

        這便是當今社會的現實。

        充斥著血腥，不平等和人性。

        人人都要掙扎著活下去，無論是守護者也好，還是普通人也好。

        否則就會被卷進這波濤洶涌的暗潮中永無寧日。

        眼鏡青年在心中“嘁”了一聲。

        【二零七三年九月一日星期天陰

        今天出了一場車禍，是守護者救了我。

        我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進入暗晝，那些恐怖的故事和血腥的人生我都沒有經歷過。

        很多人都說我是幸運的，我覺得也是。

        雖然有時候也是會幻想一下變得強大然后成為拯救別人的英雄，但我不敢。我不敢接觸那樣的世界，我想活著，所以我得在這個世界上茍且偷生，去乞求英雄的庇護。

        即便被討厭了也無所謂，這是我活著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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