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師兄！”

        趴在二樓窗欄上的莫問靜眼皮打架，再一次睜開時，突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清醒過來。

        昨日謝尋琢走前，他被再三叮囑，千萬不要出門尋人，只管在客棧安心等著。

        誰知這一等，就是一夜。

        他心中焦急，實在睡不著，干脆搬了個椅子坐在窗前，眼巴巴地望著謝尋琢離去的方向。

        如今，天光微明，終于讓他等回了人。

        聽見有人叫自己，謝尋琢應聲抬頭。望過去時只晃了一眼，應該是莫問靜在朝下面揮手，但轉眼人就消失在窗后，不見蹤影。

        他繼續朝客棧里走去，才走到樓梯口，就被沖下來的人擋住了。

        “琢師兄，你身上好多血！”莫問靜緊張地上下打量，卻不敢伸手，只怕碰到他不知在哪兒的傷口。

        “沒”

        “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會弄成這個樣子？”

        “傷口嚴不嚴重，都敷過藥了嗎？”

        “昨晚你應該讓我跟著的，即使我靈力不高，但畢竟多個人多份照應。不然也不至于傷成這樣，都沒有人扶著你回來。”

        這一連串的話，根本沒給謝尋琢插嘴的機會。莫問靜越說越后悔，神情也越發哀切悲傷，仿佛親眼看見了自家師兄在街口踽踽獨行的可憐模樣。

        “靜師弟，你不必太過擔心，我做事心里有數。”終于逮到空說話，謝尋琢出言寬慰。

        面前的莫問靜面色灰暗，眼下青黑，大約也一夜未睡，估計下來的也匆忙，連外袍都沒有穿好，只是隨意披在身上。謝尋琢心中一暖，替他將衣衫理了理，說道：“靜師弟，上去說罷。”

        不知怎么的，看著莫問靜關切的眼神，他的腦中卻浮現出了沉魚姑娘的臉。

        桃花林一夜，二人并肩作戰，雖然有小小的摩擦，總體還算默契。不過她倒是不覺得自己傷得重，連給藥也是心血來潮似的拋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丟暗器。

        他輕輕一笑，搖頭將腦中畫面散去。

        “可你一夜未歸，我實在擔心。要不是你反復叮囑過，我早就出去救你了。你到底傷到哪里了，究竟要不要緊？”

        兩人說著話，往樓上去。

        “只是左手臂上，已經敷過藥了，休息一陣就好了。”

        “那趕緊的。”莫問靜緊緊地攙扶好他的右邊，“我扶你上去休息。”

        “這倒也不必。”謝尋琢失笑，不著痕跡地抽開了點。

        手被抱得太緊，他有些不慣。而且她給的藥很管用，傷口愈合得飛快，只是血跡干涸，看上去有些猙獰罷了。

        “那…”

        剛想開口詢問妖丹之事，莫問靜立刻意識到他倆人還在外頭，便止住了話頭。雖然看上去沒什么人，但還是進屋再說比較穩妥。

        好不容易把謝尋琢送進了房，他后腳也跟著進來，順手把門關了。

        “琢師兄，妖丹呢？”

        “那位姑娘拿走了。”

        回房后，謝尋琢本想好好休息，可見莫問靜沒有離開的意思，便打起精神來回話。

        “啊？”莫問靜心疼得不行，“奪走了妖丹，還把你傷成這樣，難道她真的被蛇妖附體了？”

        “不是的。”

        見他誤會戰玨，謝尋琢便將昨夜之事簡單說了，不過略去了虛空之境，只說合二人之力，共同將妖丹凈化了。

        莫問靜這才恍然大悟，有幾分敬佩，可也有掩飾不住的點點酸意：“她本就這么厲害，再吸食百年妖丹，肯定靈力大增，道法不知要精進多少。只希望她以后少欺負點人才好。”

        “她不是那樣的人。”謝尋琢語氣鄭重，“況且背后議論，非君子之行。”

        “哦。”莫問靜小聲應了一句，有些慚愧。他如今和魏芙相交熟稔，不免有些同仇敵愾的情緒，但琢師兄所言極是，是他不對。

        怕莫問靜誤以為自己責備，謝尋琢拍了拍他肩膀，溫柔說道：“靜師弟，你一夜未睡，去好好休息會，其他事情我來處理，不用擔心。”

        “哦，好的。”

        待出了房門，莫問靜都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只呆呆地站著，腦中卻在飛速地思索。

        怎么回事？

        琢師兄在外面過來一夜，怎么回來就對他親昵了不少？

        又是理衣服又是拍肩膀的，語氣中還透露出一股…慈愛。

        桃花林里，還發生了什么不為人知的事情嗎？

        回到客棧，戰玨腳步輕快，三步一躍地上了樓。來到房門后，她放輕手腳推開門，直奔內室去。

        正如離開時一樣，空無一人。

        她朝床那邊隨手一揮，解開了隱身術，睡著的林芝便出現在了床上。但她只看了一眼，愉悅的心情就瞬間散去，急步來到床前：“怎么回事？”

