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夜散步的兩人
冷壯一家已經走遠,戰玨卻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慰靈節故地重游,又遇見了兒時熟人,讓她想起了多年前爹娘和哥哥還在的日子。
今夜有太多無謂的情緒,交織成黑夜中的細網,逐漸將她吞噬。
“出來!”突然聽見動靜,戰玨厲聲喝道。
一個身影慢慢走近,長身玉立,居然是謝尋琢。
“你跟蹤我?”戰玨不解。
“只是不放心冷家人,想送他們最后一程。”謝尋琢走到她跟前,笑道,“你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順路。”
方才的事,謝尋琢都看在了眼里,但并不拆穿。見她有些郁郁寡歡的樣子,知她此時神思不在,開口時愈發溫柔:“既如此,那我也順路送你回家,夜已深了。”
“你在開什么玩笑?”聽見如此荒唐的話,戰玨搖頭笑了,“莫不是你以為這里有人能傷得了我?”
“方才你一直沒發現我。”謝尋琢實事求是。
“不是最后發現了嗎?”戰玨毫不客氣地敲了敲他胸膛。
“如果我存了害人之心,那會已經晚了。”謝尋琢將她的手制住,不讓她亂碰。她一動,那股香味又若有若無地傳來。
“你這是挑釁嗎?”
謝尋琢低頭輕笑:“就當我答謝今夜之事,好嗎?”
見他沒有半分生氣,戰玨松了手,也好好說話:“陣都是你破的,我也沒做什么,不過白去了一趟。”
“這不是正好?”謝尋琢煞有介事地點頭,“你這么厲害,送你回家,我也做不了什么,不過白去了一趟。”
戰玨偏頭看他,終于忍不住笑了。
謝尋琢早已察覺,她今夜雖然也說笑,但身上總有股驅之不去的不悅氣息,直到現在才終于消散了。
活力飛揚的神態重新回到了她臉上,令他想起了初遇時,人群里一個明眸皓齒的紅衣姑娘,笑起來眉眼彎彎如有清波。
“你還挺會說話。”戰玨背過手,邊走邊說。
“實話實說罷了。”謝尋琢踱步跟上,和她并肩而行。
“我就喜歡你這種誠實的人。”戰玨欣賞地朝他挑了挑眉。
謝尋琢輕咳一聲:“不過,你怎么來冷家之前還洗了臉?”
她清水芙蓉般亭亭玉立,剩他一個人頂著一臉的血妝,在眾人面前故作淡定地研究如何破陣,實在不太講義氣。
說起此事,戰玨立刻囑咐:“你明日早上才準洗,知道嗎?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她笑意未散,又十分自得,說話便帶了點親近的味道,不似命令,卻似撒嬌。
“你在我臉上畫一堆炮仗是何意?”
“那是竹子,竹子!”戰玨瞪了眼睛看他,一臉不可置信,“我畫炮仗做什么?你又不像炮仗。”
這么說,她覺得自己像竹子?謝尋琢心中暗想,仿佛清泉流過竹心,能聽見汩汩的輕響。
然后他聽見戰玨繼續說道:“炮仗心懷烈火,竹子才襯你。看上去又硬又直又長,神圣不可冒犯的樣子,可是劈開之后發現里面是空的,好欺負得很。”
謝尋琢揉了揉胸口,方才還有清泉流動的心霎時間堵的慌。
“竹是謙謙君子,腹中空乃叫虛懷若谷。”他決定為自己正名,“正所謂風吹體歪根猶正,雪壓腰肢志更堅。身負盛名常守節,虛懷若谷暗浮煙。”
才不是什么好欺負,不過她倒是有點像真風雪。
“哈哈哈哈!那讓我看看你的根正不正,腰直不直?”戰玨最不愛聽這些酸詩,便打趣起人來。
謝尋琢見她彎腰往前看,又仰身往后看,笑得甚為不懷好意,頓時覺得自己身上如有針扎,臉燙如火,忙將她拉正:“戰姑娘,看路。”
話剛落音,就聽到腳下磕到東西的聲音,他立即出手扶人。
誰知戰玨一個前空翻,瀟灑落地,還刻意地甩了甩寬大的袖子,揚唇說道:“懂了吧,我不需要看路。”
伸到一半的手默默收了回來,謝尋琢若無其事地走到她身邊。
“竹子的事情放一邊。”他指了指自己唇邊,“這兩個點又是什么?”
