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多時候是能夠治愈不安的最好良藥。

而在合適時間里的真誠安慰，也往往能暫時撫平那些突如其來的傷害。

身為一個老師。

陸澤其實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最起碼，在整個二十三中里，沒人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但，他依舊很自責。

自責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出現。

自責在那個燒烤攤前，對著笑靨如花的女孩，那么信心滿滿的說出一句“再不濟，老師幫你兜底。”

此外，他還很失望。

失望于過去這二十分鐘的時間里，只有秦婉一人選擇了向他求助。

失望于這個諾大的班級里，在自己沒到來之前，竟也能那么沉默和退步。

失望于......

這個本就令人失望的......

廢柴班！

陣雨，還在繼續。

靠在陸澤懷里的季凡夢，發泄了一會后，也終于緩了過來。

抬起頭抹了抹紅腫的眼眶。

朝著陸澤笑著說了一句。

“謝謝你，陸老師。”

陸澤擺擺手，扶著女孩的肩膀，讓她坐到座位上。

轉身，拔腿走向講臺。

上課鈴，恰好在此時打響。

樓道外，學生們匆匆的奔跑聲，此起彼伏的關門聲。

讓這座校園別添了幾分生機和忙亂。

陸澤站上了講臺，往前兩步，來到課表前。

手指順著那張不起眼的A4紙一行一行滑下去。

直到找到他想找的那個名字后，才停了下來。

方才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內容很簡單，接下來的這節課，他占用一下，有點事，要和學生講。

班里的學生們一臉疑惑，直到陸澤再次轉過身來。

手撐在講桌上，面無表情的在教室里環視一圈。

就這樣沉默著看了幾眼。

他突然就笑了。

“你們今天，真是給了我，好大的驚喜。”

說完后，陸澤直起身子。

抬起手，朝窗外指了指。

“英語課，不上了。除了季凡夢外，所有人，和我出門。”

說完后，陸澤拔腿就往教室外走去。

無懼外面傾盆的大雨，無視五十多雙眼睛中的震驚和茫然。

只不過，在他正欲踏出門的一瞬間。

身后突然傳來了一句語氣有些煩躁的“有病吧！”

也只是這一句。

陸澤就把已經跨出教室門的腳收了回來。

轉過身，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

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兩步之后，走換成了跑。

從教室門到倒數第二排徐飛的座位。

陸澤只用了兩秒。

最后的一步，是他單手撐在一張桌子上，騰空跨越了兩排課桌的距離。

飛過去的。

穩穩落在一臉震驚的徐飛面前后。

陸澤一言不發，只是用力扯住男生的校服，往外一拽，對方整個人就歪歪扭扭的站在了過道里。

俯下身子，從桌框里抽出書包，扯開拉鏈。

陸澤把他桌上的紙筆書本一股腦全部塞進了書包。

然后，在徐飛詫異的眼神里，抬起手，用力將書包順著窗戶甩了出去。

“我......你......”。

徐飛漲紅著臉指著陸澤，一時有些語塞。

而陸澤，只是從他座位間跨了出來。

回過頭，冷冷盯了一眼。

“滾！蛋！”

說完后，頭也沒回的朝著后門走了出去。

半晌后，從震驚中緩過勁來的學生們。

不知是在誰的帶領下，跟隨著陸澤的腳步，紛紛走出了門。

雨，越來越大。

如果有人站在教學樓走廊上往下看的話，一定會看到很奇特的一幕景象。

一個年輕的男人，頭上套著一頂衛衣帽，自顧自往操場里走著。

而他身后，則陸陸續續出現了一群穿著校服，手擋在頭頂上的學生。

穿過珠簾一般的雨幕，濺起地上一簇簇的小水花。

朝著共同的方向，一起前往。

幾分鐘后。

陸澤終于停下腳步。

他站立的地方，是操場的中心點。

停駐幾秒后，轉身。

出現在眼前的，是成扇形將陸澤圍起，全身濕透了的十三班學生們。

他們沒有人說話，只是一齊將目光投向了陸澤。

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帶自己來這里，在揣測他為什么突然發了這么大脾氣。

“一盤散沙！”

看到眼前景象后的陸澤，抬起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嗤笑著說了一句。

“你們一直這樣，你們總是這樣。”

