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夏寶兒
今年的黃金周,主任破天荒地給一半護工放了7天假。
有三分之二的老人因各種原因離開了,加上護工又少了一半,這偌大的安養院,安靜得好像已經關門了似的。
住院部的后面,有一片廣闊的草坪,草坪上搭建了許多涼亭,供老人乘涼、下棋,草坪中央有一座人工湖,主任在里面投了很多魚苗,可惜沒有老人喜歡釣魚,如今這些魚在湖里自由生長,條條肥壯。
夏天收好魚竿等物后,又往烤網上刷了一層油。
“夏天護工,應該可以吃了。”一個老頭坐在小椅子上說。
“她又翻面,我都聞到糊味了。”另一個老頭說。
“別烤那么焦啊,照顧下我們的牙。”說話的是一個老太太。
夏天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自己是在休假期間過來釣魚的,沒想到被幾個老小孩纏住了,不幫忙不說,還一直要求這要求那……
“都能吃辣嗎?”夏天沒好氣地問他們。
“醫生讓我回家,說想吃啥就吃啥,沒說讓忌辣……”
“夏天護工,我想喝啤酒。”
夏天的心軟了下來,這家安養院的宗旨,就是讓病人舒舒服服地走完他們最后的人生路。
她從保溫箱里拿出冰鎮啤酒、礦泉水給他們,又把烤魚剪碎,方便他們吃。
三個人吃到一半,見夏天蹺著二郎腿望著湖面,便叫她一起。
“你們吃吧,我不餓。”夏天的視線沒離開過湖水。
三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才覺得剛剛一直使喚休假期的護工,有些不妥。
“小天天——”老頭a叫她。
聽到這個稱謂從耄耋老人的口中說出,夏天打了個哆嗦。
“你有啥煩惱?”老頭a問她。
“沒有。”夏天懶懶地回答。
“這還用問嘛,夏天護工是單身,愁自己沒對象唄。”老太太說。
兩個老頭子連連點頭。
“我看護工秋澤跟她就挺配。”想起秋澤的臉,老太太害羞地笑了。
“那個小伙子不光長得好看,連人品也是棒棒的。”老頭a說。
拜托,干嘛說起他?
夏天將遮陽帽往下拉了拉。
“被人吐了一身都沒發火過,老李頭死前,聽說他陪了一夜……”
“他是南方一所頂級大學的畢業生,還是富二代。”
“富二代來咱們這地兒當護工、端屎尿?”
“你知道什么呀?”擁有別人不知道的情報,老太太得意地揚起了頭,“除了補償給前妻的,他把所有財產都捐給福利院了。”
“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啊,笑起來像天使一樣。”
“你們慢慢吃,吃完就放那,晚些時候我來收拾。”夏天遠離情報中心,去了護工休息室。
不想仍得不到片刻的安寧。
最最八卦的前臺小玉坐在秋澤的辦公桌上,給另外幾個護工講剛打聽來的重磅新聞。
“前幾天趙雨兒跟秋澤表白失敗了,你們知道什么原因嗎?”
幾個護工搖頭,急切地希望她趕快說。
“因為他討厭名字里帶有‘雨’字的。”
“難道他前女友叫什么‘雨’嗎?”
“不是,因為那個名字里帶‘雨’的人,導致他與初戀分開,他說他現在都忘不了初戀,除了他的初戀學姐以外,他不會接受任何人。”
“這么深情?”
“是啊。”
“不是,他一個大男人,為什么要將自己的感情史都說出來?”
“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呀。”
“就是。”
“還有呢,他與前妻是合同婚姻,合同一到期,兩人就離了。”
“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大嘴魚(雨)親口跟我說的。”
幾人還在嘰嘰喳喳地說著,夏天卻覺得耳朵越來越沉,能聽見的也越來越少。
思緒一圈圈圍繞著剛剛聽來的“忘不了初戀學姐”和“合同婚姻”打轉。
初戀學姐只有她一個,為什么是“合同婚姻”,也只有她知道原因。
夏天頓覺頭昏腦脹,她趴在桌子上,將臉埋進了胳膊里。
秋澤當護工的這段日子,兩人并沒有過多的交集,秋澤幾乎不會主動找夏天說話,以至于這里沒人知道他們是校友,是曾經的情侶。
“夏天,你什么時候進來的?”直到八卦完所有話題,小玉才發現了她。
“早就進來了。”夏天抬起頭,滿目哀傷。
當年踏出家門的那一刻,手機就開啟了飛行模式,是不是那任性的舉動,錯過了什么重要的訊息?
“我發現秋澤的辦公桌比咱們的都香。”
“是啊,看看里面是不是放了香水。”
“哎,這是什么?”
“好像是他的眼鏡。”
幾個護工輪流搶,最后小玉搶過來戴上了,她忽地一怔,然后將眼鏡摘下,接著再戴上,如此反復……
“你干嘛呢?”
“好奇怪啊,你們戴上看看。”
驚呼聲在她們之中接連響起,夏天不解地走了過去。
“你們怎么了?”
