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是個多雨的城市，四月下旬，正是夏季最旺盛的時節，天空中忽然砸下幾滴雨水，只是在偶然一瞬間，雨便愈下愈大，往外望去，雨水和淡淡的薄霧布滿整個天空，包括地面，建筑物和行人也隱隱約約地出現在視野之中。

        葉南祈伸出手去觸碰宿舍的窗戶，冰涼的玻璃與溫熱的手一接觸，立刻泛起了蒸汽，不一會兒便消逝了。

        還有一個星期，是他20歲的生日。

        他很期待生日的到來，但并不只是因為“生日”這個字眼。

        葉南祈因為從小喪父，家境貧寒，他的母親白曉并沒有太多的金錢和精力去置辦好一個生日，到了生辰時候，也不過只吃了一碗長壽面，兩顆煮雞蛋。

        他印象最深的，是19歲的一次生日。

        因為季淮陪他完完整整，不留遺憾的一天。

        葉南祈的生日在4月22日，而那一天卻是周三。

        那時他正高一的時候，晚自習結束時候已經過了九點。

        他本以為這次的生日只能吃一碗面，突然，有一個同學叫他：“葉南祈，外面有人找你！”

        葉南祈沒多說什么，從椅子上站起來徑直朝門外走去。

        他抬眸，看到了比他大兩歲的季淮。

        季淮：“晚自習的時間我帶你去宿舍。”

        葉南祈是個好學生，從沒逃過一節課。

        他也像是猜到了葉南祈的心理：“放心，班主任如果知道我們在一起，肯定不會說什么的。”

        這言外之意是要他逃自習課？

        逃一節課，似乎也沒有什么大問題……

        “你先去收拾好東西，我等會兒在教室外等你。”

        他激動地蹦著跳著進了課室，朝他揮揮手：“我很快來。”

        不一會兒，葉南祈很快收拾好書包過來，他前先和后桌的于嘉打過招呼，說是和一位學長探討題目，于嘉沒多想什么便答應了。

        “鈴鈴——”晚自習的鈴聲響起，同學們拿出一沓卷子，隨手抄起一支不知什么顏色的筆就要往上寫。

        班主任很快也邁進教室，他的余光瞥到一群學生中有個空座位，問：“于嘉，你前桌是誰？他人呢？”

        于嘉就按葉南祈告訴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說了，又添了一句“那位學長成績很好。”

        班主任一聽到成績好沒再說什么，畢竟兩個好學生在一起也不會鬧出什么幺蛾子，點了點頭坐在凳子上，準備批改試卷。

        另一邊，季淮和葉南祈已經走到了宿舍底下，葉南祈側過身問他：“是去你的宿舍嗎？”

        “對。”季淮邊走邊說。

        高中部的宿舍有電梯，很快，他們到了門前。

        季淮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拿出其中一個準備開門。

        見他有那么多鑰匙，葉南祈忍不住好奇道：“這些鑰匙都是學校的嗎？”

        “都是，有些是學生部的鑰匙，另外的是會議室的。”

        很快，門緩緩打開了。

        季淮目前是單獨一個人住，因為床位還空著許多。

        他的房間采光很好，床鋪收拾的干干凈凈，連桌子上的東西也擺放的整整齊齊。

        季淮讓葉南祈坐在椅子上，自己去拉窗簾。

        八點多，天漸漸黑了，沒開燈的房間本就一片漆黑，隱隱約約能看見一些，窗簾被拉上，全部都消失不見。

        葉南祈習慣去開燈，卻被他制止了：“別開燈。”

        季淮輕輕拉開一個抽屜，把里面的一個盒子拿出來，不動聲色地放在葉南祈的面前，他把蝴蝶結扯開，將里面的蛋糕拿出來。

        葉南祈既聽不到聲音，又見不到人，但是他依舊老實地坐在椅子上。

        蠟燭插好，季淮拿出打火機。

        葉南祈被黑暗中的一束火光所吸引，在光的邊緣，他看見了蛋糕。

        很快，蠟燭被一個個點亮，季淮關掉打火機，對他說：“許一個愿望，把它吹滅。”

        他雙手合十，小聲嘀咕：“希望——”

        愿望還沒說完，他被季淮捂上了嘴：“別說出來，不然就不靈了。”

        不經意之間，指肚擦過葉南祈的下唇。

        葉南祈沒當回事，在心里默念：希望我的媽媽一切安好，我的朋友事業有成，都能順順利利。

        還有——我和季淮是永遠的朋友。

        正因為是愿望，也不能讓季淮知道，不然就不能實現了。

        他把這個愿望一直藏在心里，沒和任何人提起過。

        葉南祈鼓起腮幫子，朝蠟燭使勁吹去。

        在他認為，如果蠟燭沒吹完，愿望就不能實現。

        蠟燭被風一吹，閃爍了幾下，滅了。

        整個房間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季淮去開燈，怕他的眼睛受刺激：“閉上眼。”

