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昀右手食指挑著一個空空的陶瓷酒壺，居高臨下的看著被澆了一臉的朱禮。
  他依舊是笑著的，可眼神里只有無盡的冰冷，那如暖陽般的溫柔，早已隨著朱禮的倒下而盡數消散。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不少人看了過來。即使沒有掃視四周，朱禮也知道，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肯定被不少大人物看去了。
  “抱歉，閃得太急，沒拿穩。”大概是因為周圍人的目光，宥昀不咸不淡的解釋了一句。聲音渾厚悅耳，干凈的好像能凈化一切臟污。
  “是奴家自己沒站穩，怎么能怪將軍？”一句話里不知道拐了幾個彎，朱禮似乎還沒放棄，一邊扭著腰身爬起來，一邊說道。
  從軟墊上爬起來后，朱禮也沒有端正的站好——兩只腿斜向內靠攏，膝蓋貼在一起，故意讓自己顯得楚楚可憐。
  理了理貼在臉上的濕發，她半垂著眼眸，眼睫沾上了晶瑩的水滴，聲音里帶了無盡的委屈，對宥昀說道：
  “是奴家該死…撒了將軍的酒……將軍想要奴家為此付出什么代價，奴家都甘愿。”說著，臉頰兩側又落下了兩滴清淚。
  小女子性感柔弱的姿態，被朱禮表現了個淋漓盡致。許多世家子在旁邊看著，都恨不得立刻上來好好安慰朱禮一番。
  朱禮并不看宥昀，因為她玩兒的就是一個嬌魅可憐、欲拒還迎。對于自己的這一套表現，朱禮內心充滿了信心。
  身為從小，便在宮廷這些個腌臜地中，混到大的舞姬，朱禮自認為非常的了解男人。畢竟凡是被她選中的富家子弟，還沒有一個能對她的引誘無動于衷。
  ‘驃騎將軍又怎么樣？還不是得乖乖的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朱禮低著頭，盯著繡工精美地毯，眼里的得意快要漫出來。
  宥昀遲遲沒有說話，朱禮只當是因為宥昀被她這副模樣迷的癡了。
  ‘是時候收網了。’朱禮想著，裝出和受傷小鹿一般的驚恐，眼睛泛著瑩瑩淚花，抬起頭望向了宥昀。
  “將軍怎么不說話，如果想奴家以身相許，也是……”她紅了臉，做出了一副小女兒的嬌態。
  聽到這里，本想給她留幾分薄面的宥昀再也忍不住，徹底黑了臉。
  沒等朱禮那聲“可以的”說出口，白瓷酒壺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到了她的嘴上。
  宥昀顧及著還在看的奕瑤，努力的壓制著自己的怒火，所以他用酒壺上的力氣并不大。酒壺非但沒碎，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不過也正是因為奕瑤看著，宥昀心里對朱禮的厭惡，達到了想要她永遠不能再纏人的程度。
  “如果不會說話，可以閉嘴。沒人強迫你必須在這兒狗吠。”
  與之前雖然平淡卻沒有多少戾氣的聲音相比，這道聲音陰冷的不像是宥昀的聲音。
  “自殺的方式有很多，你若是想死也不該在這兒臟了陛下的眼。”
  朱禮被酒壺砸懵了。倒不是因為酒壺砸的有多疼，只是她怎么也沒想到，宥昀會是現在這個反應。
  宥昀話音落下的兩秒之后，她才反應過來了宥昀話里的意思。
  ‘他難道真敢殺了我不成？’想著，朱禮不服氣的看向宥昀，只是這一眼，讓朱禮徹底沒了僥幸。
  肅殺之氣從四面八方圍繞在宥昀身側，他的眼神里不再有一絲的淡漠，只剩下了無盡的黑暗。
  明明容貌、裝扮沒有任何的改變，可此時的宥昀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讓人只看一眼，便覺得膽寒。
  朱禮在這一刻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正處在什么危險的境地。
  無形之中，像是有一把利劍架在了朱禮的脖子上，她再顧不得搔首弄姿，一心只想趕緊從這個煉獄般的地方逃脫。
  “將軍恕罪，奴家告退。”簡短的一句話之后，朱禮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小跑著退出了大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其他舞姬好像始終未曾看見這場鬧劇一般，依舊有條不紊的跳著舞。但她們鎮定的背后，都埋藏著一個個收斂起來的想法。
  奕瑤并沒有看見宥昀可怕的神情，因為在泄露出自己的憤怒之前，宥昀側過了身、偏過了臉，刻意遮蔽了奕瑤的視線。
  在朱禮想往宥昀身上倒的時候，奕瑤就對朱禮的意圖猜了個七八分。可是宥昀會直接把一壺酒都倒在朱禮臉上，也是奕瑤沒有想到的。
  奕瑤用手托著臉，盯著地上滾出去挺遠的酒壺，暗自想道：‘他倒是舍得，只是糟蹋了那壺好酒。’
  不知怎的，奕瑤竟可惜起了那一壺佳釀。她好像是忘了，先前厭棄果酒，強烈反對宥昀喝酒的也是她。
  趕走朱禮之后，宥昀一刻心懸在空中，轉身觀察奕瑤的反應。
  可預料之中的失望和嫌棄，并沒有映入他的眼中，呈現在眼前的，只有盯著酒壺，微微鼓著臉頰嘆氣的奕瑤。
  ‘可惜酒？’  宥昀的嘴角再次揚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可是她不是不希望我喝酒嗎？’
  宥昀輕笑了一聲，用除了自己誰也聽不到的音量，小聲說道：“又不是自己喜歡喝酒，這么惋惜做什么……”
  須臾，在最后的音符落下之后，長孫皇后宣布宴會結束。皇后扶著皇帝走了以后，參加宴會的文臣武將和一眾女眷們，也紛紛踏上了回家的路。
  奕瑤扶著月盈海，在人群中找了好一陣，才終于找到了同樣扶著人的奕澯。“爹爹這是喝醉了？”
  “嗯。年紀大了，不勝酒力，又總有人來敬酒，便醉了。”奕澯答道。
  奕瑤看著幾乎是完全癱在奕澯身上的奕濤，有些擔心的說道：“爹爹喝了這么多酒，不會對身子有影響吧。”
  “放心，他實際并沒有喝多少。”
  聞言，奕瑤有些詫異的仔細看了看奕澯。在確定奕澯的臉真的不紅之后，她心里越發疑惑，“你替他擋了？可是哥哥你怎么感覺好像沒喝幾口？”
  奕澯笑了笑，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奕瑤的頭，“你以為我和你嫂嫂一樣，喝幾口果酒就醉？”
  “誰說果酒不醉人！”月盈海有些氣惱地說道。“不是我酒量淺，明明是果酒后勁大。”
  “好，好。果酒后勁大，容易醉人。不是我們家月海的問題，都是果酒的錯。”奕澯笑著，帶著寵溺說道。
  聽到奕澯這么說，月盈海終于滿意，倚著奕瑤，再次閉上了眼睛。“真的太暈了，瑤兒你先借我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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