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再見宿敵
墨不異握著他的手,寧羽身上駐留的怨靈不斷被他吸走,與其黑色的靈流猛地撞在一起,又瞬間合為一體。
“你所修靈術走的是正道,不宜吸取兇靈怨氣,你控制不了的。”墨不異正色道。
寧羽點點頭:“謝謝。”才出幻境,他全身脫力似地疲累,試著動動胳膊腿,卻見自己正躺在墨不異的懷里,四肢登時僵硬,不敢再亂動。
墨不異雙臂相攏,將他箍得更緊了一些,垂眼看著他道:“別動,剛剛你靈魂出竅,陽氣極弱,先躺著歇息片刻。”
……
升騰的熱度仍未停止,周遭的怨靈之火四下亂竄。墨不異輕輕地在他耳邊吐氣,寧羽覺得自己全身燥熱難耐,硬的已經不止是四肢了。
他強迫自己去想些藍天白云、青山綠水、花鳥魚蟲的景象以陶冶自己此刻腦中充塞著的低俗的想法,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彎起雙膝,好不讓墨不異注意到自己小腹下三寸那比靈火更熾熱的存在。
墨不異注意到他的異樣:“怎么了?難受嗎?”
難受!非常難受!難受得快受不了了!
寧羽半晌才稍稍按捺住“砰砰”亂跳的心,他稍稍動了一動,讓自己的身體舒展開來,話說出來卻變成:“不是……我沒有難受,我還挺舒服的。不是,我是說那個……不異……嗯……我其實只是想問問……我暈了多久了?”
他心緒紛亂,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墨不異注視著他,對他的顛三倒四有些詫異,平素寧羽能說會道,哪時如此惶惶。
寧羽被他看得心虛,移開目光又說了一遍:“我真的沒事了。剛出了幻象有點不適應而已……不異,我暈了多久了?”
墨不異這次干脆地回他道:“眨眼功夫。”
原來,正如人間三年、天上一日之說,幻象與現實之間也存在著巨大的時間差。寧羽在幻象里看著齊云長儀開戰、廝殺、回城、被捉、活埋,但在現實中僅只一瞬間而已。那么,在我暈倒的霎那,他就沖了過來了?想到這里,寧羽頓時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不異,那你的身體怎么樣了?”
“我沒事。”墨不異看著他道。
寧羽吸吸鼻子,顯得有些局促:“額……”
還是墨不異先開了口:“你是不是看見什么了?”
這一問倒是解了他的困窘。他用力點了點頭:“是的!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從頭至尾把幻象中所看到的和他說了個大概,即使只是簡單的復述,在說到最后活埋那段時,他還是隱隱有些心顫。
墨不異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如此一來,這怨靈之火的成因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只不過——又是什么能令它們弄出如此大的動靜?”
寧羽想了一想道:“你是說,即使這些人怨氣極大,但怨靈成火需有異動的天象作引,否則仍是難有所為?”
墨不異道:“這世間的冤屈和怨恨俯拾皆是,若死了都能成害,為惡一方,恐怕普天之下都沒一塊能下腳的地了。”寧羽聽出他語氣中的嘲諷。只聽他繼續說道,“絕大多數的人,無論受何種折磨而死,終究也只得做個無名野鬼,郁郁而生、郁郁而死,不多久便魂飛魄散。這怨靈之火能遍及無終,不熄不滅,只有一個可能,也便是說,這四國的天,恐怕都是要變了!”他一個“變”字尚未出口,已抽出手來讓寧羽躺在一旁,整個人如離弦之箭激射而出,同時“鎩羽”在握,剎那而已,在半空中已與另一個白色的身影拆了數十招。
怨靈之火瞬間“噗”地散開不敢靠近,寧羽想上前幫忙,但這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出招快如閃電,肉眼根本看不清楚,只能聽到“鏹鏹”刀劍相擊之聲和迸出的零星火花。他抽出劍來靜候一旁,即使不看招數,寧羽也知道能和墨不異對上十招之上不落下風的絕非庸碌之輩。
大概相斗上百回合,忽聽得“嘶啦”一聲響,接著一陣刀槍亂撞,黑白兩個影子迅疾分開。墨不異在一邊站定,緊緊盯著那人。寧羽連忙跑了過去,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見他只是被劃破了衣袖,心中稍安,但待他往那白影望去時,瞳孔驟縮,一瞬間血就沖上了頭頂。
那人一身雪白的常服,玄紋細繡、柳黃滾邊,面若桃李,唇色殷紅如血,正站在坑洞邊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林清!”這個名字寧羽只聽過一遍,但十年之隔,他還是立時把他認了出來。
當年逃亡路上,寧文陽雖非林清直接殺害,但他絕對是把他推向死亡的幫兇。第二次又是林清與神秘人將他們截下,墨不異被一劍穿心,封靈棺內十年光景苦度。
林清但聽得寧羽喚他名字,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小子,你記性可好。”他聲色又清又脆,嘴角輕挑,一如十年前那狠戾少年,現在看起來一張臉雖是成熟了些許,卻也更是邪魅無比。
“燒成灰我都會認出你!”寧羽咬著牙說,暗暗握緊了手中的劍。
墨不異站前一步道:“也好,送上門來,省得我們還得費盡心思去找你。”
林清反手持雙鉤掛在腰際,拍了拍手,在坑洞邊緣坐了下來:“墨不異,在封靈棺里熬了十年,滋味如何?”見墨不異神色平靜,他好沒意思地又道,“我還以為你會被逼瘋,想不到還是一副安靜的死樣子,當真是無趣得很。”
寧羽警覺地將墨不異擋在身后,面對這人,他一點不敢托大。
林清繼續道:“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十年封靈,你的修為還是這么高。”話鋒一轉,音色也跟著冷了下來,“這十年都熬不瘋你,你的運氣還真好,憑什么啊?!這世上還真是什么好事都讓你占了!”最后那句話,他的聲音有些微微的激動。
寧羽疑惑地轉頭看墨不異,見他支頤沉思片刻,道:“難道我和你之前有過節嗎?”
