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無題詩歌驚白鹿
蘇誠強壓著怒火,瞟了他一眼:你要會作詩,明日老夫便向刺史推薦你。
教了他快一年,不敢說知根知底,對他的長短還是有數的。
盧康在力量方面出類拔萃,尋花問柳方面更是精通,詩詞?你別惹我口吐芬芳。
見屋內眾人的目光齊聚他的身上,盧康挺了挺胸,仿佛短小的身子不足以支撐他高傲的頭顱,他的目光上移,努力回想一番后,吟誦道:
“去年今日此門中。”
蘇誠微微搖頭,雖然皇帝于去年詔令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實錄”,還把文表華艷的泗州刺史馬幼之治罪,可這首詩歌的開篇,也太平平無奇了。
“人面桃花相映紅。”
以桃花襯出少女光彩照人的面影,含蓄表現詩作者目注神馳、情搖意奪的情狀。
老夫年少輕狂時,就曾有春日遇艷,也曾遇到這樣心儀的女子。
蘇誠頗為驚訝,這真的是莽夫盧康做的詩歌?怎么半日沒見,這個把《小戴禮記》讀都讀不通的學生,竟也能做詩詞?
難道傳言是真的?天外飛石正在改變我大隋嗎?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還是春光爛漫、百花吐艷的季節,還是花木扶疏、桃樹掩映的門戶,然而,使這一切都增光添彩的“人面”卻不知何處去,只剩下門前一樹桃花仍舊在春風中凝情含笑。
蘇誠心中生出無限悵惘,他何嘗不是無數次夢回年輕,卻發現怎么也無法抱住那個美好女子,醒來時淚水已經打濕枕頭。
這樣的詩歌,真是寫進了他的心坎。
屋內,安靜得連掉落一根針都能聽見。
十一名儒生震驚地看著盧康,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疑惑。
這真的是他們認識的盧康嗎?
那個一讀書就打瞌睡,一聽到青樓喝酒聽曲,就興奮得手舞足蹈的浪蕩公子?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回過神的蘇誠反復吟誦著這兩句。
盧康見飽讀詩書的先生都在反復咂摸這兩句,心中無限歡喜,就差對十一個平日里瞧不起他的儒生說:在座諸位都是無知豎儒。
“好詩好詩。”蘇誠向他投去贊許的目光,“人面、桃花、去年、今日用得妙啊。”
十一個儒生見先生如此贊許這首詩歌,心中更羨慕了。比起力大無窮,只配去挑大糞的盧康,自己到底差在哪了?
怎么就寫不出這樣一首好詩?
“這首詩可有名字?”
“沒有!”盧康遲疑了一下,說:“新作,還未來得及取名,還請先生賜名。”
無恥!
見盧康滿臉諂媚,儒生們心中大罵:十個商人九個壞,還有一個是無賴,說的就是你,你這個無賴。
“這是你作的詩歌,我怎好取名。”蘇誠向他招招手,“進來坐下吧!”
盧康在一眾羨慕的目光中,穩穩坐到了自己的座位,開始翻找起書卷。
“你做這首詩歌,想要表達什么呢?”
走向第一排的蘇誠一個轉身,突然發問。
正滿心歡喜找書的盧康,手忽然抖了一下,差點把書篋打翻在地。
他緩緩站起身,胸有成竹道:“先生,學生是想表達對愛慕女子的思念之情。”
蘇誠點點頭,繼續追問:“怎樣的女子?”
“這不是巧了嗎?”盧康想。
他緩緩回答:“像姚玉京那般美麗的女子。”
有幾個學子捂嘴笑了起來,而其他學子則是一臉茫然,不知道他說的人是誰。
“子敬兄,你在笑什么?這姚玉京是哪家的千金,我怎么不曾聽聞?”一個學子問旁邊的人。
“娼家女也。”
“啊。”那名學子捂嘴問,“子敬兄,那女子真那么好嗎?在哪家青樓?我們也去看看。”
“看不了!”
“看不了?為何?”
“已經故去。”唐子敬已經笑得肚兒疼。
“哎,可惜。”那名學子嘆息了一聲。
蘇誠瞧著竊竊私語的學子,怒吼一聲,“別停,繼續吟誦。”
“你,跟老夫出來。”
盧康滿臉疑惑地跟在蘇誠身后,他實在不知道為何先生會突然發脾氣。
不會吧?!難道那姚玉京竟是先生的相好?
書院天井。
蘇誠看著低頭不語的盧康,嘴唇動了幾下,心想:別以為老夫這個大儒就不會罵人了,現在市井流行的粗鄙言語,哪一句老夫年輕時沒說過?
