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從青城趕回蓉城的陸澤在路上收到了兩條消息。

其中一條來自吳乃文，發消息是為了告訴陸澤，他和沈成已經搞定了，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另一條，來自陸晨。

簡簡單單一行字。

“中午11點30，麗笙樓下咖啡店。”

看到消息的一瞬間，陸澤的嘴角就彎了起來。

這小子，雖然平時挺討人厭的，但辦起這種事來，還蠻得心應手。

看在這個份上，自己那個復仇者聯盟第二季的計劃，可以考慮暫時往后推推了。

開著車行駛在青蓉高速上，陸澤單手撐著頭，想著一些細節。

車燈將眼前的黑暗一寸寸劃破。

萬籟俱寂的星空下，經過一處服務區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

看了眼來電顯示后，摁開了接聽鍵。

“怎么這么晚給我打電話？”

“剛剛把小夢送回家。”

“嗯，東西給她了嗎？”

“嗯。”

“怎么聽起來你的情緒不是很高的樣子。”

聽到話筒對面的女生聲音沒有往日那般的溫柔俏皮，陸澤隨口問了一句。

“下午的時候接到電話，我們班要轉來一個叫裴遷的學生。”

“然后晚上和小夢聊起，她告訴了我這兩天你在做什么......”。

“陸澤......”。

洛晚星的聲音一點點小了下去。

陸澤沒有接話，他不知道洛晚星為什么會突然提到這件事。

“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嗯？”

“我們安安靜靜的當老師好不好，教好孩子們，其他的事情.....能不能......”。

終于明白了洛晚星意思的陸澤，有點無奈的笑了笑。

“晚星，有些事，沒你想的那么簡單，你放心吧，這些事我會處理好的。”

“你處理不了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好不好......安安靜靜的當老師......好不好......”。

女生的語氣，已經從此前的淡然變成了顫抖，說話間，甚至帶了一絲祈求的意味。

“好了，你早點休息吧，謝謝你幫我去給小夢辭行。有些事，我必須得做。”

“以后，有機會，我會把原因解釋給你聽的......”

說完后，陸澤就掛掉了電話。

再度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今天的洛晚星，給自己一種很怪異反常的感覺。

以往知性灑脫的女生，在這個電話里，滿是顧忌和猶豫。

他太了解洛晚星了。

他敢肯定，她與裴家沒有絲毫的瓜葛。

那打這個電話，到底是為什么？

陸澤這樣想著，操控著車子一點點駛入了蓉城的燈火里。

而此刻。

對著電話怔怔發呆的洛晚星，在漆黑一片的房間里，終于把頭埋進了臂彎里。

滿是哭腔的嗓音里，有著說不盡的絕望和無奈。

“怎么辦.....我到底應該怎么辦......我真的......好沒用啊......”。

趁著窗外淡淡的月光，依稀可以辨認到女孩的腳邊，攤放著一個薄薄的筆記本。

上面是娟秀的字體寫出的一行字。

“一定要他規避的幾件事：裴家爭權、劫持事件、食堂大火......”。

女孩終于哭出了聲，伴隨著微風吹動筆記本作響的沙沙聲。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

陷入了荒誕與靜默......

十二月二十四日，周天。

當朝陽從城市遠方的山間漸漸出現之時。

穿著一身休閑裝的裴浩初從家里慢悠悠走了出來。

腳步平穩，神態自若。

在小區門口的公交站上等到23路到來，晃悠悠的坐了接近10個站。

在一個人潮密集的街區下車，往前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一處名叫清雅園的小區門口。

進門，徑直來到3棟，快步走上2樓，然后敲響了207的房門。

“砰”的一聲，當門被嚴實的關上后。

單元門口探出的某個腦袋迅速掏出電話，撥了出去。

“他去了清雅園3棟207。”

“你盯老二，讓大強去查207是什么情況。”

“好。”

簡單的交接后，電話被迅速的掛斷了。

坐在沙發上的裴浩東身子往后靠了靠。

閉著眼想了一會，最后還是戲謔的搖頭自言自語了一句。

“有點過度緊張了......”。

清雅園。

從門縫里閃身而入的裴浩初順著過道一直走向了一個轉角處，推開一道門后。

沿著一個略微有些陡峭的狹窄樓梯，攀上了三樓。

走完最后一階的時候，抬頭，赫然是一處寬敞明亮的大廳，正中的沙發上，陸澤正在悠閑的沏茶。

看到裴浩初后，一臉笑意的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裴浩東也接到了自己眼線的電話。

簡單說了兩句后，看了電話一眼，“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二哥啊二哥，這種時候了，還有情絲沒有斬斷，你可真是......讓大家失望啊。”

之所以會這樣說。

是因為剛剛的那通電話里，眼線告訴他的信息是。

“這間房子，登記在一位秦姓女子的名下，三十二歲，無業。”

