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鐘念回到院子，鐘衍把糖餅全給了他，打發他回房。

        鐘念一向很聽他的話，乖乖地就走了。

        鐘衍站在原地看著小孩一步一緩地走遠，看了一會兒，轉身回了自己的臥室。

        窗子開著，一根木棍撐住紙窗，外頭雜樹翻新，枝頭冒綠，又是一年，他站在窗前，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清雋的側臉表情莫測。

        “啾啾啾”

        不知何時，窗框上停了一只青黑的鳥，杏色的喙，長得小巧玲瓏，似杜鵑又不太像。

        鐘衍垂眸，以指撫了撫小鳥頭頂的毛發，這小鳥全不怕他，也不飛走，反而以喙輕啄他的指尖，很是親昵。

        他順手打開了長案邊一個竹筒，里頭裝的竟然是幾條小蟲，倒出來，那小鳥一扇翅，低頭便去啄食。

        青年玉指蔥蘢，碰了碰它的翅，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嘆：“你和你那兄弟進錯了院子，如今你那兄弟蒙難，你胃口倒挺好。”

        小鳥抬起頭，輕輕貼了貼他的掌心，似乎是聽懂了。

        鐘衍搖搖頭，唇邊掀起一絲自嘲：“求我也沒用，我跟你們又何嘗有半點不同呢？”

        不過都是他人掌中物，籠中鳥，鬢邊花。

        “罷了。”他扒開它腳下蓬松的毛發，從那爪子上卸下一個小小的紙卷。

        打開，很快地看過一遍。

        上面寥寥數字，大概言明南安侯原本已偏向李派，可最近他的態度生變，不知何故。

        閱后即焚。

        火苗緩緩舔舐紙卷，焰光映在鐘衍一雙墨玉般的眸子里，隱隱透著一絲詭譎。

        大雪已過，早春將臨。正是去碭山洗湯泉的好時候。

        請箋的發起人是邵陽公嫡女秋子衿，箋子送到了各家公侯貴女手里，惜玉早些日子也收到了。

        她是侯爵嫡女自然在邀請之列，沒想到，宋明珠的名字竟然也出現在箋上，此次湯泉游春會，被邀請的庶女寥寥無幾，多是在圈中有些名頭交情的，這宋明珠果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南安侯府一共有三人在邀請之列。

        除了她們兩個，那第三人叫惜玉微微驚訝，居然是宋衡的夫人，鄭氏。

        這是什么神奇的緣分，終于能見到鄭氏了，興許還能避開其他人，跟她說幾句話。

        惜玉本來就輕微社恐，讀書時參加個團建都要命，何況這種高/干女兒聯誼會，要不是為了治男主的腳，順便見見鄭氏，她說啥也不去，寧愿睡三天大頭覺。

        對，這次要去三天，每天都有安排。

        她娘謝氏倒是很樂意女兒去，畢竟宋惜玉的顏值和身材那是絕對拿得出手，人家夸她漂亮，不就等于夸她這個媽媽，與有榮焉，謝氏真心覺得，生女兒真好。

        一行人先坐馬車上山，再換小轎。

        惜玉和鐘衍共坐一輛馬車，宋明珠本來想橫插一腳，卻被攔下，給了她一輛小馬車，至于鄭氏，則用宋衡的大馬車。

        總之，三輛馬車就這樣往碭山去，出發沒多久，就出了狀況。

        惜玉：救命啊嘔嘔嘔嘔——！！

        媽的，她發誓電視劇里華麗的馬車舒適的內膽都是真的！甚至真金白銀比劇里還要華麗，可是誰來告訴她，為什么底下倆轱轆能搖晃成這樣啊老天鵝！

        她都覺得自己像條麻花！

        惜玉臉色發白，仿佛多年前坐黑車那樣，一邊在心里罵一邊祈禱，趕緊到地吧求求了！

        鐘衍坐在她的對面，一身小廝裝扮，因為他并不在邀請之列，話說惜玉本來還想讓他扮女裝的，后來想想，太惡趣味了，不能讓男主對自己的恨意再加深。

        不過她一臉欲死欲生，他卻只當自己瞎了，坐在旁邊，一點表示都沒有。

        惜玉：好氣哦……嘔！

        “你心里是不是在笑？”她覺得自己快崩不住了，一手抓住鐘衍的袖子，仿佛抓著一個吉祥物。

        鐘衍：“……”

