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權去往南京，晚意與宋宇寧要回長安，三人終究一別。張乾權還想著讓宋宇寧護送他，晚意執意不肯，又把張乾權給得罪了。

        夜晚兩人在杜康客棧留宿。杜康客棧是南來北往商人志士常聚的地方，快馬加鞭離長安也就兩日功夫了。兩人到時正好趕上晚飯，坐下后沒喝幾口酒便聊起了當下局勢。燕王在濟南敗北，因濟南將領鐵鉉拼死抵抗，燕王始終打不下濟南城，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棄了濟南直接南下。兩人聊天時旁邊一桌人不停地朝他們看，晚意正好與那人對視，兩人點了一下頭。

        入夜晚意正要入睡，忽然聽見有人敲門。誰？應該不是宋宇寧，宋宇寧都是直接用喊的。晚意實在摸不著頭腦。這里他也沒有認識的人，也沒有給小二特別的囑咐，都這么晚了，誰會來敲門？

        晚意還是起身了。莫名奇妙地，他穿上外衣，又正了正衣冠，冥冥中似是要迎接某個時刻的到來。

        門打開了，門外站著兩個人。邊上站著一個和尚，臉上的表情狂傲的很。而另一個臉上卻掛著和善的微笑，他似是確認般問了句：“朱府晚意？”

        晚意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退后一步行跪禮：

        “拜見燕王。”

        燕王大笑扶他起身：“快快起來！我與平親王之前也見過的，想不到他的孩子也長這么大了。虎父無犬子，你在蒙古，真是給大明立了功了。”

        官場上的話，晚意也是會說的：“主帥有功，我不過沾個名罷了。”

        “哼，”燕王哼了一聲：“別和我提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建文皇帝只聽身邊人的話，身邊人說什么，他便信什么。我在沙場多少年，能被他們騙了？你少年時便揚名北疆，你回了長安浩隆的兒子又來了。多虧你們這些少年豪杰，蒙古才不會作亂一方，為害百姓。長安有你們，也是一大幸事。”

        “哪里哪里。”晚意推辭。但此時的他聽見這番話，恨不得落下淚來。自己為蒙古為大明付出了這么多都被別人拿走，他心里哪能好受。他心里總有個希望，希望有人能看到他，能記起長安還有他。哪怕為此身先士卒，戰死沙場，他也毫無怨言。

        只是這個人，萬萬不能是燕王。

        之前平親王被誣陷，晚意的母親被刑部帶走那天，長安滿城風雨。都說平親王私下與燕王勾結，如果真讓大理寺查出什么來，朱府肯定滿門抄斬。那夜晚意少時學堂的先生朱旭陽罕見地去了朱府，在所有人對晚意避之不及的時候。

        先生與晚意在前堂月色下談了一晚，偶爾談歷代遇見官場黑暗面的文人志士如何自我救贖。當時先生曾對晚意說：“平親王與袁北王兩人護蒙古有功，我相信他們的為人。晚意，我也相信你。可如果哪日你背叛了我大明，你永遠不要說你是我的學生。如果你對燕王俯首稱臣，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樣，但那時我一定再來朱府，到時請你一定從我身上踏過去，再奔向燕王。”

        晚意想起先生對自己說的話，后背的汗水打濕了衣裳。他現在還不知燕王為何來找他，但他大概能猜出今日兩人對話的走向。自己在蒙古舍身殺敵，換來的卻是如此意想不到的結局。戰功被搶，燕王來詢，晚意的心情糟透了。

        燕王與晚意開始聊些家常瑣事，晚意向來聽聞燕王擅長拉攏人心，卻沒想到燕王有如此蠱惑人心的力量。燕王在談天時穿插說起自己在官場在沙場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對晚意所遭受的一切深表同情。圖窮匕現，燕王最終問出了那句：“不如，你隨我同去南京，一同行使明上祖給予我們的清君側的權力可好？”

        想起先生朱旭陽的教誨，晚意以自己妻子仍在長安為由，婉拒了。

        燕王早料到了這一步。他哈哈笑了兩聲說：“不打緊，你若什么時候改變了心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此時宋宇寧來了，他見這么晚了，晚意房間還亮著燈，過來看看怎么回事。他看見燕王居然在，趕緊行禮。燕王扶起他后問：“宋宇寧？”

        “正是在下。”

        “嗯。你跟著晚意多年了，我們都知道你幫了晚意的大忙。不過今夜時候不早了，我也不能總耽誤你們休息。”說完燕王遞給晚意一塊玉配：“不管什么時候，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亮出這塊玉佩，到了我的地盤，所有道路任你通行。”

        晚意低頭，不肯接。其實這也表明了他的態度。宋宇寧上前一步接了過來：“謝燕王賞賜。副帥的東西，向來由我保管，請燕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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