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特么剛剛做了一夢......”

教室后排靠近窗戶的某個位置上，一個男生揉著惺忪的睡眼，戳了戳身旁的小胖子。

“我竟然夢到陸老師說他不帶我們班了，就和上次在操場里一樣，瞬間就給老子嚇醒了.....”。

小胖子側過頭看了身邊的同桌一眼。

“是真的。”

“哈？”

“我說，陸老師不帶我們班是真的。”

聽到這句話后的男生不可思議的抬頭看了陸澤一眼，發現他在很隨意的整理桌上的書本。

轉頭重新看向了身旁的小胖子。

“你特么看小說看傻了吧，擱這放屁呢？”

說完后，再度將頭埋在了臂彎里，沉沉睡去。

在男生的心里，關于陸澤離開。

是自己做過的一個荒誕無比的夢，也是小胖子同桌一個興之所至的玩笑。

這樣，也好......

一場秋雨一場涼。

臨近下課的最后兩分鐘時間，從窗戶里望出去的話。

入眼一片蕭瑟。

灰暗的天空下，幾根枯枝在空中無助的揮動。

豆大的雨滴一下又一下迅猛有力的砸在玻璃上。

這聲音，引得人心里直發慌。

趙離全程都沒有抬起過頭，雖然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看他。

但，他真的沒有任何辦法。

上周末的那個電話，他是唯一從頭聽到尾的人。

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自然，也就不再對事情的轉機抱有任何期待。

宋宇依舊淡定，坐在座位上托腮轉著筆。

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在放空自己。

一樣米能養百樣人，一間教室里也有不同的情緒。

平日里慣常同陸澤嬉戲打鬧的幾個性格歡脫的女生，在此刻，全都紅了眼眶。

名叫小白的女生伏在秦婉的肩膀上。

只一瞬間，淚水就濕透了衣裳。

時間，就像一只足夠絞碎一切的鋒利齒輪。

在陸澤說出“下課”的那一秒，將所有人心里的期待。

瞬間抹殺！

走廊上，其他班學生的人影開始漸漸出現，陸續神采飛揚的經過十三班門口。

這一次，陸澤平靜的有些可怕，再也沒有了此前在雨中訓話一般的強勢和暴怒。

甚至沒有再往下看一眼，就獨自夾著書拎著保溫杯離開了。

氣氛，早都降到了最低的那個冰點。

陸澤離開后的五分鐘里，沒有一個人從座位上起身，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隔了好一會，趙離從座位上起了身，垂著頭走出過道，準備出門。

往前走了沒幾步，腳下突然就被誰絆了一下。

踉蹌兩步穩住身形后，面無表情的看向了身后。

入眼，是一臉冷漠的徐飛。

“陸老師還真是沒說錯，你就不配當這個班長！”

趙離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情緒，轉身繼續往前走。

“全班人，全班人都特么等著你說句話，結果呢？啊？結果他都要走了，你特么屁都不放一個！”

“當個屁的班長，有特么個屁的用！”

徐飛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看著面前越走越遠的趙離，怒氣上頭直接就沖了過去。

在距離對方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用力抬起了腳。

下一秒，原本背對著他的趙離瞬間轉過了身，一雙眼睛滿是血紅。

同樣遞出一腳，朝著徐飛踹了過去。

“我特么是不頂用!我是不配當這個班長，那你們呢？啊？你們都是死人嗎？”

兩個男生，就這樣彼此對罵著滾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

朝著對方盡情釋放著內心的難過和憋屈。

旁邊的幾個男生見狀想要沖過去，結果都被宋宇擋住了。

他知道，這種時候，對兩個男孩來說，也許這樣才是緩和情緒的最好方式。

教室里的空氣，在某一刻，終于如同窗外的雨幕一般沉郁壓抑了起來。

能聽到的，也只有兩個男生一拳接一拳招呼到對方身上的聲音。

這樣的場面，持續了足足好幾分鐘。

一直到，從某處桌子上拿起一個杯子，用力在兩人身旁空地上摔碎的秦婉出現。

才把兩個男生從這種無用的相互折磨中重新拉回了現實。

女孩的聲音伴隨著雨聲，清冷又銳利的回蕩在教室上空。

“有用嗎？誰心里舒服？我們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可能怎么辦？你們兩個這樣，陸老師就能多看我們一眼了？”