林清神色陰寒:“過節?你活著就是和我有過節!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看見你就討厭而已。”
墨不異掃了他一眼,語氣冰冷:“所以,就把我囚在封靈棺內十年,只是想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清森然道:“囚禁你是主人之意,自然有他的用意,若是我的話,可是會想些別的法子好好讓你開心開心的。”
見他臉色陰冷,怨毒之情似乎就要咬碎銀牙滿溢出來,寧羽本能地提高了警惕,踏前一步問道:“招搖山里近百條人命都是死在你手上的嗎?”
林清干脆地回答:“正是。”
之前鄭大虎告知寧羽墨不異,招搖山人臨死之前一直說什么“上鉤”,看來他確實未騙人,只不過聽錯了,不是什么“上鉤”,而是“雙鉤”。
寧羽怒道:“他們只是前來避洪災的普通百姓,手無縛雞之力,為什么要殺他們?”
林清道:“封靈棺碎,我奉命前去查看,這些人在山上吵吵嚷嚷地讓我心煩,殺光了清凈。”
“就因為這個理由?”寧羽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林清奇怪地反問:“幾個螻蟻而已,還用得著理由?想殺就殺了。”在他眼里,除了那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無足輕重的,看著礙眼除去便是,本就不費他吹灰之力,更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那些百姓中有垂垂老者、有黃口幼兒,無一例外都是經脈寸斷、內臟俱碎,死狀極其凄慘。那些都曾是鮮活的生命,本該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人生。墨不異曾說下手的人并非刻意選擇狠毒的殺人方法,他只是自然而然地用他覺得最便捷的方式了結了他們而已。當時的寧羽還半信半疑,現在他知道他是對的。
寧羽眼眶充血,他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要問的還有很多。“你口中的主人是誰?是不是瀛北的國師?!”
林清聞言,又是一愣,隨即冷笑道:“看來這十年來你們也并非虛度,還真的查到了不少東西嘛。”
“回答我!你口中的主人是不是瀛北的國師?!”
林清挑著眉道:“瀛北的國師算什么,怎能與主人相提并論。主人只是借他皮囊一用而已。”見寧羽一臉不可思議,他瞇起細長的眼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其實,悄悄告訴你也無妨,主人最先便是輔佐那瀛北國主,但沒想卻是個草包,所以便把那具皮囊給扔了另覓賢王。當然,主人的真實身份我可不能透露,總之與你這樣的凡夫俗子可有云泥之別。”
寧羽拼命壓著自己的震驚之情:“那么,圖力——那招搖將軍是他封的了?”
“沒錯,不過舉手之勞,好讓他給我們看著封靈棺而已,沒想到那廝抵不住,十年之后竟讓墨不異給溜了出來。”林清攤開手,似乎顯得很無奈,“不過這也沒關系了,畢竟他也受了十年罪,而且,他也逍遙不了多久了。”
寧羽又是一驚:“你這是什么意思?!”
林清眼珠一轉,漆黑的雙眸光彩流動。他幸災樂禍地向墨不異道:“你有沒有覺得全身撕裂般痛楚,就好像破開了皮肉,被千鈞之力扯著一般?”
墨不異默立不語,臉色卻好像又白了幾分。
寧羽重復一遍:“撕裂般痛楚?!”不異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身子不適,難道他所承受的竟是這么大的痛苦嗎?!
