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參見父皇。”
  姜毅嘏隨著聲音望去，便看到了行大禮的姜璟。
  “平身吧，不必行如此大禮。你找朕所為何事？”
  若是別人來覲見，姜毅嘏還能猜到他大抵是為了什么。
  可這位遺世獨立，好像不屬于這個皇宮，也不屬于這個世間的兒子突然來找自己，讓姜毅嘏感到十分茫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兒臣知父皇所憂，前來替父皇分憂。”
  “分憂？”姜毅嘏感到奇怪，“你能分什么憂？”
  替自己分憂這話若是姜淵說的，姜毅嘏還信，從姜璟嘴里吐出來，姜毅嘏就不敢信了。
  “兒臣自請前往北關，兒臣知父皇不放心長孫虔將軍，故自請前往邊關，替父皇、也替大櫟鎮守北關。
  有兒臣從旁盯著，父皇也可安心把北關軍交給長孫虔將軍，不必擔心長孫虔將軍產生異心。”
  聽了姜璟的前半句話，姜毅嘏剛感到了些欣慰，結果就聽到了姜璟的后半句。
  果然，就算山崩地裂，世界毀滅，也別想讓姜璟提起干勁。
  “朕可以把北關軍交給你。”姜毅嘏的聲音威嚴，散發著不容拒絕的帝王氣息。
  “兒臣沒有這個本事。”姜璟絲毫沒有被姜毅嘏散發出的，猶如泰山壓頂的氣勢震懾到。  好像皇帝并不可怕一樣，他倒還是剛才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沒這個本事？’姜毅嘏都快氣笑了，若姜璟真沒有這個本事，他又怎么會讓姜璟執掌北關軍？
  姜璟的母妃去世的早，皇帝念姜璟年少喪母，便讓他跟著自己，沒有把姜璟交給后宮的嬪妃撫養。
  對于姜璟有多少能力，姜毅嘏這個看著他長大的父皇最是清楚不過。若不是姜璟自己是個不爭不搶，壯似仙人超脫世俗的性格，現在必然已大有作為。
  “你若是真來替朕分憂的，便接管北關軍。”皇帝的聲音低沉，猶如快要落下的閃電，氣勢逼人。
  對于皇帝的意思，姜璟充耳不聞。只是回道：“兒臣實在無能，若是接管北關軍，恐因德不配位，危害大櫟之本。”
  姜毅嘏狠狠白了姜璟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還德不配位？你自己不心虛嗎？
  姜璟好像沒有看到皇上那已經快要化為實質的眼神，自顧自的說道：“兒臣的能力只能幫父皇盯著長孫虔將軍，其余的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以長孫虔將軍的本領，再加上兒臣的從旁協助，定能使北關堅如磐石，讓父皇安心。”
  姜毅嘏算是聽明白了，這姜璟就是想當個類似監軍的閑差。
  “你真的不能接管北關軍？”姜毅嘏嘆了口氣，還是不死心的問道。
  “恕兒臣無能。”姜璟說著竟然跪下，對姜毅嘏行了一個叩首大禮。
  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看著已經拜倒的姜璟，姜毅嘏知道，自己再說什么，也都是白費口舌。
  “誰讓你來的？”  姜毅嘏突然問道。
  “兒臣是自己想為父皇分憂，無人指使。”  姜璟語氣很平靜，聽起來好像真的只是他自己為了替皇帝解憂才來的。
  “嘖”了一聲，姜毅嘏站起了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還跪伏在地上的姜璟。
  “朕還不了解你是個什么性子？若不是有人許諾了你想要的，又在后面攛掇你，你能愿意去北關那等苦寒之地？還是自己請旨？”
  沒等姜璟說什么，姜毅嘏語氣莫測的說道：“是姜淵吧。”
  一陣寂靜過后，姜璟突然笑了起來，“父皇圣明，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您。兒臣們的這點小心思，在您面前就是班門弄斧。”
  “行了。別拍我馬屁了，你既然自己想去北關盯著長孫虔，朕答應你便是了。起來吧。”
  “既如此，兒臣便不繼續叨擾父皇了，兒臣告退。”姜璟說完，也不等姜毅嘏應允，便自行告退了。
  姜毅嘏本來還想問問姜璟，姜淵到底是用什么，能讓他這么個與世無爭的人動心，自請前往邊關。但還沒等他開口問，姜璟已經退出了好遠。
  ‘罷了，罷了。’姜毅嘏在心里想道。‘他們兄弟和睦，也算是好事。’
  拿起玉璽，蘸取印泥，蓋上大印。姜毅嘏的動作這次倒是一氣呵成、流暢無比。
  沒等第二天，任命長孫虔為鎮北大將軍、接管北關軍的圣旨，就匆匆趕往了長孫虔現在所在的南方小城。
  長孫虔被皇帝派往南方小城當守城將軍已經十幾年了，連長孫虔自己都覺得，他也就只能在這無關緊要的職位上，磋磨一生了。
  直到任命他為鎮北大將軍的圣旨到來，長孫虔才終于擺脫了懷才不遇、被京城遺忘的“悲慘”命運。
  困頓多年，終于擺脫囹（líng）圄(yǔ)，本是件令人欣喜萬分的事情，可長孫虔的心中盛滿了悲戚。
  ——他的掙脫牢籠，振翅高飛，是隨著自己父親生命的消逝而來的。
  此去北關，已經不能得見自己的父親最后一面。父子分別幾十載，長孫虔沒有想到，到最后，自己竟連父親的最后一面都無緣得見。
  望著那封圣旨，長孫虔心里感到無盡的心酸、無盡的壓抑和無盡的凄涼。
  曾經在多少年的歲月中，長孫虔是那么的盼望著，能有一封重用自己的圣旨賜下。但是現在，他寧愿這封重用自己的圣旨永遠不要來臨。
  長孫虔凝視著圣旨，眼淚不斷地在眼眶里凝聚。漸漸地，淚水越來越多，眼前也越來越模糊。
  就在淚水快要奪眶而出的時候，長孫虔硬是把眼淚生生地逼了回去。
  “大丈夫有淚不輕彈。”長孫鴻的聲音好像在長孫虔的耳邊響起，那聲音不斷在空氣中回蕩著，始終揮散不去。
  長孫虔突然想起長孫鴻對他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不論陛下如何決斷，保家衛國是我們生來就肩負的使命。
  這使命不會因為陛下的冷遇或猜忌而消散，因為他是刻在我們心里，是和我們的骨血融為一體的。”
  驀然起身，長孫虔盯著那封任命他為鎮北大將軍的圣旨，語氣堅定地朗聲道：“兒子定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定不會辜負身為武將所肩負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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