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直接殺了漆采唳，陸衡之還是更傾向于把他發展成自己人：“不一定非得殺了他，我們可以讓漆采唳為大櫟所用。”
  陸衡之停頓了一下說道：“有一個東傀人站在我們這邊，再想獲取東傀的消息也就沒那么難了。”
  宥昀沉默著斟酌了片刻，然后說道：“漆采唳能為我們所用固然好。但是想要他為我們所用，就要承擔相應的風險。
  自萃掌一事之后，慶族對漆采唳的看管肯定會更加嚴苛。
  樊清這一次混進慶族軍營未被發現，是剛好碰到了慶族疏于防備的時候。今日的平安只是偶然。
  如果在與漆采唳接觸的過程中暴露了，那么整個東傀軍都將在大櫟細作的刺激下變得更加團結。
  執行任務的人性命難保、東傀部族因為共同的敵人同仇敵愾，這不是我們想看到的。
  在慶族與漆族的矛盾因漆采唳激化之后抹掉他，是目前看來最穩妥、且最有利的辦法。”
  沉默了一秒之后，宥昀補充道：“除非漆采唳能提供給我們的其它價值，不小于引起慶族和漆族矛盾。”
  “懂了，劃不來。”陸衡之點了點頭說道。
  宥昀習慣性地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好聽的“嗒嗒”聲隨著指腹與桌子的每一次接觸，富有節律地在空氣中響起。
  宥昀的聲音依舊是那么平靜，聽不出什么波瀾：“把萃掌的消息告訴漆族；等到他們相互猜忌的時候，讓漆采唳死在慶族的‘殺人滅口’上。
  如此一來，我們即便不再做什么，他們之間也會有難以彌合的裂痕了。畢竟萃掌在失傳以前，可是漆族世代相傳的秘法。”
  “等到他們相看兩厭……”陸衡之勾起了嘴角，聲音里卻沒有一絲笑意：“勢必分頭行動。”
  “嗒嗒”聲驀然停下，隨之響起的，是宥昀充滿堅定的聲音：“他們的離心，必將成為我們勝利的基石。”
  …………
  沒有等到天氣放晴，東傀軍就再次朝著長城攻來。
  猶如拍擊著崖壁的浪花一般，在短暫的休整之后，東傀軍的進攻也變得聲勢浩大。
  士兵們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組成了滔天巨浪，他們不斷拍打著長城，勢要將這座高聳的懸崖直接吞噬。
  在東關軍的反擊下，一片一片的東傀士兵接連自高處跌落。
  洶涌澎湃的海浪怎會在意落下的水滴？
  東傀軍似乎不知疲憊，興起了一浪又一浪。
  長城下的尸體已經疊起了厚厚一層，但是被那震天喊殺聲所裹挾的人們似乎并不在意。
  “殺啊！！！”……
  “把梯子踹掉！！”  “直接用戈把他們捅下去！！！”  “捅死這些臭蟲！！！”  “弓弩手放箭！！！”……
  海崖不會畏懼洶涌的浪潮。縱使是驚濤駭浪，也不再能將海崖后移半步。
  “既然這么急著去死那就成全你們！！！殺啊——”……
  在東傀軍激烈的攻勢下，守城的東關軍換了一波又一波。
  不同于從高處墜落的東傀軍失去了溫度，換下去的東關軍士兵們，吃上了溫暖的飯食。
  運動之后吃的東西總是更香一些，與平時并無二致的飯食都變得美味可口了起來。
  在這個十分匱乏的冬日里，一大碗熱湯、兩勺小菜、和幾個硬實的雜糧饅頭，對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戰士們來說，就已經算得上是一場美食盛宴了。
  自湯碗上飄出的蒸汽仿佛能驅散寒冷。在熱湯的浸泡下，就連一向僵硬的雜糧饅頭也逐漸變得和藹可親了。
  用來煮湯的菜并不多，所以不是每個人的碗里都能被盛到菜。
  不論是一片白菜、還是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菜，只要在自己的碗里發現了這些，那些長得五大三粗的戰士們便會高興一整天。
  因為那小小的一片菜葉，象征了他們極其珍視的好運。
  明明自開戰以后，命運就變得飄渺了起來。但是他們卻仍舊在為著每一天的小事感到快樂。
  “走！換人去！！兄弟們辛苦了這老半天，也該餓了。”  “等了幾個時辰，也該輪到我們給東傀那幫猢猻點顏色瞧瞧了！！”
  “看老子不捶爆那幫兔崽子的狗頭！”
  “都兔崽子了，哪兒來的狗頭！按你這說法，我們倒是斬妖除魔了？”
  “哈哈哈哈哈！斬妖除魔這詞好！老子喜歡！”  “管他是甚么妖！到了老子手下都得變成死鬼！！”
  “說得好！讓他們全都變成死鬼！！哈哈哈哈哈哈！”……
  吃飽喝足的東關軍士兵們吵著、嚷著，代替暖陽，照耀在了這座雄偉的長城之上。
  …………
  漆采唳昏昏沉沉的躺了很久。在這段貌似一個世紀般漫長的時間里，他好像一直醒著，又好像從未醒過。
  他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在這些時日里唯一“亙古不變”的，是他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在難得清醒的時間里，漆采唳總是不甘愿就這么干躺著的。他想睜開眼睛、想動動手指，想起身找些水平復一下喉嚨里的火燒火燎……
  但是除了疼痛，回應他的唯有一片“永恒”的沉默與死寂。他的身體仿佛已經不屬于他了。
  每隔上一些時日，就會有奇怪的東西被人喂進口中。那東西呈糊狀，沒有什么味道。
  源于漆采唳那變得奇差的吞咽能力，這米糊般的東西總是會和一口老痰似得卡在喉嚨里。
  礙于無法發作，漆采唳對待那些“老痰”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憤怒，逐漸轉變成了習慣。
  看不見的時候，世界真的變得漆黑無比了。在這些伸不了手，也見不了手指的日子里，漆采唳也不知自己究竟混沌了多久。
  終于，在一個并不明媚的午后，漆采唳再次睜開了眼睛。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視力變得有些模糊。
  可相較之前的黑暗而言，此時的光亮卻已經足夠感人了。
  良久，在視線重新恢復清晰之后，漆采唳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指。當熟悉的掌控感傳來時，漆采唳知道，這具身體變回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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