        “沒有，縣主多慮了。”

        這是標準答案，但肯定是假話，惜玉自己也知道，她就是肚子太難受了，想隨便說點什么轉移一下注意力。

        “你今年多大？”

        “”

        她問他就答：“序齒二十一。”

        那真的好年輕……不行了！她終于忍不住叫停了馬車，沖到路邊上哇哇哇一頓吐。

        其他人立刻圍上來，蕊珠和一個小丫鬟手忙腳亂地，一人遞巾子，一人遞水。

        那頭傳來宋明珠嬌滴滴地詢問：“姐姐這是怎么了？”

        惜玉拿帕子捂著嘴，沖她們擺了擺手，蕊珠略微猶豫，小心翼翼地遞上一個藥囊：“縣縣主，此物有清心安神的功效，坐車時戴著便不會難受了。”

        惜玉：“”

        妹兒啊，你既然有暈車藥麻煩下次早點拿出來好嗎。

        蕊珠給她戴上藥囊，又喝了幾口水，感覺舒服了些，才重新上了馬車，后面一路果然不那么難受了。

        惜玉恢復了人模狗樣，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頭，草樹繁茂，大約是湯泉的緣故，山上居然比山下還要暖和，更有初春的感覺。

        后面的后面那輛存在感極強的馬車，屬于宋衡擁有，出府時，鄭氏身姿裊娜，頭戴兜帽上了車，惜玉原想去打個招呼，卻被一個身高一米八，目測體重三百斤的丫鬟攔下，那丫鬟一臉冷漠：“夫人已上車，概不見人。”

        “”行叭。

        這位穿書妹子的口味真的很特別啊，到底是個怎么樣的妹子。

        慢著，萬一……也可能是漢子。

        惜玉：不敢想不敢想。

        她不由地看了一眼對面，見鐘衍偏過頭，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反正沒看她，一臉“你別來理我我也不打擾你我們各自安靜吧”的表情，俗稱冷漠臉。

        這樣同車也太尷尬了，社恐人士表示想跳車。

        惜玉估摸著他內心其實并不想來，畢竟家里還有一個弟弟，雖然她吩咐余嬤嬤好好在家帶孩子，但鐘衍肯定還是不放心的，心里肯定在怪她。

        她忍不住解釋了下：“我聽說這個湯泉能治傷病，能讓你的腿早點好。”

        “……是。”他終于瞄了她一眼，怎么說呢，那么好看的一張臉，沒有表情時竟然也能讓人生寒。

        如果原主在場，看到這副死樣子，恐怕早就不管不顧發作了，但是惜玉不會，她能理解他為什么不開心，還能好脾氣地解釋：“你弟弟我也吩咐余嬤嬤帶著了，放心放心。”

        “是。”

        “”

        惜玉：好吧行吧我還是閉嘴吧。

        二人一路無話，后來又換了小轎上山，小轎比馬車穩多了，還沒有怪味。

        那湯泉處特地建了一座別館，供達官顯貴泡湯專用，門前還停著好幾輛高級馬車，各家貴女都像鄭氏一樣戴了兜帽，原來不是搞神秘用的，惜玉接過蕊珠遞來的同款，也學著戴在頭上。

        那一群貴女都是公侯之女，身份顯赫，彼此有關系好的，有相互不對付的，也有打過照面交情不深的，此刻三三兩兩各自站隊，分成了好幾波，宋明珠下了車，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組織。

        鐘衍和小廝們暫時到后頭去了。

        只剩惜玉一個，似乎沒人理。

        本來么，原主惡名在外，又因為她爹的關系得封了縣主，那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貴女們有眼紅的，有看不上她的，還有一些被她羞辱過的，鬧到最后竟然沒有人愿意同她一起。