“林芝笑起來有梨渦,好看的很,所以我照著給你畫了個。這樣你惹我生氣的時候,我能看在你幫過她的份上,稍微忍耐一番。”戰玨看上去是真喜歡這“梨渦”,說話間手又點了兩下。
“上次的事,你還在生氣嗎?”謝尋琢終于問出了口。
花祥城兩人一別,并不愉快,可如今重遇,看上去也沒什么異樣。是她不愿意再提,還是
誰料聽見回答:“生什么氣?”
他不挑明,只靜靜地笑望著她。
戰玨不再裝傻充愣,揚唇笑道:“生誰的氣,有名畫家嗎?真是不謙虛。”
“你看見了?”謝尋琢墨眸清亮,“我只寫在了一處。”
“自然是我神通廣大。”
“既如此,為何還覺得我會惹你生氣?”謝尋琢蹙眉回想,“畫慰靈妝時,我們才見面,連話也不曾說過幾句。”
“未雨綢繆嘛。”戰玨理所當然地說道,“誰知道會發生什么?”
“有道理。”謝尋琢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血牙印,“畢竟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嘛。”
聽他語氣怪怪的,還裝模做樣地“嘶”了一聲,戰玨心里明鏡似的:“不就是咬了你一口,也沒多深,至于么?”
“可能竹子就是這樣。”謝尋琢無辜地嘆氣,“里面是空的,咬一口就漏氣了,疼得很。”
他忍住微彎的嘴角,一如既往地淡然,真是半分聽不出來陰陽怪氣,可是眼睛卻出賣了他,亮如星辰,掩蓋不住的笑意。
“那你有本事咬我一口,兩清。”戰玨也挽起袖子,直接遞過去。
看著她瑩瑩如玉的手臂,謝尋琢卻只是垂眸看著,沒有任何動作。
戰玨收回手,滿意一笑:“諒你也不敢。”
“戰姑娘屬炮仗的,心有烈火,咬了會炸。”謝尋琢慢條斯理地解釋,見她瞪過來,立即補上一句,“炸了也是絢爛奪目的煙花。”
聽完這句,戰玨倒是沒有了不滿,反而正經夸道:“你還挺會聊天。”
“你喜歡煙花?”
“喜歡,我小時候經常放。記憶中有煙花的日子,都很熱鬧。張燈結彩、燈火輝煌,走街串巷的人都喜氣洋洋。”
戰玨抬頭看,可惜月明星稀,墨一樣的夜厚厚地壓在上面。
“那時,漫天都是明暗交替的亮光,匯成各種神獸模樣,聲音震耳欲聾,必須捂著耳朵才行,結束了也還能聞到火藥味,久久不散。”
“聽上去很有意思。”謝尋琢仿佛看見了喧鬧人群里,一個紅衣小姑娘捂著自己的耳朵,大笑著看向天空,綻放的煙花映在她月牙一樣的眼睛里。
“聽上去?”戰玨覺得這話很奇怪,“你沒有放過煙花嗎?”
“沒有,沉水城不產火藥,也不怎么放煙花。”
“那你們過節的時候做什么?”
