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晚風拂過, 江殊瀾微散的幾縷發絲趁機依著她柔滑的肌膚不愿離開。
臨清筠深沉的眸子凝著她纖細白皙的玉頸。
“前世的夫君?”他低聲重復江殊瀾的話。
江殊瀾神色放松地點了點頭,悠悠然道:“自然是前世的。”
“那今生呢?”
“今生?”江殊瀾頓了頓,“還沒個定數呢。”
“京都的俊俏郎君我也沒見過幾個, 尋些機會多見一見,挑一挑,或許就能定下個喜歡的。”
臨清筠放下手里的玫瑰花枝,沉默了幾息, 忽然又問:“那我呢?”
“嗯?”江殊瀾假作聽不懂他的話。
“那我呢?喜歡我嗎?”
臨清筠看似漫不經心地為江殊瀾重新斟了一杯茶,氣息卻不自覺地沉了下來。
江殊瀾撐著下巴望著他, 好整以暇地說:“臨將軍天人之姿, 俊逸出塵,但……”
她的話適時停在這里, 意味深長。
臨清筠抬眸與她對視, 眼神似是無波無瀾,江殊瀾卻從中讀出他極力克制著的偏執情緒。
話說透之后,江殊瀾便在等他接納原本的臨清筠,想讓他在面對她時可以不再下意識隱藏什么。
可江殊瀾發現, 若臨清筠以往的克制隱忍只是他的偽裝, 如今那些反而成了他真實的一部分。
臨清筠對他自己的抵觸,讓他對待江殊瀾時有些過于克制和小心翼翼了。
他怕她會失望, 會排斥,也怕她會厭惡。
所以他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把握好那個絕對安全的尺度——
不會太遠, 也絕不會太近。
既不會疏離到讓江殊瀾心里失落的地步,也不會親近到讓她沾染上那些被他視為臟污的東西。
江殊瀾忍不住想打破他這些隱忍與克制。
所以此時便故意說著一些意味不明的話來刺激他。
聽見江殊瀾的話后,臨清筠下頜線緊繃, 眼底某些情緒如駭浪般翻滾著, 幾乎要把江殊瀾淹沒。
以往瀾瀾總會直白大膽地向他表露愛意。
但方才他追問她喜不喜歡自己, 瀾瀾卻只是顧左右而言他。
就連“夫君”這個稱呼,她似乎也不想再給他,所以收了回去。
臨清筠與江殊瀾對視幾息,又逐漸收斂了周身的壓迫感,溫聲問:“困了嗎?要不要先沐浴?”
見他略顯生硬地轉移話題,江殊瀾心思百轉,點了點頭,“花瓣好像用完了,你幫我去百花泉那邊采些回來好不好?”
安靜守在不遠處的葉嬤嬤心里一頓。
下午她已經去采過殿下沐浴要用的花瓣,且殿下是看著她回來的。
臨清筠似是并未察覺什么,順從道:“好,我很快回來。”
“你在家里等我一會兒。”
看著臨清筠的身影從院內消失,江殊瀾沉默了片刻,仍然出聲吩咐葉嬤嬤:“去把邢愈叫來。”
她要再點一把火。
夜色深沉濃郁,臨清筠行走于黑暗的山林間卻不受絲毫影響。
他知道江殊瀾是想故意支開自己。
他沒能接著江殊瀾的話繼續問下去,她便也沒再給他任何回答。
自從在江殊瀾笑盈盈的目光里轉身那一刻起,臨清筠便開始近乎瘋狂地想著:
她為什么想支開他?
百花泉離他們的院子不算遠,臨清筠用輕功行一個來回也要不了多久,江殊瀾想利用這一小段時間做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想讓他知道的?
摘夠花瓣回程的途中,臨清筠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頓住腳步,周身的戾氣驟深,旋即迅速往院子的方向趕回。
但等他回到方才與江殊瀾一起賞花的園子里時,那兒已經沒有她的身影了。
只剩滿園子被黑夜掠奪了原本色彩的玫瑰。
茶水已經涼透,他親手摘來給她的那幾支玫瑰也被隨意留在他曾待過的位置。
臨清筠步伐慌亂地穿過幾個拐角,走到他與江殊瀾的臥房門外時,卻發現整座院子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沒有一絲燈芒亮著,包括他們的臥房。
好似這里一直無人居住。
臨清筠氣息沉斂,輕輕敲了敲緊閉的房門,“瀾瀾,你在里面嗎?”
無人應答。
臨清筠心里一緊,徑直推開了房門,卻見里面空無一人。
手里裝滿鮮艷花瓣的籃子無聲落地,那些刺目的顏色散落在他腳邊,寂寥而落寞。
臨清筠快步走出臥房,把院子里的每一處都仔細找過后,他的身形旋即出現在院外,沉聲:“夏問。”
“卑職在。”
夏問很快現身。
“公主呢?”
夏問脊背一僵,只能硬著頭皮道:“殿下召了邢愈進院,之后便帶著葉嬤嬤一起消失了。”
“你為何不跟著?”
