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愛與城1
戴安娜要走的消息不脛而走，一些微小的變化開始悄悄產生。
最明顯的是，大家都忙得人仰馬翻的時候，戴安娜卻準時下班。準時下班大部分時候都是天大的好事，但在這種工作強度的行業，這常常也是一個分外明顯的暗示——坐冷板凳了。產生變化的還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比如，艾米麗不再主動問詢戴安娜是否幫忙訂盒飯。辦公室里團購有優惠的購物節活動不再邀她一起湊單。一些抄送全部門的、聯絡情誼的郵件不再抄送她。休假回來的同事唯獨忘記給她帶手信。等等。
某日，戴安娜讓蔣晨曦一起去會議室參加一個電話會。
“時間有點久，中午約了人吃飯的話先取消吧�！�
蔣晨曦說好，抱起桌面的筆記本電腦和鼠標就跟著她往會議室走。
戴安娜走在蔣晨曦前面，艾米麗笑著朝她點頭打招呼，接著頗為自然地直接向蔣晨曦詢問：“中午需要幫你訂盒飯嗎？”
不是“你們”，是“你”。
蔣晨曦下意識地停住步伐，看著戴安娜瘦削的、踏著高跟鞋穩步前進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作何感受。
“請幫我和戴安娜訂一份沙拉，謝謝。”她微笑，“再端兩杯黑咖啡進來，謝謝你。”
艾米麗也愣了一下，扯出一個職業的微笑。
“好的�！�
電話會一直開到下午六點，蔣晨曦熬得快脫水了。眼角瞥見戴安娜仍然狀態平穩，面無異色。
從會議室里出來，遇見隔壁組的老板，說他們組新入職了一批實習生，同事們約好周末一起去他家燒烤。
“你也是年輕人，有話題，一起來嗎？”
戴安娜抱著電腦從蔣晨曦身后出來，踩著高跟鞋從兩人身旁路過，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玻璃窗沒有阻隔蔣晨曦觀察戴安娜的視線。她神色無常，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突然成為了一個局外人。
“怎么樣，有時間賞臉嗎？”
蔣晨曦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人的面孔，突然覺得如此模糊。
“當然�！笔Y晨曦露出一個微笑，“一定到。”
回到辦公室，靜下來心來整理方才的會議紀要，卻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集中精神。蔣晨曦從位置上站起來，扭扭脖子，抬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她給戴安娜發了一條微信。
“可惜嗎？”
戴安娜很快回復：“請直接描述問題�！�
“為了家庭放棄拼搏這么久的事業，可惜嗎？”
“這不是放棄。”戴安娜那邊顯示“正在輸入……”，“這是取舍�！�
艾米麗敲門進來送了一杯咖啡。門外路過的幾位實習生帶來輕快的笑聲。
蔣晨曦凝視這屏幕上的“取舍”二字，發現自己并不能理出什么頭緒來。她關掉對話框，恨不得手邊有一支煙。
區嘉朗這天劇組沒有通告，早早地就守在地下停車場等蔣晨曦下班。
他坐在駕駛座，不停地抬手看手表。從六點等到十點，副駕駛的玫瑰都累了。
忍不住，給她打了個電話。沒人接。他往椅背上一靠，歪著頭點開了手機鬧鈴設置，設了一個十分鐘的鬧鈴。
設置，確定，保存。
把手機扔到副駕駛的玫瑰旁邊，眼睛閉上，開始小憩。
昨天的戲份通告一直排到早上六點，也真是累壞了。他快九點才回到家里，那時候蔣晨曦已經出門了。一整天都沒見過她一面，心里好像缺了一個角落。區嘉朗突然深刻體會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含義。
蔣晨曦走到車前時，便發現區嘉朗一個人在駕駛座上睡著，門窗緊閉。
太危險了，她皺眉，上前用力敲了敲車窗。
區嘉朗驚醒，迷蒙間看見車外那張臉，驚嚇變作驚喜，興奮地打開車門。
“你下班了！我——”
“你有沒有搞錯？”蔣晨曦截斷他的話，“覺得自己還不夠紅，想上社會新聞是嗎？”
區嘉朗微怔，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發脾氣，起身的動作頓住了。他抬頭看她，停車場光線昏暗，辨不清她的神色。
“怎么了，工作不開心嗎？”
他立刻從駕駛座出來，去牽她的手。
“你能不能聽懂我的話再開口？”蔣晨曦把伸手抽出來的力度有些大，從觀感上看，似乎是把區嘉朗的手甩開了。
人生有多長，兩人相識的時間就有多長。她什么時候試過這么生氣？區嘉朗愣在原地，在腦海里百般思索，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他一向很乖的，應該沒有給她惹麻煩吧？
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事。一定是她工作太累了，他想。
