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咳嗽把她的注意力引過去了。

        只見閣架下盤腿坐著一個老者，白髯長須，頭上包著儒巾，一雙眼精神矍鑠，正上下打量她。

        惜玉也在看他，腦中搜索劇情，此人名叫方青羊，在候府中負責整理古籍，看管書齋。

        簡單來說，就是個圖書管理員。

        這位管理員應該認識宋惜玉，朝她淡淡拱了拱手，并不十分恭敬，不過這樣的老人，一般都喜歡倚老賣老。

        惜玉也沒想理會他，只對著面前的鐘衍道：“你昨晚怎么答應的？”

        “嗯哼，”方青羊拾起一部書：“房中之事，還請二位出去說，莫污了此處。”

        鐘衍對他竟然十分恭敬：“晚輩失禮。”看向惜玉：“縣主。”

        惜玉看看他，又看看他，心想是不是強行留下更符合宋惜玉的人設，但是這肚子唉算了，不管了！

        身后腳步聲亦步亦趨，鐘衍手里還拿著書，垂眸道：“縣主昨夜的話，鐘衍定會遵從，只是過來看書習學而已，于腿傷并無妨礙。”

        “哼，習學？憑你也配？！”

        惜玉：？？？嗯？？什么情況？！！

        這話說的，估摸著里頭也該聽到了，鐘衍微微捏緊了書，眸光也沉了下來：“鐘衍是不配，只是當初侯爺答應過，每日可得一個時辰來此，還請縣主成全。”

        “混賬！”惜玉冷下臉：“本縣主的話你也敢不聽？！一條喪家之犬罷了，就算入了我侯門，也洗不掉你身上那下賤的血，本縣主勸你收了那點心，好好做本縣主的玩物，再敢惹得我不快，就送你和你那下賤弟弟去軍營，那里的人可都是葷素不忌的，哼哼！”她伸出手，像捏一只小貓那樣捏住了他光潔的下巴。

        惜玉：！！！麻了麻了，到底怎么回事？！身體和嘴巴都不聽使喚了淦！！

        鐘衍一動不動，墨玉般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濃重的戾氣，立刻被垂落的長睫掩住，清俊臉龐在日光下顯得更白，薄唇蠕動了下，終于還是道：“請容鐘衍與方先生道個別。”

        宋惜玉：“現在就走。”她一字一頓，漂亮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就是這種眼神，他最厭惡的眼神，在這雙眼睛里，根本沒有他這個人，有的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生殺予奪都被她捏在手里的玩意兒。

        鐘衍低下頭，眸光劃過隱隱透著青筋的手背，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道：“是，遵命。”

        書齋的門突然砰的一聲關上了。

        惜玉扭頭就走，聽到青年跟在身后的腳步聲，肚子疼痛減緩了，可是，她現在頭禿啊！

        現在總算可以確定，死媽系統一定是徹底抽了！這都什么跟什么呀，不知道以為她大腦包小腦，腦子有大病呢！

        惜玉：我叉！死系統！

        書齋外，余嬤嬤和丫鬟們都在等著，看到他們出來，余嬤嬤面上先是一喜，見二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沉悶僵硬，又不明白了，縣主主動關心姑爺的腿，分明是好事啊！

        她連忙迎上去：“姑爺，您看縣主一大早就讓老奴請了大夫過來，一心要為您治腿傷呢。”她本意是想緩和一下氣氛，誰知氣氛絲毫沒有因為她刻意的話而緩和，反而更僵硬了。

        鐘衍始終半垂著頭，長睫掩眸，任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惜玉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總不能跟他道歉吧，她本來就是這么個惡毒的人設啊。

        余嬤嬤拉了拉她的袖子：“縣主這”

        惜玉咳了咳：“先回去先回去。”

        “來人，快抓住她！”

        “人往那邊跑了！”

        “快追！”

        這時，遠處傳來高昂的喊叫聲，一個形如瘋子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披頭散發，身上遍布血污，余嬤嬤趕緊攔在惜玉面前：“什么人？！”

        那人大概是看惜玉身邊人多，嘴里咿咿呀呀的，立刻換了個方向，朝鐘衍奔去，一炳閃著銀光的剔骨刀瞬間抵上了他的脖子，那人的身量比他矮，抓住襟口把他整個拽下來。

        眾人定睛一看，這人這人不是被關在柴房的絳珠嗎？

        追趕她的人也到了，正是宋衡手下的尤七帶著一堆護院：“卑職無能，讓縣主受驚。”

