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
船艙外月明風清。
淺淡的歌聲沿著夜風送入耳中,吸引得小美人往外好奇地探了探腦袋。
只見溪面上一片浮光藹藹,唯有謝枕溪立在船頭,手中執著船槳,一把點開小船,而后任它漫無邊際地飄動。
似乎心有靈犀一般,白眠雪探頭出來的時候,謝枕溪也回過頭來望他。
那雙矜貴風流的眼兒瞇起來,里頭仿佛盛著點點月色。
小美人愣了愣,歪了歪頭,也不知要說什么,只好又乖又軟地喚了他一聲,“王爺……”
“嗯。”
謝枕溪亦應了他一句,隨意將船槳放下,懶散地俯身進了船艙。
燃起的燭火微微晃了一下。
有一霎,木桌上的吃食和酒壺黯淡無光。
小美人正抱膝坐著,把自己團成一個暖和的球,只露出一張漂亮可愛的小臉來。
他們兩個人擠在一起,倒顯得船艙有些狹小。
“殿下怎么了?”
謝枕溪低頭看著呆呆愣愣的小美人,心下有點兒疑惑,又勾起一點笑意,
“是不是吃的不合胃口,還是暈船?”
“都沒有。”
白眠雪咬了一口手里捧著的精致小點心,纖長的眼睫眨了眨,想了想,遲疑道,
“王爺你剛才唱得是什么呀?”
“是楚地的民歌……本王自幼隨母妃回去省親時聽過許多,略微記下了一二。”
他說著說著突然笑了笑,瞇起的眼兒里也含著笑意,愈發像一只慵懶狡黠的狐貍,
“殿下可喜歡聽?不如本王教殿下唱歌如何?”
“我不要,我唱不好。”
白眠雪一愣,咬著手心里的荷花酥,含含糊糊道,
“……我最不會唱歌了。”
他沒有說假話,不管是穿書以前,還是現在,他都覺得自己好像天生就沒有什么唱歌的本領。
很少有人能做到像他一樣,每唱一句都跑調。
謝枕溪忽然低下頭來,凝神看著他,薄唇饒有興致地抿了起來。
“怎么了?”
小美人呆呆地抬起頭看他。
“無事。”
謝枕溪看著白眠雪,隨手揀過兩個蕉葉凍石杯。
只見他一邊斟酒一邊勾唇笑了笑,聲音低沉蠱惑,
“殿下且嘗嘗,這是府里去年自己釀的青梅酒。味道比旁的酒淡些,但極好喝。”
這個季節的青梅酒,十分少見。
白眠雪忍不住端起杯子,只見晶瑩剔透的液體散發著果肉的微酸和馥郁酒香。
小美人輕輕咬了咬唇,想起自己差勁的酒量微微有點兒遲疑。
但又實在經不住那股淡淡的甜香誘惑,只好低下頭看著杯子,掙扎了好幾次之后終于抿了一口。
“好喝嗎?”
“有點點甜。”小美人點點頭,又喝了一口,抬起眼兒期待地看著謝枕溪。
老狐貍笑了笑,重新給他斟滿。
一連三四杯淡淡的梅子酒后,小東西軟趴趴地蜷在木桌上,一雙眼兒格外水潤璀璨,嘴里還在小聲嘟囔著什么。
“殿下好乖。”
謝枕溪見小東西徹底軟了下去,伸手把人逗弄了幾下,唇邊漾起一絲笑意,
“那現在本王教殿下唱歌好不好?”
“**?~”
只見那小東西小嘴一張一合,迷茫地眨眨眼兒,醉得含糊不清地小聲說著什么。
謝枕溪只好忍笑又問了一遍,順便伸手把人扶起來。
“好……”
這次小美人綿軟的聲調拖得長長的,應了他一聲,漂亮朦朧的醉眼里帶了點興奮的樣子,嬌聲道,
“王爺你快教我!”
全然忘了自己剛才拒絕的模樣兒。
謝枕溪將手里的酒杯放下,唇角忍不住揚起,“好,這就教你。”
“本王唱一句,殿下跟著我唱,好不好?”
白眠雪抬起眼兒看了看他,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
謝枕溪的嗓音在夜色里低沉得撩人。
楚地的曲調素來樸素多情,在低吟淺唱間也不并顯得風流浪蕩。
“今夕何夕……”
謝枕溪含笑垂下眼簾,看著眼前調子拐到犄角旮旯里的小美人,偏偏小美人自己還沒有察覺到。
“下一句呢?”