幾乎不用思考，就能知道這處住所是自己二哥用來金屋藏嬌的地方。

只是，他有點疑惑的是。

在過去幾年的時間里。

他監視裴浩初那么久的時間，都沒發現他身上竟然還有這種故事。

只能感嘆，自己這個二哥，雖然在商業上面弱智無比，可處理這些事，還頗有那么點瞞天過海的絕妙手段。

307。

陸澤單刀直入的告訴了裴浩初自己知道的東西，然后遞給了他一個U盤。

安排完接下來自己的計劃后，就起身送客了。

把U盤揣進兜里的裴浩初來到三樓樓梯轉角處時，終于還是沒忍住。

轉過身問道。

“陸老師，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

陸澤擺了擺手。

“裴風是個很棒的孩子，就這樣。”

裴浩初愣了愣，眼里滿是感激的看了陸澤一眼，轉身就下了樓。

某些時刻，原因和細節一點都不重要。

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合理的理由和切入點。

這一點，裴浩初和陸澤都懂。

所以，他們一個沒多問，一個沒多講。

......

早上的時間，飛速而過。

中午11點20分。

精心打扮一番的裴遷來到了樓下的咖啡店，看到坐在窗前一臉平靜的女孩后，抬手在她頭發上摸了摸，然后坐到了對面。

五分鐘后。

戴著墨鏡的裴浩初步履平穩的走進了同一家咖啡店。

往右手邊看了一眼后，刻意挑了一個位置坐了上去，然后開始閉目養神。

幾步之外的卡座上。

裴遷看了眼前的女孩一眼，把手中的菜單遞給身旁的服務員。

開口問道。

“怎么突然想起喝咖啡了？”

女孩笑了笑。

“是來和你說分手的。”

簡單直接，沒有絲毫猶豫。

“哈？”

裴遷愣了愣，把身子往后仰了仰。

“開什么玩笑，是不是這幾天沒陪你不開心了，你知道的，我家......”。

“和這個無關。”

女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隨后皺了皺眉頭。

把手邊的咖啡推向一邊。

“我們兩個不合適。”

“不合適？”

男生笑著說了一句。

“是，不合適。”

女生朝著咖啡指了指。

“你喜歡它、喜歡紅酒、喜歡西餐，喜歡所有價值被標榜的極為昂貴的東西。”

“但你知道我喜歡什么嗎？你不知道。”

女孩搖了搖頭，眼神飄向窗外，看到不遠處一家買蛋烘糕的小攤后，臉上出現了一抹溫柔的神色。

“手抓餅、擔擔面、麻辣燙、北冰洋......”

“那些你覺得吃了很掉價的東西，其實正好是我喜歡的，所以呀，不合適......”。

女孩安靜淡定的說著，桌子對面的裴遷臉上表情急速變幻。

11點35分。

魏東明手里拎著手提包快步走進了咖啡廳。

神色復雜的坐在裴浩初對面后。

聲音有點沙啞的開口。

“裴總，您......”。

裴浩初朝他抬了抬手。

從面前的茶壺里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老魏，今天叫你來這里，是想和你這個老哥們說點貼心話。”

“有些事，你應該已經聽說了......”。

魏東明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更復雜了。

“是事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的裴浩初聲音有點蒼涼。

“明天我就去羊城了，所以，在走之前，想著還是要給你有個交代，這么多年，總不能讓下面的兄弟也跟著我一起狼狽。”

邊說著，邊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U盤，很隨意的遞給了魏東明。

“這個U盤里是這幾年我積累下來的一些有用的東西，一些行業里還算珍貴的資料，以及一些人的聯系方式。”

“我留著，大概沒什么用了，交給你，最起碼可以保你能繼續在蓉城吃這碗飯......”。

“裴總，這......”。

魏東明突然有點感動，聲音有點發緊。

可他知道，感動歸感動，有些事已然無法回頭了。

“不了，裴總”，魏東明苦笑了一下。

從桌上拿起U盤，搖著頭重新遞給裴浩初。

......

落地窗前，聽到女孩分手理由的裴遷，扶著額頭無奈的笑了笑。

半晌后，終于開口。

“你喜歡吃這些......我可以陪你的呀，我們現在就去。”

“沒必要了。”

女孩回了一句后，從沙發上站起了身。

拎著包轉身就走。

“喂！”

同時站起身的裴遷在身后喊了一句。

“為什么啊？”

女孩轉過身，想了想，輕輕拋下了一句。

“我男朋友不讓”。

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廳。

裴遷愣了愣，沒多想，就準備轉身追出去。

可下一秒，無意間將頭偏向一邊的男生。

猛然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幾步之外的卡座上，一個自己沒見過的人正將一個黑色的U盤遞到二伯手里。