        葉南祈很聽話地把眼睛合上。

        “啪”地一聲，他知道燈打開了，也感受到了光的溫度。

        睜開眼，看到了季淮。

        和他面前的蛋糕。

        那是一個純白底的蛋糕，上面還有字“生日快樂”。

        再就是，下面的一排小字。

        不仔細去看很難以發現。

        ——我希望，你與光共存

        雖然蛋糕的外表很樸素無華，沒有過多的裝飾，但這句話已經足夠裝飾每寸地方。

        包括他的心。

        季淮從他的神情已經知道，葉南祈看到了這行字，遞給他一把塑料刀：“你來切吧。”

        葉南祈接過刀，不知如何下手切它。

        他從旁邊的盒子里拿出一個小碟子，把那行用白巧克力做的字放到碟子，再平均對切了兩刀。

        葉南祈抬頭問季淮：“你要哪一塊？”

        “我都可以。”

        他將切的最大的一塊放在塑料碟雙手遞給他，自己拿了一塊比較小的吃。

        等到他吃完了之后，才發現面前這個人的蛋糕一口都沒動，只是看著自己吃。

        “你怎么不吃蛋糕？”

        “我不太喜歡甜的東西。”季淮說著，起身去書桌。

        “這是我疊的星星，一共是999顆，不多不少。”不一會兒，他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玻璃瓶，重新回到椅子上，“我不知道送什么生日禮物給你，我就買了一個許愿瓶。”

        許愿瓶是透明的玻璃瓶，瓶口很窄，至多能放下兩個星星大小，祈愿瓶是用木塞子塞著的，上面還綁了一個白色的布條，打了一個蝴蝶結，而瓶子的里面，塞滿了星空圖案的紙星星，漸變色的放在一起，頗有意境感。

        葉南祈直盯著眼前的許愿瓶，目光久久不能離去。

        季淮在他淺色的瞳孔中看到了無邊無際的星空，以及被燈光反射到的那一丁點兒光。

        過了一會兒，葉南祈把祈愿瓶小心地拿過來，寶貝似的抱著不撒手，他的目光對上季淮，眼睛亮晶晶的：“季淮，我沒想到你會給我過生日，更沒想到折這么多星星送給我。謝謝你！”

        季淮沒回應他的話，只是一直看著他，半晌才說了一句：“沒什么，是我應做的。”

        葉南祈摸出手機一看，已經十點多了，室友睡的早，恐怕他一回去會吵醒人的。

        季淮問他：“有點晚了，正好宿舍只有我一個人住，你要不考慮在我這睡一晚？”

        他剛想說不太方便，就聽季淮繼續道：“我柜子里有多余的床鋪和被子，不用怕麻煩。”

        葉南祈想了想，最終答應：“那好，這次真的麻煩你了。”

        穿校服睡覺難受，季淮就給他找了一套短袖衣穿著。

        葉南祈洗完澡在床上躺著，發現有一堆消息沒看。

        [于嘉：生日快樂啊南南]

        [紅包]

        [于嘉：這次說什么你都得拿著，不然明天在教室我逼著你領]

        葉南祈不好拒絕，拿了紅包。

        退出界面，剛剛的時間就有接連不斷的同學祝他生日快樂。

        他也禮貌的一個個回了謝謝。

        他想到季淮給他的許愿瓶，小聲地問：“季淮？你睡了沒？”

        “還沒有，怎么了？”聲音從隔壁床傳來。

        “就是……你送給我的紙星星你折了多久啊？”葉南祈見他沒睡，“應該折了挺久的吧？”

        “不久，一個月罷了。”

        實際上他折了兩個多月，或者更久。

        沒細數，折的時候也沒嫌累過。

        在葉南祈認為一個月已經算久的了：“那個，還是謝謝你啊，花這么多時間送我生日禮物。”

        他又添了一句：“我會好好珍惜的。”

        十一點的夜里，月亮表面像是蓋著一層薄薄的銀紗，被月光籠罩的大地夜深人靜，幾戶人家的燈光在一片深黑的夜晚顯得格外顯眼，一只鳥從某個草叢上沙沙地飛過，整塊草被帶來的風吹得歪著身子。

        在一片漆黑的房間，一個黑影悄咪咪地爬下鐵制的梯子，但并沒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那個黑影逐漸靠近葉南祈，一轉眼，覆蓋在他的嘴上。

        季淮在無人知曉的夜晚，做了一件大膽的事。

        他偷偷親了他。

        從上鋪爬下來，只為了親他一下。

        哪怕僅僅是唇輕碰唇。

        他不想讓葉南祈知道。

        至少——

        這件事不能讓他現在知道，以后再說吧。

        這個深宵燈火，闌珊而寂靜的夜晚。

        那個少年。

        不，那個將要成年的少年。

        悄悄輕輕的。

        在心里留下一個秘密。

        那是屬于烙在心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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