        不過惜玉倒無所謂，她本來就不善交際，要是這些小姐姐都跑來糾纏，那才要命呢。

        她左右看了看，見宋衡的馬車還在，鄭氏卻已不見人了，連那個長相突兀的丫鬟都不在了。

        真是好奇葩奇怪。

        正想尋個人問問，宋明珠卻帶著她的小集美們走過來：“若卿姐姐說要領我們去四處看看，姐姐可要一道？”

        看眼神，分明沒有一點希望她一道的意思。

        惜玉：“不了，謝謝。”

        宋明珠嗓音糯糯：“可是姐姐你一個人，妹妹實在好擔心”

        “”

        這位真是隨時隨地都在飆演技，不過惜玉今天一路吐著上山，演不動了實在。

        她搖了搖頭，索性轉身走人。

        那群貴女們見了，頓時議論紛紛，宋明珠眼中閃過一抹得逞之色，又立刻換上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旁邊一個高挑女子道：“明珠妹妹不要傷懷，既然她不承你的情，那便算了。”

        “是啊，明珠你不要傷心，不值得的。”眾人紛紛安慰。

        宋明珠點點頭，一臉嬌柔可憐：“多謝各位姐姐體恤，明珠為惜玉姐姐的無禮向各位姐姐道歉。”

        眾人覺得有個宋惜玉這樣惡毒無狀的姐姐，這宋明珠也是倒了八輩子霉，紛紛寬慰她不提。

        當然，也有遠遠站著看戲的，邵陽公嫡女秋子衿就是其中之一，旁邊另一位公家之女道：“這個小庶女可不簡單。”

        秋子衿道：“南安侯嫡妻謝氏系出陳郡名門，沒想到膝下竟然養出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你既知道，為何還請她過來？”

        秋子衿微微一笑，并未答話。

        惜玉讓蕊珠幫忙問了別館的管事，說是鄭氏已經去客房休息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過去看看，果然那個丫鬟阿壯鋼鐵似的站在房門口。

        “夫人身體不適，概不見客。”

        “”

        蕊珠道：“縣主來訪，夫人也不見嗎？”

        阿壯沒說話，身上糾結的肌肉塊明明白白地表示，不見。

        惜玉：啊這……該死的肌肉。

        她眼珠子一轉，想了想道：“那你替我傳句話給嫂子，總可以吧。”

        阿壯睨了她一眼，表示勉強可以。

        惜玉就踮起腳，在她耳邊小聲說一句，阿壯挑了挑細眉，狼人殺什么玩意兒？

        既然鄭氏是個神秘主義，那沒辦法，只能稍微暴露一點自己的身份，對方如果知道還有其他穿書者，總會好奇的。

        可惜，她想多了。

        一直到天都快黑了，蕊珠過來傳晚飯，鄭氏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惜玉：“……”好叭，躺平了。

        碭山三日游安排如下，第一天，大家坐車坐到吐，可以自行休整一下；第二天打扮美美的，參加女子聯誼會；第三天隨便，可以搞小團體活動，吟吟詩作作對。

        這三天泡湯是隨意的，不限制次數。

        晚飯后，惜玉一個人在別館四周溜達，順便消消食。金輝色的夕陽將整座山照得通紅，所有的樹木草葉都染上血的顏色，微風颯颯，路上碰到了一些貴女小團體，掀開兜帽的罩紗在欣賞風景，惜玉盡挑著無人的地方走，見前頭草叢石頭上睡著一只貓，瞇著眼，尾巴搖啊搖的。

        還是一只大胖橘，看到有人靠近，一只眼睛瞬間睜開了，滾圓的。

        惜玉很喜歡小動物，半蹲下來，打算擼個貓，突然注意到前方有些異動。

        那話怎么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

        草叢后，站著兩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小廝打扮的鐘衍，和一身碧紗的宋明珠。

        大型偷情現場直播？！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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