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的床寬度為15米,  勉強塞得下兩個二十三歲的大男人。

        兩個人并排躺在一起，手腳只要稍微舒展開來，就會碰到旁邊的人。

        松田陣平嘟囔道：“你的床真小。”

        萩原研二笑道：“兩個人睡當然會覺得小嘛,  又不是小時候,  我們都長大了。”

        他們小時候也曾這樣擠過一張床。

        在他們上小學時，松田陣平喜歡上他姐姐后，為了能看見他姐姐,  偶爾會賴在他家和他一起午睡。

        那時他家的床和現(xiàn)在這張尺寸相同，但兩個小孩還沒有長開,  躺在上面并不擁擠。

        想起自家姐姐,  萩原研二轉(zhuǎn)頭看身邊的松田陣平：“小陣平,  當初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姐姐？”

        松田陣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記得你很早以前就問過這個問題。我當時就回答過你,  你姐姐是我的理想型，我對她一見鐘情。不過,  那種心情已經(jīng)消失了。”

        萩原研二緊緊地盯著他的臉：“那你現(xiàn)在還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你為什么突然這樣問我？現(xiàn)在不是該早點睡覺嗎？明天還得上班……”松田陣平見萩原研二突然用一只手捂住雙眼,  聲音頓了一下,  “hagi,  你的表情好怪。怎么了？”

        “你……不，沒事，睡吧。”

        “哦。”松田陣平扭回腦袋,  閉上眼睛。

        萩原研二側(cè)過身，伸手往床頭柜上的開關(guān)一按,  在黑暗中無聲說道：“榆木腦袋”。

        小陣平明明有過暗戀史,  為什么事到如今還沒摸透自己的心意？

        是因為奈緒偏離他的理想型太多，讓他沒往那方面想？還是因為日久生情不如一見鐘情的情緒來得激烈,  他距離奈緒太近,  習慣了和她在一起,  反倒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感情變化？抑或是他之前把她定位為好友，形成了固定印象，導致思維有點僵化？

        頭疼。他該捅破這一層紙嗎？還是放任他們順其自然地相處，等待時間將這份感情消磨殆盡，抑或醞釀成佳釀？

        為什么他一個沒有女朋友的人要操心這種事情啊！

        緊張后驟然放松的情緒反差、熬夜的后遺癥以及好友的感情問題攪合在一起，萩原研二只覺得腦袋里嗡嗡作響。

        這時，身旁傳來好友輕微的鼾聲，他正呼呼大睡著。

        萩原研二決定了，短時間內(nèi)他不會去插手松田陣平的感情問題，靜觀其變。

        他把問題拋開腦后，也沉沉睡去。

        奈緒才睡了不到四個小時，手機里的定時鬧鈴響起。

        她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來，精神不振地連打好幾個呵欠。

        睜開眼睛時，她看到陌生的房間，一時間沒想起自己身處何處，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睡在松田陣平的房間里。

        雪鷹此刻正蜷縮在奈緒昨晚用圍巾卷成的臨時鳥巢里睡得正香，小胸膛一鼓一鼓的。

        奈緒沒去打擾它，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她輕輕合上房門，對面響起開門聲，睡眼惺忪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正從房間里走出來。

        “陣平，研二，早。”奈緒朝他們打了招呼。

        “早，奈緒。”兩人回應(yīng)。

        奈緒看著松田陣平，撲哧一笑：“陣平，你的頭發(fā)好亂。”

        據(jù)說卷毛睡醒后頭發(fā)容易亂翹，看來傳言不假。

        她是長直發(fā)，完全沒有這個煩惱，只要隨意用手指梳兩下，頭發(fā)就能恢復順直。

        松田陣平摸了摸腦袋：“哪里？”

        他的手摸來摸去，每次都從目標旁邊滑過。

        奈緒見狀，上前幫了他一把。她踮起腳尖拉過他的手，壓在一撮翹得很

        厲害的頭發(fā)上：“這里。”

        萩原研二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互動，只想說一句：洗漱臺上面就掛著鏡子，小陣平自己照照鏡子不就行了？

        不過……

        他看了眼無意間又不錯眼地看著奈緒的松田陣平，又看了下神情自如，放開松田陣平的手后徑直走向洗漱臺的奈緒，心里為自己的幼馴染默哀幾秒。

        小陣平的戀愛運絕對有問題，每次心動的對象在不同意義上都很難搞。

        先不提他姐姐，奈緒雖然很親近小陣平，但只是把他當成好朋友。在剛才那段小插曲中，萩原研二沒從她眼中看出一絲一毫能和曖昧沾邊的情緒，真的只是純粹的幫忙而已。

        這是一個比松田陣平高出許多等級的榆木腦袋。

        好在他已經(jīng)下決心不去插手他們之間的感情，不然絕對得因為他們愁掉一大把頭發(fā)。

        萩原研二為自己的決定點了個贊。

        松田陣平花了點時間處理那撮高高翹起的頭發(fā)，在兩人后面完成洗漱。

        三人辦事都不喜歡拖泥帶水，很快就打理好自己，一起下了樓。

        三人簡單地用過早餐，準備出發(fā)。

        萩原研二坐進主駕駛座里，奈緒習慣性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準備坐進去，被松田陣平拉住。

        他關(guān)上副駕駛座的車門，拉開后座車門，示意奈緒進去：“坐后面，我有事問你。”

        奈緒從善如流地鉆進后座，松田陣平跟著坐進去，關(guān)上車門。

        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前排的萩原研二：“……”

        奈緒坐在前面難道會影響她說話嗎？小陣平?jīng)]發(fā)現(xiàn)他說的話缺乏邏輯嗎？

        嘖嘖。

        萩原研二發(fā)動汽車，聽松田陣平問道：“能說說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嗎？”

