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怒濤深雪
博脫與九天宮門人隔著半塌的高樓城墻雙雙對峙,現有的消息匯到一起,可以確定的是城內大概只有瀛北殘部幾十余人。博脫手上握有玄武璧,以此激引北海之水狂泄南下,但現在或許已經力盡,所以暫時沒有更多的動作。姜世憂下令九天宮眾在城墻之外一字排開,卻并不進攻,也不撤退。
九天宮傳承傳統道俗,崇文尚禮,特別給予墨不異一人一舟以作休憩之用。寧羽初來,知道師父和師兄弟定有諸多要問,也沒法撇下眾人而去,只能打個招呼讓他自行歇息。
寧羽心思敏捷且早有準備,大船之內,八個高階弟子立于兩旁,姜世憂于上首正坐,一問一答,自是流利。
“所以說,你除了知道他叫墨不異,什么都不知道了嗎?”
寧羽躬身道:“不異兄自幼父母雙亡,機緣巧合之下,遇到無名仙師習得靈術,因想去招搖山吸取天地靈氣,正碰上山妖作惡,誤打誤撞幫了我們一把。”
事實上,寧羽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墨不異若不來就不用這么多話,但他經歷逝去的十年,又已是喪國無家之人,怎忍由他而去。——當然,他是這么告訴自己的,其實再想深一層的話,墨不異坐擁絕世靈術,去哪兒還用得著人擔心他的安危?只是他必得這么勸著自己,覺得墨不異是沒有選擇,只能留在他身邊,實在頗有自欺欺人的味道。
殷會期在旁嗤道:“我看此人妖模妖樣,又偏作謫仙之態,自己也不像什么良善之人。”
寧羽忍氣說道:“大師兄言重了。不異兄一貫遺世獨立,不擅與人相處,卻談不上什么‘妖模妖樣’!”
殷會期怒道:“嘿!你還來勁了是不是!你從外面找來這不明身份渾身妖氣的怪人有經過師父允許嗎?不是說剛認識不久,還把他給吹上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坑壑一氣在密謀些什……”
“夠了!”姜世憂一手拍在桌幾上,“越說越沒分寸了。會期,你這么放肆,是不是要我把你趕回殷貴妃處讓她來□□你不成?”
殷會期臉色一白,跪下道:“不、不,弟子知錯。”
姜東習見勢不妙,趕緊清了清嗓子說道:“師父,弟子有一事不明。現在查明瀛北殘部不多于五十人,而我們個個都修仙練道,通曉奇門八甲,為什么不直接破城而入,端了他們的巢,搶了玄武璧呢?”
寧羽斂了神色退在一旁,只聽得姜世憂說道:“靈脈之力能使天地變色,不可輕舉妄動,而且,你們難道就不想開開眼嗎?”
姜東習問:“弟子是擔心……”
“無須擔心,到時聽我號令就好。”
午后夕陽未落,突然飄起了大雪。北國嚴寒之地,落雪無聲,一個時辰便能積起一寸厚,二十條小舟很快變得雪白,幾個低階弟子隔段時間便得把落雪掃去。好在九天宮人常年修仙,以身上靈力為擋便可一御嚴寒。洪水已退去了五成,水面上已有薄薄的冰霜,刺骨的冷意令浮尸腐爛的速度跟著減慢,和著北風一股淡淡的臭味略過鼻腔,浮在水面腫泡發白的尸體被覆上白雪,遠看如一個個雪球,詭異而殘忍。
九天宮弟子在這怪異的情境下迎來了瀛北極北的雪夜。
二更時分,平靜的夜空突然如天崩地裂般爆開炸聲,水面的薄冰“乒乒乓乓”成蛛網狀碎裂,二十條小舟立時同感一陣陣搖晃。二百九天宮弟子持劍而起,紛紛站在船頭船尾嚴陣以待。
居中的一條船上,姜世憂執杯而坐,幾個高階弟子殷會期、姜東習、姜元、寧羽等都站于一旁。
城樓方向黑夜如被撕開,晨昏混淆,亮如白晝。殷會期、姜東習和姜元臉色皆變:“師父!這和招搖山那晚的異象一模一樣!”
天崩地裂的炸響仍在繼續,其中夾雜的轟隆隆的異聲也是越來越明晰。姜元臉色煞白:“莫不是又要發洪水了!”
姜世憂神色不驚,暗蘊靈力,杯中之水連圈漣漪也不曾蕩開。“洪峰即將襲來,吩咐下去,各船只全部以我為中心靠近,固安陣預備。”
固安陣取“穩固安定”之意,是九天宮玄門八卦六十四陣的第一陣,列陣人數越多,威力越大,甚至有傳可于天崩地裂之境下安好無損。
寧羽隨著殷會期他們出得船來通知各弟子列陣。二十條小舟如訓練有素的士兵齊齊向著姜世憂的船靠近,很快船與船首尾相連,合為一圈,把姜世憂和墨不異的兩只船圍在正中。弟子們衣袍翻飛,寶劍出鞘,鋒利無匹,夜天風雪之中舞出劍花,靈力狂奔,上空中隱現白光,將船只籠在一片光圈之中。
寧羽輕點船沿,飛身而走,輕輕落在墨不異身邊和他并肩而立。墨不異道:“你不去參陣?”
