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內網上有每一位員工的詳盡資料，兩位同事已經認出了蔣晨曦，各自端著一杯香檳，一同上前和她打招呼。

        “你好，莊家樹。”莊家樹微微舉起手中的香檳，朝蔣晨曦示意，“聞名不如見面，的確是位靚女，在明德可以排上前三。”

        蔣晨曦的公司當年進駐中國的時候，花費了一些心機，起了一個叫“明德”的中國名字。但沒想到中國人大都覺得叫英文才夠洋氣，也不怎么提這個中文名，只有一些港臺同事和外國同事才喜歡這么叫。

        “你好，蔣晨曦。”蔣晨曦朝他微笑致意。

        莊家樹是香港人，原來是位律師，專門處理一些和投行條線對接的事務。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常駐明德，后來就被挖過來了。

        另一位同事……蔣晨曦看著他的面孔，總覺得有些眼熟。

        “你好，林方捷。”他也舉起手中的香檳，朝蔣晨曦示意。

        “你好，蔣晨曦。”蔣晨曦朝他點點頭。心想區嘉麗果然沒說錯，她的盡職調查能力不怎么樣。入職這么久了，也沒想過好好了解一下和自己同辦公室的人。

        “你們認識？”莊家樹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應該……不認識？蔣晨曦也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林方捷，他看起來實在有些眼熟。

        “不算認識。”林方捷笑了笑，“不過我們以前是同行，研究同一個方向的，在一些研討會上打過照面。”

        等等，打過照面？

        蔣晨曦很不禮貌地盯著林方捷看了幾秒，忽然覺得腦袋好像突然炸了一樣。

        是他啊！

        就是這位林方捷，和他的實驗室一起在《自然》上發了論文的那位林方捷。蔣晨曦最后決心休學開始工作，這位林方捷稱得上是促成此事的最后一根稻草。

        “……”

        蔣晨曦霎時間覺得胸口郁結難舒，半天說不出話來。

        年會主持人開始登場，蔣晨曦一行人閃身到角落。路過的侍者不小心打翻了香檳，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氣息。莊家樹和林方捷上前幫侍者整理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蔣晨曦穿著裙子和高跟鞋不方便，替兩人端著酒杯，候在一旁。

        很快有其他侍者前來幫忙，莊家樹和林方捷回到蔣晨曦身邊。

        “看見戴安娜了嗎？”莊家樹問。

        “她要晚一點到。”蔣晨曦答，又問，“你找她有事？”

        莊家樹不置可否地聳肩，四處張望了一陣，說自己去找其他同事打個招呼，便離開了。

        蔣晨曦和林方捷留在原地，臺上的明星嘉賓開始登臺。明德今年請的年會嘉賓竟然是梁莊生，他抱著一把吉他步上舞臺。隨行的樂隊成員蔣晨曦也見過，就是他在演唱會的班底。

        氣氛開始熱烈，梁莊生問大家想聽什么。

        “虎口脫險！”

        “newboy！”

        梁莊生哼笑一聲，對著話筒說：“都不是我的歌啊？”

        臺下一陣哄笑。梁莊生無所謂地揮揮手，回頭和樂隊的人說了一句什么話，隨后鼓點響起，音樂開始。

        林方捷仰頭，把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將杯子遞給身旁路過的侍者，微微點頭說了聲謝謝。隨后拿出手機，點開視頻開始錄制。

        “我媽特別喜歡他。”

        他抽空和蔣晨曦隨意解釋了一句。

        蔣晨曦點點頭，沒有搭話，但注意到席間有三三兩兩的人開始揮舞淡藍色的熒光棒，看起來像是babyblue。

        梁莊生為人這么老派，想不到應援色還蠻新潮的。

        ——“是的我看見到處是陽光，快樂在城市上空飄揚。新世界來得像夢一樣，讓我暖洋洋。”

        梁莊生開始唱歌，蔣晨曦轉頭望向林方捷。

        “為什么放棄？”

        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但林方捷好像知道她在問什么。他笑了一下，沒有急著答話。

        “我知道有很多人會放棄，我也放棄了。”她沒有端著香檳的那只手握成拳頭，似乎嘗試在半空中抓到什么。

        ——“穿新衣吧，剪新發型呀，輕松一下，windows98。打扮漂亮，18歲是天堂，我們的生活甜得像糖。”

        “但對你來說，現在放棄會不會太可惜？”

        蔣晨曦持續發問。林方捷慢慢收起笑容，輕輕搖頭。

        ——“以后的路不再會有痛苦，我們的未來該有多酷。”

        唱到這里，梁莊生把背在身上的吉他取了下來，期間仍然一刻不停地掃弦，嘴里哼唱不停。

        ——“向前走你的路，猜猜未來給你什么禮物。”

        他單手把吉他舉到半空。

        ——“扔掉吧你的舊書包。”