沒做任何考慮，男生飛速從桌上拿起手機，就將這一幕定格在了相冊里。

沒有在咖啡店繼續停留，閃身從另外一側的玻璃門悄悄走了出去。

這件事，他必須第一時間告訴自己的父親。

在這個關鍵節點，看到剛剛這一幕的他，突然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

可，正當他拐過一處拐角時，就看到了某處樹蔭下。

剛剛才給他說了分手的女孩，正一臉笑意的站在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面前，手里捧著一杯奶茶，笑魘如花。

被這一幕深深刺痛的裴遷，想都沒想，一股熱血瞬間沖上了頭，快步走了過去。

斜著眼瞥見男生身影的陸晨。

手伸進口袋里。

在鍵盤上飛速盲打了三個字，“拖住了”，隨后便發送給了備注名為“陸澤”的那個號碼。

至此，他的任務，圓滿完成！

......

時針，指向了中午十二點整。

蓉城市中心，某處從外面看起來極為低調的建筑里。

頂樓。

洛晚星安靜推開了一扇虛掩著的辦公室門。

淡然自若的來到正在交談的兩個男人面前。

其中一個，看到來人后，很恭敬的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夾。

“洛書記，要不，我稍后再和您匯報？”

坐在辦公椅上不怒自威的男人點了點頭。

“好，蓉城銀行給亞太的那筆貸款，一定要好好查。”

“好的，洛書記”，男人往后退了兩步，放輕腳步走出了辦公室。

“不在家里休息，怎么想起來這了？”

原本嚴肅的男人，在這一刻展露出了一絲笑顏。

滿眼慈愛的看向了面前的洛晚星。

“爸......”，女孩喊了一句。

略微低了低頭。

半晌后，再度開口。

“有件事，我想和你談談......”。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男人有點驚異的看了女孩一眼。

“說說看。”

“是關于蓉城亞太的，我有一個學生......”

接下來的五分鐘里，洛晚星向面前的男人簡單明了的傳達了一個意思。

總結起來只有一句話。

“我這個學生家里恰好在經營蓉城亞太，如今出了很大的問題，你能不能，幫幫他......。”

聽到女兒幼稚說法的男人怔怔的盯了她很久。

最后，氣急反笑的他，按耐著心里的失望，問了女生一個問題。

“他家里人讓他來找你的？他們，是怎么知道你是我女兒的？”

洛晚星咬了咬嘴唇，搖搖頭。

“我是他的老師，我只是想幫他......”。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是么？讓我用我手中的權力，去幫你給一個企業一次施舍？是不是在你的意識里，這件事極其的簡單？”

“對，我是可以這樣做，為了我的女兒，為了她所謂的不忍心和師生情誼，去小小的任性一次，可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嗎？”

“你知道我該怎么面對蓉城一千二百多萬老百姓嗎？”

男人嚴厲的聲音在辦公室里不斷回蕩。

用盡所有勇氣走出這一步的洛晚星倏而就丟失了所有的力氣。

抱著胳膊一點點蹲到了地上。

眼淚戛然而出，竭力抑制的聲音里，是面前男人并未聽到的話。

“可是......爸爸......我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呀。我真的......什么都改變不了啊.......”。

無奈和酸澀，已然堵死了洛晚星能想到的最后一條路。

慢慢蹲下去的她，在某一刻最終還是站了起來。

轉身沉默的選擇離開。

下午一點。

酒店樹蔭下的陸晨和裴遷仍在爭辯。

1109房間里，收拾完備后準備前去二哥公司查賬的裴浩東，正欲出門之時，卻收到了一份沒有署名的郵件。

疑惑一下之后，他還是返身來到了電腦前。

打開郵件，將里面一個壓縮包下載好，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又一條的通話錄音。

心里猛地一沉，一種不詳的預感瞬間攀上心頭。

握住鼠標點開其中一個，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傳到了裴浩東耳中。

“裴總，我已經和萬華說好了，城東的那塊地到時候我們會想辦法讓給他，就當彌補他們降價損失的利潤。您放心，蓉城亞太新開發的那個樓盤，在幾家公司的聯合壓價下，一套都賣不出去.....”.

“轟”的一聲，一道炸雷瞬間在裴浩東腦中響起。

有點晃神的男人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陷入了呆滯。

好半晌之后，有了些思考能力的他，摸出另外一個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你馬上來我房間，對，就現在，馬上！”

掛掉電話后，裴浩東沒有停頓，又撥了另外一個電話出去。

“靴子落地了，老魏留了后手，事情蓋不住了，得早做打算了。”

“你親自動手，先控制老二的兒子。其余的，等我消息。”

掛掉電話后，裴浩東長舒了一口氣。

眼神冰冷的飄出了窗外。

這一刻的他，猶如一頭餓極了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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