“兩個大男生，碰到這種事不知道心平氣和的想想辦法，就知道用這么幼稚的方式撒氣發泄。”

“我看！他離開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真是白交你們了！”

躺在地上的兩人，沉默著聽完這段話后，漸漸松開了拉扯在對方衣服上的手。

趙離率先從地上起了身，重新邁步往室外走去。

徐飛把自己撐起來坐在地上，抬頭眼眶發紅的看了秦婉許久。

終于，在一眾學生神色復雜的目光注視下。

嘴巴一癟，鼻子一抽，雙手手掌底部抵住眉骨，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你.....你們不知道啊......他.....他前兩天才告訴我.......才告訴讓我去炒股.......”。

低聲的嗚咽伴隨著含混不清的說話聲，這個平日里吊兒郎當的男生在這一刻竟毫不顧忌周圍人投來的目光。

“你們......不知道啊......你們永遠不知道......被一個人肯定是什么感覺......”

“可是他現在就要......啊.....他現在走了.......我想他留下啊......啊......”。

一個突然間就情緒崩潰了的男生，一個十三班所有人內心感受的縮影。

終于在這個陰天潮濕的上午，擊碎了大家用長達兩個多月時間編織的美夢。

后知后覺也好，假裝迷糊也罷。

這一刻，哪怕他們有多少的不愿意，也不管他們多想把這個夢再重新做一次。

都必須得承認。

前路坦蕩，那個幫他們探路的人。

從即日起，與他們。

正式分岔.......

十一月二十六日，陸澤離開前的最后一天。

幾乎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十三班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

給吳乃文打電話......

他們已經接受了這個最壞的結果。

最后的這二十來個小時里，他們唯一能想到需要做的事之一，就是把這件事告訴吳乃文。

哪怕他沒辦法趕回來，但讓他知道，最起碼不至于太過遺憾。

然而，世間所有的事情就是這么的巧合與神奇。

整整一下午的時間，吳乃文的電話都沒有接通。

一直到晚上7點左右，排練了一下午的吳乃文畫好妝準備上場時。

拿到手機的他才發現有無數個未接來電。

看著排在自己前面的選手站上舞臺后，默默往后退了幾步的他把電話給徐飛回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的瞬間，聲音有點嘶啞的徐飛開門見山的告訴了他發生了什么事。

用來結尾的是一句略微有些顫抖的“陸老師明天就走了，你這邊......”。

“放NM的屁！”

按捺著性子聽完徐飛說的話后，吳乃文張口一句臟話就噴了出去。

這個沒正形的孫子，拿這種事開玩笑。

可下一秒，電話就換到了宋宇的手上。

“徐飛說的是真的，你要是比賽走不開的話就好好比賽，有空了，還是給他打個電話吧......”

身后的舞臺上，那個先他上去的參賽選手正唱著一首很老的歌。

旋律很懷舊，聲音很悠揚。

可吳乃文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對著電話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主持人讓他上場演唱，后臺工作人員把手機從他手中取了下來。

一直到，他邁著有點踉蹌的步子一點點走上那個自己曾經夢想許久，全國八強的舞臺。

看著身邊一盞盞華彩無比的燈光依次熄滅，看著面前坐的滿坑滿谷的觀眾。

吳乃文對著話筒呼了一口長長的氣，咧開嘴極為凄慘的笑了一下。

隨后便把吉他從身上摘下，朝著臺下輕輕鞠了一躬。

“對不起，我退賽......”。

說完后，男孩拎著吉他就從臺上跑了下去。

穿過一雙雙阻攔著他的手，越過那道燈光有些昏暗的走廊。

跑出大樓，跨過綠化帶，爬上行人匆匆的天橋。

朝著杭城火車站的方向，機械又執著的奔跑。

最終，在看到“杭城站”那幾個字的時候，男生腿一軟，身子就往前倒到了地上。

咬著牙想把自己從地上撐起來，可嘗試了多次的他最終都失敗了。

終于，在將近力竭的那一刻，他放棄了掙扎。

攥緊拳頭用力在有些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砸了一下。

一滴眼淚“啪嗒”一聲就落到了地上。

有些信仰，在這個異地人流穿梭的廣場前。

終于......

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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