        吉他從半空掉落。

        咣——

        座下的觀眾聲聲驚呼，蔣晨曦看見林方捷點了停止錄制。

        “以后的路很痛苦，未來也沒有多酷。”他攔住一旁路過的侍者，拿了一杯新的香檳，伸手和蔣晨曦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我的18歲不是天堂，新世界也沒有像夢一樣。”

        “總的來說，我受夠了。”林方捷笑了笑，喝了一口香檳，“我想賺錢，我想享受。”他舉起手中的香檳，“我想站在這里，和你這樣的人談話。我想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我想讓自己和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要向前走，就要扔掉舊書包。”他聳聳肩，“就這樣。”

        蔣晨曦說不出話來。

        林方捷把香檳杯放在長桌上，拿起一塊小蛋糕。

        “味道不錯。”他夸張地挑眉，“要不要嘗嘗？”

        蔣晨曦將視線投向長桌上的小蛋糕，每一塊上面都立著一塊白色的巧克力方牌，上面用黑色巧克力寫著“house233”。

        “不了，謝謝。”

        蔣晨曦朝林方捷擺擺手，說了聲失陪，朝陽臺的方向走去。

        門一推開，室外清冷的空氣將她裹了個滿懷。她凍得打了個寒顫，卻不想退回溫暖的室內。

        身后傳來一些響聲，蔣晨曦還沒回頭，一件西裝外套便搭在了她的肩上。

        “這么惆悵，有心事？”

        是江河，蔣晨曦恍然大悟。

        “你也是表演嘉賓？怪不得，我看見有babyblue的熒光棒。”

        江河樂了。

        “你還知道我的應援色是babyblue？”

        蔣晨曦聳肩，“我的盡調能力也沒有那么差。”

        “什么能力？”

        蔣晨曦笑了，搖頭。

        “不重要。”

        江河不再深究，張開雙臂，扭扭脖子，往前半步，站在蔣晨曦身側，共同欣賞這深秋的夜色。

        “不用表演嗎？”

        “梁哥唱high了，不肯下臺。”他笑了笑，“我撿了個便宜，不用干活也有錢收。”

        “不錯。”蔣晨曦笑，“實現了我的夢想。”

        “你也可以啊。”江河偏頭看了她一眼，“我都看見區嘉朗的戀愛通稿了，那‘圈外女友’是你吧？你們倆結婚，他養你綽綽有余啊。”

        蔣晨曦挑眉，哼笑一聲，沒有說話。

        “喲，是我唐突了。”江河笑著側身作了個揖，“沒有不尊重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區嘉朗又帥又年輕又有錢，還愛你，的確是可以托付終身的對象。”

        蔣晨曦抬了抬眼皮，沒有搭話。

        有兩位拿著babyblue熒光棒的同事也走出陽臺，上前同江河寒暄。蔣晨曦將肩上的西服外套脫下，還給江河并頷首道謝，適時退場，重回溫暖的室內。

        這樣的場合沒有賈世翀出現，實在不合情理。蔣晨曦舉目四望，果然在不顯眼的角落里發現了他的身影。

        他在和戴安娜對話。

        蔣晨曦正猶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戴安娜已經看見她了，朝她點點頭。賈世翀順著戴安娜的視線回首，抬手和她示意，算是打了個招呼。

        林方捷不知何時走到了蔣晨曦身邊。

        “你認識他？”

        蔣晨曦回頭看他，“誰？”

        “香港辦公室那位同事，我昨天在奉賢路看見他了。”

        蔣晨曦看了看賈世翀，又看了看林方捷，不明白他想說什么。

        “新世界。我去拜訪一位客戶，和他打了個照面。”

        一位和林方捷相熟的女同事從旁邊路過，聽見他的話忍不住調侃。

        “你在牢里還有客戶？業務面可真廣，看來‘中部大開發’也沒耽誤你在上海working啊。”打趣完林方捷，她轉頭和蔣晨曦打招呼，說自己叫蘇相宜，是來自投行條線的。

        蔣晨曦伸手和她相握。

        年會上一直忙著和各辦公室、各組的同事進行社交，蔣晨曦直到結束以后才有空閑看手機。區嘉朗剛好在幾分鐘之前告訴她自己的工作結束了，問她在哪里，可以來接她回家。

        蔣晨曦稍微思索了兩分鐘。早上他已經在記者會上擅自宣布了“圈外女友”的存在，無論之前拍到什么、或者之后被拍到什么，都不再是不能公開的事情了。那么她繼續在自己的公寓住也沒什么關系。思慮至此，她給區嘉朗回了微信，讓他不用來接自己下班，她決定還是住在自己的公寓。

        區嘉朗：“我惹你生氣了嗎？”

        蔣晨曦皺眉，快速打字：“沒有。”

        區嘉朗：“那為什么不讓我來接你？”

        這算是什么問題。蔣晨曦蹙眉，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蔣晨曦？”戴安娜在不遠處叫她，“你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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