        林芝顯然睡得極不安穩，眉頭緊皺，嘴唇顫抖，眼皮下的眼珠在不安地轉動，雙手死死抓住兩側的被褥，留下幾道深深的痕跡。

        明明白日里已經好了不少，為何只過了一夜，反而比以往更嚴重了？

        “林芝，林芝？”戰玨連喚幾聲。

        但林芝沒有反應，像是夢魘了。

        戰玨連忙將手放在她心口，將靈力運轉過去。但原本此法就是十出一進的低效，危急時刻更是不夠用。

        不再猶豫，她喚出手心的妖丹，右掌朝林芝一推。一團白光于林芝額上閃過，之后就再無動靜。

        人還是沒有醒，但明顯放松下來了，眉頭不再緊皺，雙手也放開，睡得很恬靜。

        戰玨伸手探了探林芝的體溫，已經在回暖，這才放下心來。

        出了林子后，她已經試過妖丹，確實無礙。其實仔細聞聞，還是能察覺出差別的。之前的味道和它相比，就像是偽劣的香料，這才是真正的純凈。

        看來，謝尋琢確實有點本事。

        思及此，她腦中忽然浮現出那雙沉靜的眼睛，不笑也似笑，好像沒有什么能讓他生氣。

        “可惜是個傻瓜，竟將百年妖丹拱手讓人。”戰玨搖搖頭，將思緒清空。

        終于能睡個覺了。

        她大大地伸了個攔腰，連衣衫也未換下，就直挺挺地躺到一旁的長榻上。

        剛閉眼，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是半夢半醒之間，無數雙紅眼睛瘋狂旋轉，四處轉眼又變成了兔子，活蹦亂跳。她抽鞭想要趕走兔子，偏偏被人攔住。

        攔住她的人全身白凈，仔細一看，竟然是蘿卜雕的！她只是輕輕一推，蘿卜就散成了塊，跌倒在地上，怎么也拼不回來了。

        “咚咚咚。”

        響亮的敲門聲傳來，頗有節奏。

        戰玨猛地睜開眼睛，血紅眼睛和雪白兔子消失了，但手里嫩蘿卜的觸感還殘留幾分。她愣愣地發著呆，一動不動，回想著方才的夢。

        為什么會夢見謝尋琢呢？

        不過，蘿卜做的他，咬一口是什么味道？

        甜的還是咸的，軟的還是脆的？

        “咚咚咚。”門口又來三聲。

        這下戰玨剛起床的茫然變成了滿腹怒火。誰這么大膽子，敢大清早來敲她的門？

        “咚咚咚。”

        忍無可忍，戰玨騰的從榻上起來，“啪”的一聲打開了門。她咬緊后槽牙，不發一語，眼神幾乎可以殺死人。

        來人一臉喜氣，見開門之人如此暴躁，還一身的血味，敲門的手立馬收了回來，后退了幾步。

        “你誰？說話！”

        “鄙人是花祥城的長老華都，不過這不重要。”華都重新堆起滿臉的笑容，拱手道賀，“恭喜閣下！賀喜閣下！你已經拿下桃花林中最珍貴的寶物，成為了此次誅邪會的青眼英雄。奉城主之名，特來邀請閣下于沁香殿一聚，商量嘉獎儀式之事。”

        戰玨斜睨著他，橫眉冷目。

        此人年紀中等，一身精致赤金錦袍，袖口、領口乃至衣擺皆是桃花紋飾，可見所言非虛，確為城中要人。他帶了好幾個人跟在身后，不知是為了擺陣仗，還是怕她不肯去。

        敲門的動靜又這般大，早已引得客棧里的人圍觀。一聽戰玨拿下了妖丹，四下立時騷動起來。

        “不會吧，這么快就被人拿走了？真掃興。”

        “這女的什么來頭？哼，連佩劍也沒有，怕不是用美色換的吧！”

        “好像有點眼熟，昨日在合居堂鬧事的是不是她？”

        好奇者有之，存疑者有之，嫉妒者有之，蠢蠢欲動者亦有之。

        是想給她招仇恨嗎，呵。

        “玨姐姐，怎么了？”

        里間的林芝被吵醒了，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要坐起來。

        戰玨斂了不悅，朝里輕聲答了句“無事，你繼續睡”，便走了出來，隨手帶上了門。

        “城主怎知是我拿了？”她不動聲色地詢問。

        可惜華都圓滑得很，雙手恭敬遞上一枚令牌，熱情笑道：“有任何的疑問，閣下均可親自問過城主。”

        說是令牌，更像是花瓣，尾部還微微皺起，仿佛被風吹動，逼真的很。

        “這是花祥城的桃花令，能直接面見城主。”

        見戰玨只打量，華都邊說邊往前遞，差點沒直接塞到她手里，好歹是接過去了。

        “很好，我不找他，他倒找上我了。”

        “閣下，這是何意？”

        “你管我什么意思？”令牌拋起又落下，戰玨似笑非笑地開口，“叫你城主等著，我一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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