“沉水城多細雨,湖中常有圈圈漣漪,可以游船品曲,也可以撐傘聽雨,雅致的很。”謝尋琢淺淺一笑,語中思念,“若是雨過也無礙,霧氣還未散盡,山水都暈染開來,如素詩墨畫。”
戰玨皺起臉,想了想天天下雨的樣子,誠實地回答道:“聽上去很一般。”
“戰姑娘,有沒有人說過你不太會聊天?”謝尋琢失笑。
“不過挺適合你。”戰玨笑了幾聲,“感覺整個都…水靈靈的。”
“戰姑娘。”謝尋琢笑著抗議,“水靈靈是用來夸姑娘家的。”
伸出食指搖了搖,戰玨驕傲地反駁道:“我們這兒從不用水靈靈夸姑娘家。”
“那用什么?”謝尋琢好奇。
戰玨毫無遲疑地開口:“火辣辣。”
最后一個辣字,尾音上揚,帶著魅惑。
聽見這回答,謝尋琢一口氣沒上來,嗆住了,猛咳了好幾聲,咳得臉都紅了。
見他這樣,戰玨嘲笑道:“這也害羞,小朋友幾歲了?”
他張口想解釋,卻被她打斷:“好了,人送到了,你回去吧。”
原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客棧的門口。
“并非害羞,只是有些猝不及防。”謝尋琢不自覺挺直了腰桿,替自己解圍,“在下不足兩月便要滿十七,快要是成年人了。”
誰知,戰玨聽了笑意更盛:“巧了!我不足一月便要滿十七,比你快要是成年人早一點點。”
她眨了下眼,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全身都透著勝者的快樂。
“一月之差而已。”謝尋琢說得不在意,但分明有一絲不情愿。
“一個響指之差都算,知道嗎?”戰玨歪倚在身后的柱子上,伸手戲弄般地拍拍他的頭,“謝家弟弟,來,叫聲姐姐聽聽。”
結果被一把抓住了。
“更深露重,戰姑娘還是早些進去。”謝尋琢還是溫柔笑著,但是手上用了力道,“還有,也許流焰城沒有這個觀念,但在我們沉水城,男人的頭是不能隨便拍的。”
“男人”二字,他加了重音。
戰玨有些失神,她第一次從謝尋琢身上感受到無聲的威壓,都沒注意自己的手已經被牢牢握緊,搭靠在了身后柱子上。
他站的很近,比自己高了一個頭,低頭時整個人的影子籠罩在了她的身上,帶著重量似的。
她甚至覺得兩人的距離在漸漸靠近,唇齒間的呼吸都快要觸碰到一起。而自己的手還放在上方,被帶的身子有些仰,像是故意在貼近。
“在流焰城,也不可以隨便拍的哦!”頭頂傳來一個清甜的聲音。
聽到熟悉的聲音,戰玨清醒過來。
不知是他的手太過冰涼,還是自己在發燙,她此時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每一個手指握住的位置。
謝尋琢也回過神來,松開手后退了一點,抬頭打招呼:“林芝姑娘,這么晚了還沒睡?”
二樓的窗戶打開了,林芝正靠在窗沿上,撐著臉往下看,嘴里還念念有詞:“不過弟弟的頭可以拍的,所以總的來說,玨姐姐也沒錯。”
“不是讓你乖乖睡覺嗎?”戰玨用手指著她,重重點了兩下。
“我睡了!”林芝半邊身子立刻收了回去,還不忘帶上窗戶。
一時又只剩二人。
“好了,不早了,你回去吧。”戰玨揮了一下手,窗戶又打開了。
她不再耽擱,直接兩個后空翻上了二樓,越窗而入進了房間。
看得一旁的謝尋琢差點想為她喝個彩。
不過,她瞬間沒了蹤影,道別的話也無處可施。想起上次分別,她好像也是這般催自己離開。
謝尋琢悵然若失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溫熱的觸感還在,她…全身都這么暖和嗎?想到這里,他雙手倏然握成了拳頭,連咳兩聲打亂自己的思緒。
“手都涼成那樣了,又不能看熱。”戰玨探出身來,“別忘了,是你自己說得更深露重,還不回去?再咳,心都要咳出來了。”
“好。”謝尋琢笑著點頭,方才旖旎的畫面也散去了。
“回見!”戰玨干脆地關上了窗戶,再沒了動靜。
“好,回見。”謝尋琢輕輕地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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