        惜玉此刻還沒反應過來，也沒聽到這人說什么，滿腦子都只有：男主被挾持了？！

        看看那刀，看看那刀，再往里一寸，男主就要卒了！

        惜玉連話都說不出來，這可真是要了命了，哪來的野雞劇情啊！

        還是余嬤嬤替她開口：“你們！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救人吶！！”

        “都別過來！！”絳珠的眼神已不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清明：“再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鐘衍肩頭的衣物被她抓揉成一團，脖頸前就是那沁涼的殺意，墨眸沉沉，他居然并沒有很慌張。

        尤七道：“絳珠，你別做傻事！”

        “傻事？呵呵呵，”聽到這話，絳珠竟然笑了起來：“我傻事做得夠多了最傻的，就是不該到侯府里吃這一碗飯，娘！你偏心哥哥，用賣我的錢給他娶親我恨，我恨你！你為什么不來接我回家”

        她又哭又笑，整個人已陷入癲狂狀態。

        “你先放下刀，世子那兒我可以替你求情！”

        “你們別過來！！”眼看尤七向前邁了一步，絳珠臉色突變：“騙子！你們……你們都是騙子！！啊啊！鬼！你們都是鬼！！”

        她說話顛三倒四，那雙無神卻瞪得很大的眸子在每個人身上掃過，最終死死地落在了惜玉的臉上：“宋惜玉！呵呵！宋惜玉！是你！！”

        最恨的就是這個人，最可惡的就是這個人，自己勤勤懇懇地為奴為婢，這個人卻只因為容貌就輕易毀掉她的一輩子，都是她，都是她害的！

        惜玉：老天了，這古早又抓馬的劇情……

        “宋惜玉！都是你這個賤人害得我！！那碗湯為什么沒叫你腸穿肚爛！”

        “大膽！竟敢詛咒縣主！當真是不要命了！”

        惜玉看了一眼尤七，搖搖頭，這哥肯定沒學過心理學話術。

        果然，被他這么一刺激，絳珠狂笑道：“難道我今日還能有命嗎？”她平素是這樣膽小不起眼的人，沒想到這一刻居然瘋狂至此：“宋惜玉！我殺不了你！那我就殺了他！！”尖銳的剔骨刀劃破白皙的皮膚，鐘衍面色一寒，不動聲色地微抬右手。

        “刀下留人！”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頓住了，諾大的寬袖掩住了底下冷然的銀光。

        所有人都愣住了。

        惜玉舉起手：“不，姑娘你別動，聽聽我說！”

        “他跟你一樣，也是個被我欺壓、受盡折磨的人，你們，你們是同病相憐，你不要沖動，對了，他他還有個弟弟，姑娘你也是有哥哥的。”

        惜玉慢慢地靠近：“我我可以保證，你放下刀，就讓你活著離開。”

        “別過來！！”

        “好好好，我不過來。”惜玉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手里的刀：“你何必呢，你想想你還很年輕，未來還有很多機遇的嘛，沒必要折在這兒。”

        “你閉嘴！！”絳珠尖叫道：“呵呵真是可笑，宋惜玉，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相信了，你這個賤人！我不想殺他！我其實最想殺的就是你！宋惜玉——！！”

        任何人都不妨，她會突然把鐘衍推出去，尤七原本準備拔劍的手也頓住了，絳珠握著刀，以極快極快的速度向惜玉沖來！

        “縣主！！”

        看著眼前這個披頭散發、不顧一切的女人，剔骨刀的銀光晃得人眼暈，惜玉突然詭異地平靜了下來。

        反正系統也抽了，劇情也崩了，倒不如就這樣，重新洗牌，重新來過，反正這里也沒什么好的。

        她沒有躲。

        “噗刺！！”刀刃刺破衣物扎進血肉的聲音。

        惜玉半張臉濺上了斑斑血漬，腥臭，溫熱，她瞪大了眼，幾乎是瞬間，接住了身上緩緩倒下來的人。

        余嬤嬤

        絳珠啊啊啊地大叫，又一刀扎進了自己的胸膛。余嬤嬤背后都是血，她咳了幾聲：“縣主，你你沒”

        惜玉雙手發著抖，眼睛里都是水光，她怎么也想不到余嬤嬤會沖出來幫她擋著，流……流血了！這這可是人命啊。

        雙唇上下蠕動，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我不是好人。”

        她說，聲音也跟著發抖：“我在這里我不是什么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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