墨不異神情清冷如斯,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怒意,也看不出他受了多大的痛苦。
林清嘻嘻笑道:“墨不異,你忍痛的功夫還真是一流,難怪能在封靈棺里待十年不瘋不傻,換了旁人,恐怕沒幾天就抵受不住了。”他笑起來殷紅的唇微微上揚,甚是惹眼,眼神卻極具進攻性。
說罷這句,他飛身躍入千人坑,正對著兩人緩緩走來,衣擺翻飛、袍袖鼓動,身上純白的靈流如蛇般狂舞,周遭怨靈之火觸之即散,似乎也在畏懼著他。
寧羽橫劍在胸,將墨不異護在了身后。
林清邊走邊道:“昔日的小小孩子竟也知道去保護人了。當初我見你是個學武修習的好苗子,還為你在主人面前美言過幾句,說你骨骼清奇修道可成,否則你不定有命能活到今天,而你卻恩將仇報,對我拔劍相向,這真是大不像話了。”
他說這話時表情很認真。在他看來,既然有人礙了他的眼,他殺了他們就是應該的,既然主人下了任務,他刺殺寧文陽、囚困墨不異也是自然,但他為寧羽說了兩句好話卻是出自本心,那么他就應該承自己的情,而非當下不僅不感恩圖報,居然還對著他舉起劍來。
寧羽被他這通歪理說得氣極反笑:“看來我還應該感謝你不成?!”
林清坦然回道:“難道不是嗎?!你只是一顆棄子而已,本就應該死在十年之前。看你不知圖報的樣子,我還真有些后悔當初沒把你殺了。”
墨不異走上前一步,與寧羽站在一起,“鎩羽”寒光閃閃,映出他蒼白如紙的面容:“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你已沒有十足的勝算。”
林清在離他們十步之遙時站定:“雖然我是想要你們的命——墨不異,尤其是你的,但不是現在,今天我可是特地來幫忙的。”
深坑之中,熱氣升騰,怨靈之火在上方奔逃翻滾,卻不敢靠近三人。三人中靈力稍欠的寧羽早就沁出汗來,絲袍已經半濕,貼在身上甚是難受,墨不異和林清卻還是一派悠然之態,似乎這炙火和他們隔絕于千里之外。
林清繼續說道:“這是怨靈之火,久積于此,一旦爆發開來,怨氣如潮,從地獄涌向人間,若非遇到輪回轉世,將永遠不熄。”
寧羽一邊戒備著他暴起,一邊道:“這道理我懂,不用你來教。”
林清又道:“茲事體大,現在,我和你們的目標可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滅去這怨靈之火,雖然我并不是真的想幫你的忙,只是擔心這火燒下去會影響大計罷了。一旦天罰降下,齊云危矣,而墨不異——以你現在的身子,又能死撐多久?!”
“什么大計?”
林清冷笑,閉口不提。
寧羽轉頭見墨不異臉色極差,雖是面無表情,但心下沒由來地一陣慌張,揮劍直指林清道:“天生異象、怨靈成火,這一切和他到底有什么關系?”
林清模棱兩可道:“我已經說了,這可是天罰。既然是天罰,那自然是有關系的,而且關系還大得很呢。其實,世上至大因果,都和他有關系得很。”莫名說完這句話,他從懷里掏出一件綢布包裹著的事物,舉到半空之中。
“好了,我沒時間和你們多糾纏了,完成任務我還得早些回到主人身邊,這次就饒了你們,但是下一次說不定就是你們的死期了!”
寧羽看不到那事物到底長什么樣,但見突然迸射出萬道的金光,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強大的靈力隨之排山倒海而來。周遭怨靈之火就像被擠壓撕扯,發出尖銳的“嘶嘶”尖響,猶如人垂死之際最后的掙扎,很快碎成點點星火消散在了空中,再尋不見。
寧羽和墨不異幾乎同時搶身伸臂護住了對方,雙方眼神一對視,立時施展輕功往后疾退。那事物光華灼灼、耀眼無匹,一下便照亮了整個地底巨坑。寧羽根本無法定睛細看,只覺那小小事物中潮涌而出的搖山振岳般的能量。
整個地下坑洞“轟轟”作響,泥土石塊紛紛落下。
要塌了!
當下寧羽已無暇多想,只能走為上計。兩人沿來時之路疾退,寧羽最后回頭時,正見林清站于坑洞之中,神情自若,正挑釁地望著他們。他手中那事物籠著一圈厚厚的金色光暈,刺得人眼睛生疼,而在他的頭頂之上,似乎隱隱有個奇怪的圖騰正慢慢浮現。
“快走!”墨不異一聲斷喝,妖靈縛如黑藤般攀緣而上,找到地上距離坑洞最近的一棵大樹纏了上去。
兩人抓住妖靈繩飛出洞來,落到地上,還未站穩,只聽得大地震顫、古木搖曳,就在前方幾步之遠,地面忽地往下塌去,卷起塵土漫天。
不僅是洞塌了,連地都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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