夏問靜了靜,無言應對。
臨清筠立時想起,殺了墨玄嶠以后,他曾命令夏問不必再監視公主,也不許探聽公主與任何人的對話。
他還命人放松了山下的守衛,雖仍然嚴防有心懷不軌之人靠近,卻允許江殊瀾的人自由出入。
那時他不愿讓江殊瀾覺得他正無孔不入地窺探著她的生活,擔心她會覺得自己把那些并不光彩的手段也用在了她身上。
但臨清筠后悔了。
既然已經壞到了根里,他便不該妄想著能在江殊瀾面前留下些什么干凈的東西。
“你守在這里,”臨清筠沉聲命令道,“若……若殿下先回來,放信號彈。”
夏問連忙應下:“卑職遵命。”
臨清筠的薄唇緊緊地抿著,低垂著眸子靜默片刻,隨即身形矯健迅捷地往某個方向而去。
看著將軍的身影隱于夜色,夏問蹙了蹙眉。
邢愈一直不愿透露他當時上山的路線。難道他是想帶著殿下從那條路離開了……
若真如此,將軍恐怕會失控。
“哥,我們要不要提前做準備?”影衛夏答很快出現。
他指的是搜山。
夏問搖了搖頭,“不必。”
他沒能找到邢愈上山的路,但不代表將軍也不知道。
夏問甚至隱隱覺得,將軍一直放任那條密道存在,便是默默等著今日的事情發生。
像是受虐般,等著高懸的鍘刀落下。
寂靜的山林中。
“邢愈,你帶著葉嬤嬤先去林老夫人的竹院里。”江殊瀾望著某個方向,輕聲吩咐道。
“明日午時之前不要回來。”
邢愈拱手道:“殿下不準備下山了嗎?”
他以為殿下支開臨將軍,又讓他帶路來這處密道的路口,是想于今夜離開院子。
江殊瀾搖了搖頭,“我沒打算離開。”
邢愈遲疑幾息,最終仍道:“卑職遵命。”
葉嬤嬤一直沉默著,此時才出聲提醒道:“殿下要小心些。”
“嬤嬤放心,我不會有事。”江殊瀾溫聲勸慰道。
臨清筠不會讓她有事。
“好了,你們快走。”江殊瀾估計著,臨清筠應快要到了。
她想添一把火,卻不想連累邢愈和葉嬤嬤。
待邢愈和葉嬤嬤猶豫著離開后,江殊瀾便安靜地等在原地。
這里的確很隱蔽。
身后是斜插入云的高大樹木,看得出都已在山中生長了許久,樹身筆直粗壯,大都需要兩人環抱。
離江殊瀾最近的這棵大樹看上去并無不同,尋到樹身背面的一處精妙機關后才會發覺其實樹干中空,連通著一條可以下山的密道。
邢愈說夏問一直沒能找出他當時上山的路,但江殊瀾卻很篤定地覺得,臨清筠應在邢愈上山后不久便尋到了這里。
她很清楚,臨清筠絕不會留下這么大的隱患。
他怕有心之人憑借這條密道上山傷及江殊瀾,也怕江殊瀾會在得知他面具隱藏下的真實之后從這條密道離開他。
但臨清筠從未提起過他已經發現這里的事,江殊瀾便順水推舟地借此事刺激一下臨清筠。
她不要他繼續克制隱忍什么。
他愛她,舍不得她,不愿失去她,江殊瀾都知道。
但她要讓臨清筠毫無負擔地愛她,直截了當地和她彼此索取與給予。
若解開他排斥厭惡自己本身的心結需要循序漸進,那臨清筠對她的愛和在意,要先放在他的自厭自棄之前。
他那么愛她,她會教他如何也接納他自己。
臨清筠對她的感情那般偏執深沉,江殊瀾不信他不會尋來。
果然,江殊瀾沒獨自等待多久,臨清筠的身影便已無聲停在離她不遠處。
他神色陰沉,身披夜色,像是憑空從黑暗中出現的危險鬼魅。
但江殊瀾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抬眸望他,眼底含笑道:“你來啦。”
臨清筠周身仍被陰郁戾氣包裹,目光對上她落了星芒的眸子時他呼吸一緊,心中有一瞬的空茫。
漆黑夜色里,他看見的竟不是她離開的背影。
江殊瀾身邊空無一人,正安靜地蹲在那條能夠離開他的路之前。她微仰著頭望著他,輕松自然的神色中帶了些顯而易見的歡喜。
就好像她一直在這里等他,滿懷期待。
而非正計劃著要從他身邊逃離,也并未打算永遠將他拋在身后。
臨清筠轉瞬間便已移至她身前,長臂一伸,把江殊瀾死死地扣在懷里。
這個擁抱的力度箍得江殊瀾的肩背隱隱作痛,但身體微微顫抖的人卻是臨清筠。
他在害怕,他在疼。
江殊瀾愣了愣,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臨清筠便已傾身吻住了她的唇。
這是那夜把話說透以來他第一次主動吻她,之前幾次他都會生生停住動作。
這個吻來得又急又兇,他神色痛苦地闔眸,唇齒輾轉間帶著些散不去的兇狠與強勢,卻又有江殊瀾十分熟悉的珍視與在意。
江殊瀾下意識想環著臨清筠的脖頸回應他的吻,卻被臨清筠扣住手腕,再被不容拒絕地按在身后的樹干上吻得越來越深。臨清筠的氣息愈發滾燙,江殊瀾也不自覺臉熱。
她忽然覺察出,臨清筠此時并不需要她的任何回應。
他只是在不斷向她索取,似是要將他差點失去的某些東西悉數討要殆盡,吞吃入腹,再也不給任何人留下一絲一毫。
即便是她自己。
好像把人刺激得過了頭。
被吻得幾乎站不住,意識迷蒙間,江殊瀾這樣想著。
作者有話說:
霸道小臨即將上線,(偽)霸道瀾瀾(蒙眼)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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