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如刀的冷風撲面而來，墨發(fā)飛揚、衣袖鼓張，與暗夜融為了一體。蒼南位于與長儀相接的南方，這一路即使晝夜不停也需整整五日才能到，殷會期莫名其妙拉到這個苦差事，還不定會因此被撤了官職，心里窩了一肚子的火，路上不停地飛鞭策馬，引得那馬兒時不時地慘叫一聲。

        姜元看不過去，在旁勸道：“大師兄，路途遙遠，我們還是要稍安勿躁，萬一累著了這馬也一時沒地方去換一匹�！彼�還想說，反正怎么趕也是來不及的，何必著急，話到口邊，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殷會期一揮鞭子，“啪”地打在馬屁股上。那馬吃痛，揚蹄疾奔：“阿元你看，這些都是畜生，畜生不打怎么會聽話，你看，一打它就跑得更快！”說罷又是狠狠一鞭，那馬朝天長嘶，果然又跑快了幾分。殷會期哈哈一笑，忽覺胸中抑郁稍解，這下打得更歡了。

        寧羽早就吃過虧，知道在這位皇親國戚兼下任大宮主面前還是明哲保身為上，本不欲得罪，但見他越打越起勁，馬兒實在可憐，心中怒意漸盛，正要出言相阻，被墨不異用眼神制止。借著月光，寧羽見他暗結(jié)手印，隔空向那馬兒送去，忽的，那馬兒便毫無預(yù)兆地前蹄跪地，倒在了地上，一下子將殷會期也掀翻了下來，直摔了個四腳朝天。

        “大師兄！”

        “大師兄！”姜東習和姜元驚呼一聲，也都趕忙下馬查看。寧羽跟著他們后邊忍住笑，邊假惺惺地問道：“啊呀大師兄，摔疼了沒？”

        殷會期被摔得滾了三滾才停下來，一頭一臉盡是塵土。姜東習扶他起身，他氣急之下劈頭就是一鞭，眼看就要打到那馬頭上，被寧羽單手牢牢橫空握住。

        殷會期用力扯了幾下，見他沒有放手的意思，小眼一橫，怒道：“怎么，羽師弟，你這是要違逆大師兄的旨意？”

        寧羽心里罵他十八代祖宗，嘴上恭敬道：“當然不是了。大師兄，我只是覺得不能打了，你看那馬兒恐怕不行了，它要是不行，我們可怎么趕得及去無終�！彪S即伸手一指，只見那馬側(cè)躺在地，已經(jīng)口吐白沫。

        殷會期見狀吃了一驚，連忙放開了馬鞭近看，那馬兒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白沫正不斷從嘴邊涌出。姜元蹲下身掰開它的馬嘴，翻了翻它耷拉著的眼皮，搖頭道：“恐怕不行了，這馬的體力已經(jīng)到極限了�！�

        寧羽添油加醋道：“我們這是趕著投胎的跑法，什么馬都受不了，這馬兒跑太累，又被打痛了，就算不死也得躺上三天三夜才能恢復(fù)過來�！闭f罷，對坐在黑馬上安之若素的墨不異回眸微微一笑。他這話自然是信口胡謅的，他們雖然是在日夜兼程地趕路，但這些也本就是齊云國千里挑一的駿馬，受過皇家嚴格的訓練，哪會這么容易就不行，只是從小在母親和貴妃呵護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殷會期哪里懂得這些。

        姜東習踢了踢馬屁股，見那馬如一灘爛泥般軟在地上：“羽師弟，別總說風涼話，這馬現(xiàn)在廢了，該怎么辦？”

        寧羽正想回話，殷會期在一邊沉吟了半天，這時開口道：“羽師弟，你和不異師弟一貫要好，不如這樣吧，你們倆就同乘一騎，你這匹讓給我�！�

        寧羽：……

        他早該想到這茬。

        殷會期不敢正面杠上墨不異，就只能柿子拿軟的捏，自己無依無靠的，這些年來也確實只能任他拿捏，但現(xiàn)在可不同了。他憋了一眼墨不異，心道殷會期這蠢材居然也誤打誤撞做了件好事，面上卻是裝作為難的樣子道：“這……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時間緊迫，我們師兄弟之間還講究這么多干嘛？墨師弟你說呢？”殷會期語氣中明顯有些不耐煩。

