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055
福澤諭吉帶著一包藥和一個癟著嘴委屈巴巴的綠眸少年離開了診所后,姜望就把診所的大門關(guān)上了。
一般情況下,診所白天不對外營業(yè),主要面對的客戶群體大多也不會在白天登門拜訪。像福澤諭吉這種屬于特殊情況,他來得湊巧,今天要不是有太宰治這個小孩要吃飯,五條悟是不會下樓的。
說到吃飯,姜望看向五條悟:“悟,午飯你做了嗎?”
專心打游戲的五條悟頭也不抬:“做了啊。”
“在哪兒?”
“那小鬼肚子里啊。”
姜望沉默的看向太宰治,太宰治也抬頭看著他。
隨后太宰治低聲說:“吃了泡面。”
“……”這個答案在姜望意料之中,五條大少爺沒干脆餓著太宰治已經(jīng)大有長進(jìn)了。
他扶了扶額頭,朝太宰治招了招手,帶著人到了治療室。
“早上和中午的藥吃了嗎?”
太宰治還要輸兩天液,姜望一邊配藥一邊詢問。
爬到了病床上的太宰治頓了頓,才道:“吃了。”
福澤諭吉帶著江戶川亂步來的時候,太宰治剛在五條悟的盯梢下把一整碗苦藥喝完。
不是他自己愿意喝,實(shí)際上他早上喝藥時就不想喝。結(jié)果五條悟把他綁在椅子上,一小勺一小勺的往他嘴里灌藥,人小力弱的太宰治根本難以反抗,只能在漫長的折磨中喝光了一碗藥。
所以中午不想再被這樣灌一次的太宰治就很主動了,乖乖把五條悟端出來的藥一口悶了。
“嗯,吃了就好。按時吃藥配合治療,你身體恢復(fù)得就快,也能少受點(diǎn)罪了。”姜望做好準(zhǔn)備工作后就拽了個凳子坐下,示意太宰治伸出手。
孩童的手腕又細(xì)又瘦,沒多少肉全是骨頭,而且皮膚下青色的血管也特別細(xì)。
姜望先給他把了把脈,不過他脈診的功夫沒學(xué)到家,堪堪入門,不是很敢確定,就收回了手。然后花了點(diǎn)時間才把輸液的靜脈針扎好,好在沒讓太宰治疼兩回,畢竟他以前扮演太宰治的時候身體很怕疼,想來如今的太宰治也是,即使太宰治并沒有表露出來。
“手不要亂動,不然滾針了不僅會很難受,還要再扎一次。”姜望輕輕的把太宰治那只輸液的手放到他身側(cè),又拿起被子給他蓋上。
太宰治全程都在用那雙沒什么神光的褐色眼眸看著姜望,不吭一聲,見姜望打算起身離開,才開了口:“森醫(yī)生,你要把我送走嗎?”
“五條說你不喜歡小孩。”
姜望調(diào)整了一下輸液器的滴速:“只要乖巧聽話,我還是喜歡小孩子的。”
“……”
“至于你,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姜望微微笑了一下,隨著他的微笑,眼神仿佛也溫柔了許多。
“知道我的名字后,你要把我送回家嗎?”太宰治問。
“你這個年紀(jì)的孩子當(dāng)然在自己家里生活更好,而且,就算想離家出走,現(xiàn)在的橫濱也不適合你這樣的小孩子。”
“為什么?”
姜望耐心的跟他解釋:“橫濱很亂,有很多壞人,有的還會拐走小孩賣到其他國家,甚至?xí)眯『⒆鰧?shí)驗(yàn)。”
“實(shí)驗(yàn)?”太宰治故作不解。
“非法的人體或者藥物實(shí)驗(yàn),成為實(shí)驗(yàn)體的人下場往往都很悲慘,甚至死無全尸。因?yàn)槭w也會被再利用解剖……嗯,我是不是說得太嚇人了?”姜望發(fā)現(xiàn),太宰治臉上沒有一點(diǎn)恐懼。
“成為實(shí)驗(yàn)體的話,我會死嗎?”太宰治平靜的看著姜望。
“……”
姜望輕輕皺了皺眉,確定這個孩子有問題,而且還是很嚴(yán)重的心理問題。
“你想死?”
“為什么不呢?人活著……有什么意義呢?”
太宰治瘦小精致的面容茫然而空洞,看得出,他是真的不解,不是照貓畫虎的模仿大人。
姜望微微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也沒有選擇敷衍太宰治。
“活著的意義這種事情,是要你自己去尋找的。”
“那怎樣才能找到呢?”
“我不知道。”姜望很干脆的搖頭。
太宰治睜大眼睛,有些錯愕。
“森醫(yī)生?”