‘’搴舟……中流‘’
醉酒的小美人咿咿呀呀地胡亂唱,謝枕溪屈指輕輕打著節拍,追上了他的聲音。
和著那凌亂綿軟的音調,替小美人糾正自己幼時聽過的纏綿悱惻的楚地歌謠。
幾只白羽的水鳥驚飛,冰面上發出細小的碎裂聲,溪水奔流而下。
唱到一半,白眠雪忽然停了下來,小美人醉眼朦朧,笑起來又乖又嬌,
“嗯……這歌好簡單,也好好聽呀……‘”
“等到今年宮里的除夕夜宴,我就要唱這個。到時必定是震驚四座,連,連皇兄們,還有父皇都要驚訝的……”
謝枕溪聞言,哭笑不得地握了握他的掌心,卻沒辦法對著這個唱歌跑調的小醉鬼講道理,只好低聲笑道,
“……若是你除夕敢唱這個,只怕第二日皇子們去太后宮里磕頭領荷包,你都不好意思去。”
小美人卻混不在意,只像沒聽到似的微微抬眼看了看謝枕溪。
過了幾息,又輕輕地哼哼唧唧,半睡半醒地趴回在桌案上了。
小船自己蕩蕩悠悠,一路飄飄蕩蕩隨意行至清溪的石橋底下,被一叢枯了的蘆葦攔住,便也輕輕打著轉兒,也不再向前。
只驚跑了冰面下一群夜里不曾睡過去的紅魚兒。
謝枕溪便抱了人出來,抬頭只見皓月空明,河漢間微云點綴,一陣淡淡的涼風吹來,小船輕飄飄擺了兩三下。
船艙的蠟燭已經熄滅了。
白眠雪無意識地靠在謝枕溪頸窩處,忽而眨眨眼睛,小嘴輕輕張合。
謝枕溪好奇地湊近了去聽,卻發現這小東西還在嘟囔方才的歌兒。
他不由得一笑,狐貍般的眉眼間染上層疊笑意。
自幼在楚地長大的人身上既有楚地的風流多情,亦有后來在京城耽于權勢時染上的矜貴狷狂。
他忽然垂頭在小美人耳邊輕輕笑嘆,發髻間的沉沉玉冠也隨之輕晃,
“殿下,你別回宮去,好不好?”
“他們說,要你病好了就回宮去。本王可不愿意。”
“你這么笨,遲早得被那些不安好心的皇子欺負了去。本王哪里忍心。”
“不如就留在北逸王府,我叫他們日日做點心給你吃。好不好?”
天地上下一白,茫茫月色里,只有醉了酒,迷迷糊糊的小美人毫無意識地輕聲低語。
-
皇宮,舒寧殿。
英帝自從玉山行宮回來后染上了風寒,斷斷續續地病著,也不曾上朝。
每日只是命丞相與幾位重臣,還有幾位皇子將重要事情稟報上來,其他臣子若有重要事情,也是請他們代為上奏。
待眾臣回稟完今日重要的各種事宜,一個接一個漸漸地退出去之后,英帝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出聲喚了一句,
“你們幾個略等等。”
幾位皇子們面面相覷,自然應了一聲“是”,皆立在舒寧殿當地下。
只見上首的英帝看著他們,漸漸蹙起眉頭道,
“朕昨日里隱約聽聞,老五已經找回來了?可有沒有此事?”
白景云頓了頓,緩緩道,“稟父皇,五弟確實是找到了……一切皆安好。”
“哦?老五既是找回來了,為何不把人接回宮來?”
英帝提筆批罷一本折子,銳利的眼神驀地看了過來,“這種事情你們都瞞著朕,是何意?”
白宴歸怔了怔,臉色略有些驚異和難看,只見他不顧是在舒寧殿,當下抬起一雙昳麗的眉眼看著身旁的白起州,悄聲道,
“五弟找到了?何時找回來的?”
“昨夜方才找到人,只不過五弟身子弱些,也是輕微染了點風寒,若是連夜就接回宮,行動起來難免車馬勞累,等過一兩日,五弟病好些了便去接他。”
白景云不緊不慢地溫和回話,英帝的臉色方才漸漸緩了下來,半晌又道,
“朕還聽聞,人是在北逸王府里找到的?是也不是?”
白景云和白起州都是心下一驚。
白眠雪人在北逸王府,并沒有旁人知道,就連白起州帶著兵馬前去北逸王府要人,事先也未曾知會他們要去哪里。
英帝的消息未免來得太快。
“稟父皇,確實是這樣。”白景云斟酌著如何解釋,“那日行宮遇刺,是北逸王將五弟救了下來,帶到王府,五弟方才沒有受傷,現下人也平安無事。”
白起州詫異地挑眉看了他一眼。
雖不曾立馬開口反駁,但也露出不悅的面色。
自己那五弟被謝枕溪那老狐貍私自拐到王府去,自己還未曾在父皇面前狠狠地告他一狀,誰知白景云倒先替那老狐貍說話?
白景云還在說著什么,英帝間或插上一兩句,只是這會兒他們口中說著什么,那聲音在他耳邊已經漸漸淡去了。
白起州低下頭,漸漸斂去眉眼間沉沉的不悅。
他雖是身姿颯沓,長發高束地立在舒寧殿的青磚地上,嚴厲的英帝就在上首,他卻不由得想起昨日去瞧過的那個小東西。
病得迷迷糊糊躺在榻里,見了他會軟軟糯糯喚一聲皇兄。
只是不知,那小東西這會兒在那北逸王府里,正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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