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兩日...五日、十日......
  從立春等到元宵，又從元宵等到雨水；派往東關的人像是死了一般，自晧京出發后就再沒了回音。
  每拖一日，姜毅嘏的心情就壞上一分，至正月廿八，姜毅嘏已經瀕臨爆發。
  枯樹上的麻雀被宮人打走，往常就安靜十分的宮殿、此時更是寂靜的可怕。
  福祿海抱著拂塵立在桌案不遠處，低垂著眸子，小心翼翼地呼吸著、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各式各樣的奏折在桌子上堆了厚厚一摞，姜毅嘏皺著眉快速翻閱著奏折。
  除去一些特殊的奏折會用朱砂批注，大多時候、姜毅嘏看完都只會在上面寫下一個“曉”字。
  翻閱奏折的聲音不絕于耳，突然，福祿海聽到一直默不作聲的姜毅嘏冷冷地哼了一下。
  不知是福祿海自己的問題、還是姜毅嘏那哼聲著實可怕，不過一剎那，福祿海全身就滲出了一層綿密的冷汗。
  他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瞥著奏折，只見渾身散發著濃濃殺氣的姜毅嘏，大筆一揮、在奏折上寫下了幾個大字：
  “朕日理萬機，無暇聽爾放屁。”
  福祿海并沒能看清那奏折的內容，
  不過能讓姜毅嘏用上“放屁”二字的，除了詞不達意，想必也就只有那些溜須拍馬、曲意迎合的奏折了。
  ‘拍馬屁也要看時候啊，這些大人也是，陛下都陰郁了這么些時日了，怎么還敢上這種折子？
  連這點眼色都沒有，學人家玩兒什么拍馬？這下好了，咱家也要跟著遭殃了！’
  福祿海正在心里為自己默哀著，忽聽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福祿海下意識地抬起頭向大門的方向看去，便見一個小黃門低著腦袋，迅速地從大門開啟的縫隙之間溜了進來。
  用力將高大的殿門重新合上，那小黃門快速地向上首掃了一眼、對皇帝深深作了一揖，
  隨后才邁著小碎步、疾速朝福祿海這邊奔了過來。
  福祿海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姜毅嘏，見他仍舊低著頭看折子、這才稍稍放了點心。
  輕輕甩了一下拂塵，福祿海快步迎了上去，只不過剛離得近了、就是一頓責難：
  “不會看時候的蠢東西！皇上正在氣頭上，你這時候跑進來干什么？！”
  因為害怕皇帝聽見，福祿海半躬著身子、趴在小黃門耳邊，將聲音放的極輕。
  他的話此時聽在小黃門耳朵里、不像是責難，反像是一團嘰里咕嚕的熱氣。
  小黃門捂著自己被熱氣“熏烤”過的耳朵往后退了半步，也不管自己的腦門會不會懟在福祿海身上、十分麻利地便鞠了兩躬：
  “海公公、海公公......求您疼疼奴才，奴才...奴才也實在是沒法子了，所以才......”
  “有事說事，無事滾蛋！“姜毅嘏把筆一扔，滿臉不耐煩地看向了福祿海和小黃門。
  “鬼鬼祟祟地嘀咕什么？吵得朕頭疼。”
  “陛下恕罪！”二人異口同聲地喊著，接著便是膝下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小黃門拜倒在地上，聲音都打著顫；不過即使已經快被嚇傻了，他也還記得要幫福祿海說話：
  “都是小人冒失、不干祿海公公的事，還請...還請陛下明察......”
  只不過此話一出，福祿海非但沒有要感謝他的意思，反倒是更氣了。
  ‘陛下都說了“有事說事”，你這個蠢貨非得在罪責上鉆個什么勁兒！？說事啊！’
  福祿海在心中咆哮著，看向小黃門的眼神里都帶上刀子。
  跪在地上顫抖不止、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英勇赴死的小黃門、對于福祿海的惱火渾然不覺，
  他僵硬地趴在地上，只是一個勁兒預想著皇帝會如何處罰自己......
  大殿再次陷入了寂靜，一時間、落針可聞。
  姜毅嘏看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黃門，在無語的同時，心情反而平靜了一點。
  良久，還是姜毅嘏出聲打破了沉默：“什么事？”
  “什么事？”似乎是沒想到姜毅嘏不會責罰自己，小黃門呆滯地重復了一遍姜毅嘏的話，才驟然反應了過來。
  “哦，事！”小黃門嘟囔著，大著膽子抬起頭掃了上首的皇帝一眼，“有人拿著神繭大人的印信，想要進宮求見陛下。”
  “神繭？”姜毅嘏聞言，本就揪著的眉毛頓時皺得更加厲害。
  他看著小黃門，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你確定那人拿的是神繭的印信？”
  小黃門聞言，還以為姜毅嘏是懷疑自己欺君；幾乎是在瞬間，眼淚就不爭氣地從眼眶里涌了出來。
  “小人當閹人是為了家中生計，若不是要供養老母、姊妹，小人是斷不可能來做一個閹人的。
  欺君之罪、株連九族，小人...小人是萬萬不敢、也不可能欺君的啊！”
  一面聽著小黃門的哭嚎、一面看著小黃門在地上顫抖，姜毅嘏的表情、不可控制地變得復雜了起來。
  他看向跪立在小黃門旁邊的福祿海，滿臉地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福祿海將話接了下去。
  “陛下恕罪，這小黃門進宮還不滿一年，沒經過什么大事。
  奴才也是念在他為人老實、才將他調到了御書房外......
  是奴才失職，沒將人調教好就.......請陛下責罰。”
  看著兩個趴在地上的身影，姜毅嘏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才道：
  “好、好、調教。”
  “是。老奴定然重新教過，請陛下放心。”福祿海說著，訕訕一笑，從地上爬了起來。
  “還不謝恩？”將拂塵左右倒了一下，福祿海一腳踢在了小黃門屁股上  。
  小黃門被踢的一個踉蹌，這一次倒是沒有再說什么奇怪的話，連忙謝了恩。
  “海公公之前給奴才看過神繭大人的印信；奴才剛才去宮門口親看了，那人拿的確實是神繭大人的印信沒錯。”
  說到這兒、小黃門再度朝著姜毅嘏拜了下去，“奴才愿以性命擔保那印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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