        奈緒想了想，目暮警部沒有特別下達禁口令，他們兩人在這件事里都出了一份力，應(yīng)該有知情權(quán)。

        她便告訴兩人她昨晚的行動全過程。

        奈緒在這次行動中活躍度極高，但她只參與了任務(wù)的上半部分，真正的行動時間只有五分鐘左右，她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完畢——集合，抵達別墅，用玻璃彈珠廢掉地下一層的機關(guān)，扔煙霧彈，破門，把俘虜扛到一樓，等待隊友，行動結(jié)束，回警視廳。

        當然，奈緒說得沒那么簡單，她足足說了兩分鐘呢！

        不過，有些不必要的小細節(jié)她刻意沒提，比如她沖進機關(guān)時，特意扔掉了防彈盾牌……

        沒辦法，如果拿上那個盾牌，她只有一只手能用，暴力破解機關(guān)的速度會急遽下降，那樣就不容易打時間差搶占先機了。

        至于沒有防護的腦袋……她不是有兩只裹著防彈服的手臂嗎？若事情沒她想象中順利，她可以用手臂護住腦袋，退到身后已經(jīng)沒了大半威脅的走廊里。

        話畢，奈緒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目暮警部應(yīng)該看得出來，那時候的我根本不累，為什么不讓我加入下一個階段的行動呢？”

        萩原研二透過車內(nèi)后視鏡看了奈緒一眼，說道：“我猜測目暮警官是想保護你。雖然你只參與了計劃的前半部分，并且沒有直接捉住那些犯罪分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誰才是最大的功臣。若你繼續(xù)參與計劃，且表現(xiàn)同樣突出，會惹上兩個大麻煩。其一，那個新人訓練營顯然只是背后組織的冰山一角，如果你接下來仍像之前一樣活躍，甚至獨攬功勞，事情一傳出，那個組織會將仇恨集中到你一個人身上，你和你的家人都會很危險。其二……”

        萩原研二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往下說。

        奈緒這幾個月的行為他都看在眼里。

        她幾乎日日夜巡，不是為了名聲或其他利益，目的十分單純——惡有惡報，讓罪

        犯得到應(yīng)有的懲戒。

        在她看來，警察就該是正義的伙伴。

        告訴奈緒警察不怎么光明的一面，真的好么？

        松田陣平直接把萩原研二不知該不該說的話抖了個干凈：“其二，這次行動搜查一課向公安部門請求了幫助，自然要分一杯羹給他們。這次行動是很危險，但里面蘊藏的利益也十足誘人。如果你把功勞全部搶走，公安部門沒什么功勞，能分到的蛋糕自然不多。此外，和你一起冒著生命危險行動的刑警們和公安警察們同樣也沒有功勞可言，相當于白忙活一場。堵了別人的路，你得成為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目暮警官讓你脫離戰(zhàn)場，是幫你切斷這個未來。”

        他想起奈緒的那群同僚們，補充了一句：“不過，你的同僚們應(yīng)該不會介意。”

        感覺他們可能會做出在一旁替奈緒加油助威的事情呢。

        奈緒不理解，奈緒大為震驚。

        搶功勞？堵路？說的是她？

        把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到極致，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生命中第一份工作就是獄卒、工作環(huán)境極其單純、只見過同僚偷懶的奈緒腦子里根本沒有搶功的概念。

        她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緩緩頷首。他也是這么想的，只是松田陣平說得更加赤-裸直白一些。

        奈緒豆豆眼。

        她只是希望憑借自己的強大力量盡量減少隊友們的傷亡罷了，哪曾想里面有這么多彎彎繞繞的事情……人類真的是太復雜了。

        奈緒語氣復雜：“還好有你們的提醒……等下得好好謝過目暮警部呢。”

        說話間，警視廳到了。萩原研二讓兩人先下車，他去找停車位。

        奈緒往松田陣平手腕上一瞄，說道：“下班后你們等等我，我再去你們合租房一趟，把雪鷹接回來。”

        他手腕上的淤青看起來比昨晚更嚴重，她得再幫他涂藥。

        自己犯下的過錯，必須由自己彌補回來。

        松田陣平剛一下車，就迎來火辣辣的視線。

        他抬眼一看，是搜查一課的一個刑警——搜查一課的刑警們總是對他橫眉豎眼，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就記下了他們所有人的長相。

        他轉(zhuǎn)頭一看，奈緒已經(jīng)下了車，正站在他身邊。

        果然，因為奈緒搶功就記恨她的事不會發(fā)生在他們身上。比起那些，他們似乎更想趕跑她身邊的異性。

        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氣，更何況他不是菩薩。老是被人明晃晃地敵視，松田陣平心里也很不爽。

        他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鏡，壞笑了一下，牽住奈緒的手往大樓走去：“快點，別遲到了。”

        “哦。”

        奈緒應(yīng)了一聲，跟上他的腳步。

        松田陣平看到那個刑警一臉天崩地裂的表情，別提有多解氣了。

        他們等電梯時，奈緒叫了一聲：“陣平，手。”

        松田陣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忘了放開奈緒的手。

        他趕緊松開手。

        奈緒的體溫抽離的那一瞬間，松田陣平內(nèi)心深處閃過一絲不舍。

        然而，就在那一刻，電梯來了，打斷了他的心情。

        他和奈緒趕緊進入電梯，遺忘了那種突如其來的感覺。

        兩人樓層不同，于電梯內(nèi)分別。

        奈緒鄭重地向目暮十三表示謝意，然后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下班后，奈緒在松田陣平的招呼下再次坐進汽車后座，隨兩人一起回他們的合租房。

        在半路上，奈緒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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