“每個人的方式都不一樣,就算我告訴你我的方法,你用了可能也找不到。”
姜望抬手摸了摸太宰治微卷的頭發(fā):“人的一生中會有千萬種際遇,不同的選擇會產(chǎn)生不同的變化,哪怕你和別人做了同樣的選擇,后果也可能不一樣。”
“那……我該怎么尋找我的意義?”太宰治沉思了很久,才向姜望問出了這句話。
“先活下來,好好長大,”姜望起身,拍了拍太宰治的頭,“然后多讀點(diǎn)書,也多出門看一看,無論是風(fēng)景也好、人也好,開闊自己的眼界和見識,豐富自身的閱歷……慢慢的,你就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真的嗎?”太宰治立即追問,那雙無神的褐色眼眸里也多了點(diǎn)光彩。
“當(dāng)然是真的。”姜望頷首,“人吶,如果從始至終都只困于一地不走出去,那他眼里的世界也只有那么點(diǎn)而已。”
“但是如果他愿意走出自己的囚籠,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世界上還有那么多未解之謎,原來世界如此寬廣精彩……原來過去的自己,不過是一只井底之蛙。”
說到這里,姜望低頭看著太宰治的眼睛:“可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
“死了的話,就什么也沒有了,更別說找到什么人生的意義了。”
“只有活著,一切才有可能。”
太宰治若有所思:“森醫(yī)生,你在勸我嗎?”
姜望微微一笑:“不,只是基于醫(yī)生的道德,挽救一下眼前珍貴的生命而已。”
天生聰敏體察人心的太宰治立刻從剛才男人營造的諄諄教誨氛圍里走了出來,察覺了對方高高在上的冷漠本質(zhì)。
雖然姜望的表情無懈可擊,話語也很誠懇好聽,看似在勸太宰治活下去,但最后的那句話完全暴露了他的真正意圖。
眼前的這個溫和儒雅的森醫(yī)生,只是出于身為醫(yī)生微薄的職業(yè)道德勸一下自己的病人而已。
至于病人會怎么選擇,求死還是想活,他都不會插手。
姜望的本意確實(shí)如同太宰治所想的那樣,本來他也不是真正的醫(yī)生,大醫(yī)精誠的崇高理念跟他完全不沾邊,只是單純開診所賺錢而已。見太宰治不說話了,姜望便道:“輸液的時間會有點(diǎn)長,你可以睡個午覺,養(yǎng)養(yǎng)身體,我不建議你太費(fèi)心神。”
“好了,我也不打擾你了,想上廁所或者有別的事可以直接叫我,我就在外面。”
姜望離開了,太宰治目送他離開才收回視線。
真狡猾啊……
太宰治想,因?yàn)榻f了那么多話,卻根本沒正面回答他一開始的問題。
但是,太宰治也沒告訴姜望他的名字,雖然姜望早就知道了。
——
太宰治病好之后,也沒提自己要離開,很自然的就留了下來,并融入了診所二人的生活中。
五條悟在某天的飯桌上發(fā)現(xiàn)愛吃的糖醋里脊沒了,才后知后覺的盯住正吃著盤中最后一塊糖醋里脊的太宰治質(zhì)問:“喂,小鬼你怎么還不走啊?”
“你病早就好了吧?!”
太宰治姿勢很端正的用筷子自己吃飯,回答問題前還將食物快速咀嚼完咽下去后,才開口說話。
“我自愿留在診所幫森醫(yī)生的忙。”
“你能幫上什么忙啊?一個小鬼頭而已……”
五條悟正皺眉念叨,太宰治就打斷了他:“最近都是我在洗碗。”
“哈?你洗的?”五條悟狐疑的看向一旁的姜望。
姜望眼觀鼻鼻觀心的認(rèn)真吃飯,抽空點(diǎn)了點(diǎn)頭肯定太宰治的話是真的。
“桌子也是我在整理。”
“晾干的衣服也是我收的、我疊的。”
“五條制造的垃圾也是我收拾的。”
太宰治一個個的細(xì)數(shù)自己最近做的工作,姜望說過診所里不養(yǎng)閑人,太宰治人小干不了重活,就幫著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這些通常是五條悟懶得理會的瑣碎小事,所以他也完全沒發(fā)現(xiàn)。
五條悟還以為是姜望做的!
“望,你這是雇傭童工吧?”五條悟嚴(yán)厲的看向姜望。
“這是違法的!”
姜望放下碗筷,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
“悟,你怎么說得好像我遵守過法律一樣。”
五條悟瞬間鳴金收兵,他不滿的問:“可你不是說過嫌養(yǎng)孩子麻煩不養(yǎng)的嗎?太宰治這小鬼又是怎么回事?”
“太宰不想回家,又在盡力幫忙不添亂,我就暫時收留他啊。”姜望理所當(dāng)然的說道。
“總不能把他趕出去吧?橫濱這么亂,他一個小孩子怎么活得下去?而且以他的條件,估計(jì)不出一天就會被人拐走……那樣就糟糕了。”
五條悟可不傻:“得了吧,這小鬼頭心眼多著呢,他會被人騙?我看是他騙人才差不多!”
太宰治一臉無辜的裝巧賣乖,五條悟不為所動,撒嬌賣萌罷了,這都是他用剩下的手段,他可不會被表象蒙騙。
“那不是更好嗎?”姜望攤了攤手,“而且太宰留下來,你打雙人游戲的時候就不缺隊(duì)友了啊。”
姜望早過了對游戲感興趣的年紀(jì),更別說現(xiàn)在的游戲都很古早,五條悟玩心重什么游戲都能玩得起勁,他可不想玩,寧愿看五條悟口中的大部頭醫(yī)書充實(shí)自己,這就導(dǎo)致有些雙人一起玩才有趣的游戲五條悟沒法玩。
果不其然,這個理由成功說服了五條悟同意太宰治留下,雖然有太宰治在麻煩了點(diǎn),他總要小心別碰到太宰治,但這都沒有游戲重要!
游戲兒童的快樂就這么簡單,反正姜望本人也同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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