陸澤搖著頭笑著說道。

“從來都是一盤散沙，讀了這么多年書，哪怕是站在操場上，都沒有意識列成一個隊。”

終于明白了陸澤口中一盤散沙意思的學生們面面相覷。

半晌后，才在體育委員的組織下分成五排站在了一起。

陸澤沒有理會他們遲緩的反應。

抬手把帽子從頭上取下來，舉步來到這支新列的隊伍前。

從第一位學生開始。

一眼一眼看了過去，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知道為什么要讓你們來這嗎？”

走到第一排中間時，陸澤終于開口。

沒人回應。

“因為呀，我是一分鐘，一秒鐘也不想在那間教室里呆下去。”

“多呆一秒，我都......”

陸澤停下腳步，伸手就從某個男生的袖管里拽出了一個手機。

手往后一揚，手機就被扔進了一個淺淺的水洼里。

“覺得惡心！”

拍了男生肩膀一下后，陸澤繼續往前走著。

“給你們吹個牛好不好？”

聲音提高了一些，語氣里也帶了一些自嘲的笑意。

“說有一天，我自己班上一個女生被別人欺負了，她很傷心、很難過、很失望！”

“可就在想要放棄的那一刻，我突然出現了。”

“特自信特蕩氣回腸的給她說了句......”。

陸澤的聲音不大不小。

不至于被雨聲吞沒，也不至于過分嘈雜。

“你們想不想知道，我給她說了什么？”

陸澤走到了第二排，很隨意的問了一句。

依舊沒人回答。

“你們猜不到的，給你們一下午，一天，甚至一個月，你們都猜不到的。”

“知道為什么嗎？”

陸澤邊走邊說。

此刻他也來到了第二排的隊尾。

拋出一個問題后，朝著站在最后那個身高與自己幾乎差不多的男生胸口猛地錘了一拳。

“出列！”

男生愣了一秒，隨后就低著頭走出了隊列，站在了旁邊的空地上。

“剛才說到哪來著？”

陸澤自言自語一句。

“哦，想起來了。”

“我說，你們猜不到的？”

“其實我說的那句話很簡單，簡單到每個人都可以說，甚至可以很自豪的說。”

“但你們猜不到、想不到，自然也......做不到！”

第三排，陸澤在一個看上去約莫有１７０多斤的壯碩男生面前停下腳步。

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問道。

“你說，這句話是什么？”

男生沉默著，輕輕搖了兩下頭。

“不知道？沒關系，早就知道你猜不到的。”

邊搖頭，邊拽住男生的衣領。

用力往外一扯，一推。

他就站在了此前被陸澤叫出列的另一個男生身邊。

“呼......”。

陸澤沒往下走了。

又重新折回到了隊伍最前面。

嘆了一口悠長的氣后，再度開口。

“好了，還是我來給你們揭曉謎底吧。”

“我們彼此，無需再浪費時間。以前沒機會，以后，也沒必要了。”

“我說......”。

說到此處，陸澤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你別怕，你身后，站著十三班的所有人。”

“聽到了嗎？”

猛然間，陸澤提高了語氣。

“老子特么的，當著季凡夢的面！”

“說！”

“你別怕！你身后！”

“站著十三班的！所有人呢！”

“聽到了嗎？啊？”

幾乎要喊破音的嗓子，在這一刻，徹底穿透了雨幕。

把站在操場上的每一個學生，都震的在雨中抖了抖。

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抬頭。

哪怕與陸澤對視一眼。

一直到。

貌似過了很久很久的時間后。

他們終于聽到了一個很疲憊很疲憊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們看，我他媽的，吹了多大的一個牛皮......”

“然后又，被現實扇了多么響亮的一個耳光啊......”

“算了，我認了。”

“幫你們揭曉最后一個謎題吧！”

大雨中，陸澤原本想點一根煙。

但掏出來的瞬間，就被雨淋了個澆透。

苦澀一笑后把煙丟在腳下。

他說出了，這句原本不想說，但卻不得不說的話。

“知道為什么，你們想不到那句話嗎？”

“因為呀......”。

陸澤往前走了兩步，聲音在空曠的操場里略微有些悠遠。

“你們心里沒有。”

“沒有十三班這個班級，沒有同學這個概念，自然也沒有，保著誰、護著誰、托著誰、兜著誰的這種想法。”

“從來都！”

“沒有......”

“永遠都！”

“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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