寧羽道:“去。”頓了頓又道,“但我想先陪你一會兒。”
墨不異靜靜看了他一會兒,這才將目光投向那小舟集結處。就算是這番箭在弦上的緊張,較之封靈棺之中的冰冷寂滅,刀光劍影似乎也裹著一層鮮活的煙火氣了。
他贊道:“我是頭次見齊云九天宮的玄門陣法,看來真是大開眼界,不虛此行了。”
事情及此,寧羽還有些后悔不該讓墨不異也身陷險境,聽他這么一說,心里倒稍稍安了些,進一步介紹一番:“天擇的國術是御靈,那齊云就是仙陣了。只觀靈術,齊云是比不上天擇的,但齊云陣法四國為首,而其中尤以九天宮的仙陣為尊。無論發生什么事,兩百個九天宮弟子的固安陣都會把我們大家保護起來的。”話里話外情勢雖緊急但無須擔心,說罷,側過頭看了看墨不異。墨不異并未回應,只是瞇起眼認真觀看布陣。
百米高的洪峰說來就來,翻卷上天又咆哮著沖向了九天宮的弟子們。寧羽也飛身撲入了固安陣內。
天空如白晝,巨響混著狂濤、和著暴雪,一下子就把水面上的垃圾和浮尸一舉裹挾,又一路南下直奔而去。洪峰沖下來時,白晝隱去,黑夜再次襲來,抬眼而望,頭頂的怒濤摧枯拉朽般帶著要毀滅一切的力量,九天宮弟子訓練有素,盡管有人顯出懼色,但仍竭力頂住陣法,萬鈞之力掃蕩下來,卻是一觸及那光圈便霎時散開。
墨不異來到寧羽身旁,拍了拍手道:“精彩,真是精彩!”
寧羽邊施法助力邊苦笑道:“我可不覺得有什么精彩的。”招搖山那晚兩人身陷地洞,并未見到北空異象,更不提那如同決堤的大洪水了,現在親臨其境感受自是不同。
話音剛落,第二次洪峰追至。看這雷霆之力和蔽天之勢,似是比前次更強,寒冬雪夜,幾個低階九天宮弟子已汗流浹背,持劍的手忍不住顫抖。
寧羽心道不妙,師弟們靈力不足,固安陣陣法并非只依賴一、兩人單兵作戰能力,更多要靠集體靈力,人數越多,靈力越強,且呈幾何倍增長,在范圍圈內可不畏任何外界沖擊,但一旦其中一人靈力散去,陣法效用也將呈幾何倍減少,如果頂不住這大洪水,后果將不堪設想。
遮天蔽日的洪水正面襲來,在陣外沖刷了一遍后順著水勢南下。固安陣內,九天宮弟子們剛松了口氣,陣外的光圈隱隱地變暗,“鐺”、“鐺”兩聲,只見兩個小弟子松脫了劍把倒在船上,兀自大口喘息。旁邊的弟子趕緊前去攙扶,那兩人卻是無論如何也站不起身。
破敗的城樓上巨響較之前更甚,天上黑云滾滾,地上玉塵翻卷,突然,又“轟隆”更甚于之前所有聲音的巨響平地在遠方炸開,似乎是想要劈裂這世上所有的生靈。
姜世憂神色平靜地站在船頭遠望城樓,不發一語。
只聽殷會期此時蘊了靈力大聲說道:“是大洪峰要到了!九天宮弟子聽令,速速結陣!”
正攙扶倒下師弟的幾個弟子們聞言趕緊歸隊,就在這時,整個天空突然變得漆黑不見五指,洪吼如巨、洪峰毫不留情地殺下,瞬間吞沒了平原田野、谷地村落,果然是比之前兩次更甚。固安陣內,又有幾個弟子抵擋不住,擲了劍倒地不起,劍上的靈力隨之散去,固安陣搖搖欲墜,陣外光圈不斷變淡,眼看就快不行了。
寧羽腦子中轉了至少四五種逃脫方法,但都一一被自己否掉。面對仿佛自天際奔涌而至的洪潮,個人的力量根本不足為道,他倒是小瞧了。
正當焦急之際,他握劍的右手上忽地散開了一圈圈黑色的靈流。側首,只見墨不異的左手直接覆上了他的,冰冷的手與之相握,騰起的白光黑流交織不絕地涌動著注入劍身,固陣的光圈驀地射出萬道金光,在漆黑的夜中遠遠望去猶如一顆遺世明珠。寧羽心如擂鼓,手心發汗,余光看去,卻見墨不異神情自若,目光空遠,似乎毫不在意,不禁暗罵自己真是沉不住氣。
第三波洪峰過境,洪流剛碰觸那層光圈便“嘩嘩”往旁退去。固安陣固若金湯、安然無恙。
姜世憂眼神發亮,擲杯而嘆道:“果然是靈脈,威力如此之大,看來此行不虛。”當即一揮袖對眾弟子道:“撤陣。”
寧羽去扶起之前倒地的弟子,凝望著姜世憂,微微蹙眉,卻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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