“這個眼鏡好奇怪,戴上以后就看不到任何顏色了。”
“周圍全變成黑灰色了。”
“我一直以為他近視呢。”
“他可真是個怪人。”
夏天的心猛地一顫,像是突然有一道閃電擊碎了周圍的巨石,呈現在她眼前的真相,是她從未見過、也從不敢想象的……
夏天邁著極小的步子走出了休息室,她的腦子里全是各種“如果”。
如果秋澤疏離的舉動是怕夏天再次逃走……
如果他是故意跟嘴松的人說起自己的過去,只是想通過她的口傳遞給夏天……
如果那個混血兒,從來都沒有拋棄過她……
如果當初是因為某種誤會,而錯過了秋澤……
夏天的腳步開始加快,從小跑變成了狂奔,她一路繞過住院部,穿過草坪,湖的另一邊就是員工宿舍樓。
“夏天護工,你回來吃魚嗎?”
“出什么事了嗎?”
三個老人見到狂奔的夏天,紛紛朝她喊道。
“沒事。”
夏天頭也不回地應了一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抽屜里那部老手機的電量早已耗盡,夏天插上充電器,咬著下嘴唇數著秒,等著它開機。
25分鐘后,屏幕上的logo倏地亮了。
夏天不停地敲打屏幕,關閉飛行模式并連上網后,她看到了微信上顯示的未讀消息,竟高達上千條。
大壯:“小丫頭,有事可以坐下來慢慢說,別玩失蹤啊。”
金妍:“姐,你到底在哪兒,如果連小熙哥的葬禮都不參加,是不是過分了?”
趙飛:“天天,你離家出走了嗎?”
趙飛:“預產期在5月,你能來陪我嗎?”
趙飛:“看看你侄子漂亮不?他叫夏寶兒。”
趙飛:“我們等你回家。”
每一年,趙飛都會給夏天發一個視頻。
看著視頻里的小男孩對著鏡頭親切地叫著“姑姑”,一直以來堅守的某些東西突然崩塌了。
夏天握著手機嚎啕大哭。
“哥哥的孩子……”
“飛飛姐……嫂子……”
“哥哥,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送你最后一程……”
夏天跪在地上,碩大的淚珠砸在了地板上,她無法思考任何事,任憑眼淚如噴泉般不斷地涌出。
良久,所有的情緒都被沖刷了個干凈,腦子開始重新運轉。
應該回家,去看看小侄子。
對,現在就回去。
收拾行李的時候,夏天的嘴唇、手指連同雙腿都在顫抖,心已經恢復理智,身體卻如深陷沼澤般慌亂。
黃金周不好買票,夏天挪用了本打算還給秋澤的錢,買了一張頭等艙的機票,當晚就飛回了家。
南方的天比北方長,快7點了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
離家越近,感覺行李箱就越沉重。
之前想見小侄子的迫不及待,現在都轉變成了莫名的恐懼。
夏天將行李箱立在腳邊,遠遠地盯著自家的院子,想著如果等下小侄子從屋里出來,她只看一眼就走。
院子里除了秋千、滑梯,還多了一條鐵軌,正好繞院子一圈。
沒過多久,門開了,鬧哄哄地走出來一群人。
大壯將夏寶兒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趙飛和李麗娟不放心地用手扶著孩子的屁股,還有小勝卷毛等人,他們繞到了房子后面,不一會兒,一輛綠色小火車載著他們緩緩駛出。
夏天淚目,沒有她,所有人也都過得好好的。
回來做什么呢?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夏天拿出手機,卻發現沒人給她打電話,但是鈴聲仍舊從包里傳了出來。
她這才意識到,是舊手機在響。
來電顯示是金妍。
按常理來說,這手機早就應該停機了。
夏天納悶地看著手機,正猶豫著要不要接,身前忽然出現一個瘦小身影。
夏天慌忙看向周圍,見只有李麗娟一人,其他人已經下了火車,正在陪孩子玩滑梯。
李麗娟將夏天從上到下看了個遍,最后死死盯著她的雙眼,顫抖的雙唇似是有千萬句話想說。
“我來看看孩子,這就走。”5年來,夏天并沒有忘記在二哥死的時候,母親對她說過的話,所以更不想在5年后,續上這段母女緣。
“天天——”李麗娟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喉嚨嚴重發炎而導致的沙啞。
“你氣色看起來挺好,因為有孫子陪你的緣故吧,還好留在你身邊的不是我。”
李麗娟想問問她這些年去了哪兒?過得好不好?反被女兒的冷漠懟得什么也問不出。
她捂著心臟低頭痛哭,五官扭曲的表情像是心絞痛發作的病人。
“對不起……對不起……”李麗娟的嘴唇一張一合,念著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對不起”。
夏天忽然覺得母親的舉動可笑至極,5年前狠心趕自己走,如今露出這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未免太惡心了。
她拉起行李桿,轉身正欲離開卻撞見了金妍和張飛。
“果然是你,我就說這個背影是她吧,你還說不可能。”金妍向張飛炫耀自己的勝利,而后怒視夏天,“臭丫頭,什么時候回來的?”
“路過而已,拜拜。”夏天拽著行李桿,卻發現拉不動,回頭見李麗娟雙手握著她行李桿,像極了當年挽留夏國軍的自己。
“放手。”夏天冷漠地命令。
李麗娟哭著搖頭,瘦小的身體漸漸下蹲,院子里的人發現了她們,陸陸續續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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