        墨不異高高坐于馬上，一貫淡淡的語氣道：“可以。”

        寧羽暗喜，依然擺出一副勉為其難之態(tài)：“嗯……如此，就只能暫時這樣了�！毖粤T，一個翻身，輕輕巧巧落在墨不異的身后，把自己的棕馬讓了出來。那黑馬果然良駒，增加了一個人的重量卻紋絲不動。墨不異側(cè)過臉來對他道：“你可坐穩(wěn)了，別像你大師兄一樣摔下去。”

        殷會期聞言臉色一暗，寧羽趕忙回道：“我一定小心�！�

        黑馬帶頭飛奔起來，兩邊的景物快速退后，在黎明暖色的籠罩下看起來半明半昧。千里馬不同非凡，即使習武之人也無法在座上穩(wěn)如泰山，寧羽沉吟片刻，還是把雙手從后邊抄到了他的腰前，五指交疊以固定住身體。

        姜東習和姜元也提韁上馬，五人四馬很快絕塵而去。臨走時，只有寧羽注意到墨不異對著那躺倒在地的馬兒施了靈術(shù)，在他們剛跑出去沒多久，那馬猶如解開了無形的繩索，像午睡后的孩童般精神奕奕地站起了身，對著他們遠去的方向歡嘶了幾聲，這才四蹄翻飛自往他處去了。

        “那個……你剛剛作的那是什么仙法？”寧羽在墨不異身后問道。為了防止其他人聽到，他盡量放低了音量，這句話幾乎是貼著墨不異的耳朵說的。墨不異稍稍偏了偏頭，回道：“其實沒作什么法，只是和那馬打了個招呼，讓它假裝不行，這樣便可很快獲得自由�！睂幱鹌娴溃骸澳氵�有這本事？”

        墨不異背對著他：“有啊�！�

        寧羽伸長了脖子想到前邊去看清他的表情是不是在開玩笑。兩人貼身而抱，臉湊著臉距離極近，他見墨不異半垂長睫，嘴角微揚，呵呵一笑道：“不異你這是誆我來著吧！”隨即雙手在他腰際圈得更緊了一些，墨不異不做聲色，嘴角的笑意卻是更深。

        天色微明，風動發(fā)飛，在旁人看起來這兩人的姿勢曖昧無比，大概，也就本人沒有覺察而已。

        姜東習與殷會期并肩而行，見狀湊到他跟前嫌棄地低聲道：“大師兄，羽師弟和那妖人好得真是有些異常，我真不信他們認識沒多久，也不信他們只是朋友關(guān)系�！�

        姜元在后邊聽見這話，跑快至前問道：“他們不是朋友關(guān)系那是什么關(guān)系？”

        姜東習不耐煩地道：“去去去，小孩子家懂得什么？”

        殷會期瞥了他們一眼，他自知不是墨不異的對手，也不知他究竟什么來路，對他能避則避：“別管他們了，管好自己吧，完不成任務(wù)回來皇上把我們的俸祿都得扣了！”言罷，勒緊韁繩，大叫一聲“駕”，馬兒疾奔向前。

        “……是，大師兄�！苯獤|習挑撥不成，只能打馬悻悻跟了上去。

        齊云王留給九天宮弟子的時間有限，幾乎可說是無法完成的任務(wù)，也就殷會期還心心念念地要創(chuàng)造奇跡，催著大家不斷趕路，饒是如此，千里馬也畢竟是馬，不眠不休一天之后再也跑不動了。經(jīng)過上次損失一良駒，殷會期也知道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于是每隔一天便令停下歇息半宿，就這樣行了七天的路程，來到載星河以南的下游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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