“能。我聽話，我會一直聽你話的�！�
蔣晨曦看著眼前這張漂亮的臉蛋，有些說不出話來。她把目光移向別處，索性不再開口，徑直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打開車門，一大束紅色玫瑰花映入眼簾。
區嘉朗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看著她打開車門，便上前扶著她的肩膀。
“喜歡嗎？每——”他想說每一朵花都是他親手挑的。
“不喜歡�！笔Y晨曦彎腰，把玫瑰抱起來，扔到區嘉朗懷里，“下次不用做這種無聊事�！�
區嘉朗看著蔣晨曦上車，“砰”一聲關上車門。他抱著玫瑰站在原地，好幾秒以后才緩過來。
隔著暗茶色的車窗，他看見她已經拿出工作手機，又開始不知疲倦地收郵件、查看郵件、回復郵件，等等等等。
望著她堪稱堅毅的神情，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白癡。
當晚的區嘉朗果然見報了。他非工作的出行都不喜歡帶工作人員，出現的場合也非常規律和穩定，要么在自己家，要么在蔣晨曦家，要么在蔣晨曦公司的地面或者地下停車場，狗仔都愿意拍他。
區嘉麗把某娛樂晚報的微博鏈接發給他看。
——“新晉頂流為何慘遭女友嫌棄？要鉆不要花，論金融才女的自我修養。”
微博還帶了一個視頻，內容就是區嘉朗望穿秋水，在車庫獨自等待蔣晨曦下班。等到人以后巴巴地上前迎接，結果被人不留情面地甩開，還毫不留情地把副駕駛的玫瑰花扔到他懷里。
這條微博下面的前排評論全是路人網友的調侃。
“帥哥為何這么卑微�！�
“我也想把花扔到大帥哥懷里�！�
“這姐是個人物。”
“講真的，對著區嘉朗這張臉，真有人能做到這個份上嗎？”
“是我這輩子也達不到的境界�！�
“牛啊姐妹！”
“美貌也無法讓所有人愛你。”
趕到這條微博下方的粉絲也不少，主要分為三個派別。
第一個派別，極端支持。
“終于有人做了我一直都想做的事情。講真，我也想這樣仗著他給的愛肆意妄為。”
“嫂子可以啊，能拿下我哥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瑞斯拜啊瑞斯拜，開班授課吧嫂子�！�
第二個派別，極端反對。
“說瑞斯拜的你們是認真的嗎？就算不是情侶，朋友之間這么做也太過分了吧？”
“不求你把他當個大明星，能不能當他是個人一樣尊重？”
“前排的評論也真是看不懂，沒素質也當成有個性，無語子。”
“能不能對他好一點？！”
第三個派別，混亂中立。
“雖然嫂子有點過分，但我哥真的好聽他話啊，羨慕啊嗚嗚嗚�！�
“好像是有一點點不尊重人哦，但情侶之間不就是這樣嗎，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唄。”
“人家女才郎貌天生一對，哪里輪得到你們這些妖怪來反對？黑子不必替粉絲鳴不平，粉絲對嫂子很滿意。（就是希望嫂子能對我哥溫柔點tat）”
區嘉朗大致瀏覽了幾分鐘粉絲朋友們的評論，又重新點開視頻看了一遍。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蔣晨曦還在書房處理工作。
他把手機拋到床上，伸手把一個枕頭撈進懷里，起身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房門敞開著，他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
午夜乍現一聲驚雷，蔣晨曦的神識終于從工作中抽離。臨近冬至，一早一晚的天氣總是這樣難以捉摸。她站起來，將稍稍打開的窗戶關上，然后從鏡中的倒影里看見區嘉朗的身影。
她轉身，他的視線立即低垂，像是不敢看她。
“怎么還不睡？”
他的眼瞼半垂下來，光影之中睫毛亂顫。
“想等你�！�
蔣晨曦看了他一會兒，忽地笑了。“這樣要等到什么時候？”她朝他走過去，抬手攀上他的側臉，“明天不是還有通告嗎？先去休息吧�！�
區嘉朗雙手抱著枕頭，低頭看她，眼眶有點紅。
“你不休息嗎？”
“我還有個電話會�！彼呐乃哪橆a，“你先睡吧�！�
手馬上要抽離的時候，被他一把抓住。手背被紋路清晰的手心包裹，肌膚緊貼著肌膚，情緒毫無隔閡地傳遞。
風聲，雨聲，雷聲。
如此這般的一個冬日雨夜。
蔣晨曦仰頭看他，順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試探，接納，糾纏。
懷里的枕頭早就不知所蹤，區嘉朗攬著蔣晨曦的雙臂不斷收緊。
可惜她無意與他癡纏太久，很快將纏繞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扯下，從他懷里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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