他越看盧康越來氣,覺得他破壞了自己心中的夢,也毀了一首好詩。
那姚玉京生于東晉,為葬母無奈賣身,入襄州怡琴館為妓。盧康你這豎子,竟然說寫這首詩是為表達對她的思念之情。
胡說八道!
“如實說來,這首詩歌到底是何人所作?”蘇誠問。
“是城里的傻子王墨寒。”盧康見事情敗露,只好說出了實話。
“什么?”蘇誠吃了一驚,他不認識王墨寒,可府里的下人們,總是偷偷議論傻子王墨寒,以致于他也無意間聽到了一些。
只知道傻子王墨寒有傻福,娶了個漂亮的娘子。
“文諒兄,你真聽見盧康說那詩歌是傻子做的?”
屋內,儒生唐子敬一邊斜眼注視窗外,一邊假裝搖晃腦袋讀書。
“是啊,我們努力想聽清,卻一點都沒聽見。”三個儒生悄悄圍了過來。
在白鹿書院,熟識陳文諒的都知道,這小子今年無意中擁有了一項怪異的能力:耳力超群。
不僅能清楚聽到遠處的聲音,更能分辨樂妓有沒有彈奏錯誤。
“哪個傻子?”儒生何塤問。
“娶了張家丫鬟那個。”陳文諒說。
唐子敬疑惑地看著震驚的眾人,問:“誰?”
“你竟然不知道?”何塤說。
唐子敬怒道:“天下傻人何其多,我又豈能認得全?就拿近的說,出主意讓皇帝與那突厥東西兩部和親的臣子,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嗎?難道他忘記了開皇二年的事?如果不是那些豺狼,我大隋早就滅了陳國。”
何塤害怕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小聲說:“子敬兄,你難道忘記了先生的話?書院之內不議朝政?再說朝廷大事,你我不了解原委,怎可胡亂說?”
唐子敬想掙脫再說兩句,沒想到另外三個儒生一起幫忙,死活不讓他再議論朝政了。
這小子妄議的不是別人,而是已貴為儀同三司、左勛衛車騎將軍的長孫晟。
要讓不懷好意的人聽了去,那還了得?
這話要是傳到皇帝的耳朵里,唐子敬一家都別想活了。他們作為唐子敬的同窗好友,自然也跟著受牽連。
開皇二年五月,突厥大軍殺入長城,燒殺搶掠,作為送給新皇楊堅的“見面禮”。大隋被動挨打,勝少敗多,而皇帝吞并陳朝的宏大計劃也不得不中斷。
“突厥通”長孫晟提出了“遠交而近攻,離強而合弱”的戰略,激化突厥各部間的矛盾,讓更多的部族可汗站到了大隋一邊。
開皇三年,隋大軍兵分八路,出塞討伐突厥,取得全線勝利。不久,突厥內訌,分裂為東西兩個汗國,并開始了內戰。
去年,東西突厥的兩個大可汗主動與大隋和親,大隋皇帝與東西突厥的大可汗從此以翁婿相稱。
這是天大的好事,皇帝高興還不及呢?豈能容唐子敬非議?
“我不說了,好吧?”唐子敬含糊不清地說。
四個人面面相覷,何塤一臉嚴肅地問:“真不說了?”
唐子敬保證再也不說后,眾人才放開了他。
“如果沒有記錯,傻子王墨寒不曾求學,他怎么會作詩?”陳文諒問。
“你說誰?”唐子敬一臉震驚。
何塤的內心極度害怕,生怕他又東拉西扯,議論朝政。
“王墨寒啊,你認識?”
“昨天在書肆,我與遠山兄曾遇到一個博學多才的人,也叫王墨寒。”
四人:“……”
陳文諒此刻也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或許寫詩的人不是傻人王墨寒,而是唐子敬口中博學多才的“王墨寒”。
他示意眾人繼續誦讀,自己則側耳仔細傾聽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頭看向四人,說:“確實是傻子王墨寒,住安居巷賣炊餅的。”
一向驕傲的四人聽到這個答案,心里一陣難受,負面情緒油然而生。
好不容易進了白鹿書院,成了眾人眼里的“可造之材”,卻發現傻子竟然會寫詩,還寫得比他們好,這讓他們的臉往哪兒擱?
“先生還要去見傻子。”陳文諒冷不丁來了一句。
何塤急問:“先生怎么說?”
“先生說如此人才不該埋沒,要親自去會會,如果他有真才實學,先生愿收下他。還罵盧康無才不丟人,剽竊別人詩詞文章就是無德。”
一想到可能會與傻子在同一書院,五人感到臉上有些發燙。
這要是傳出去,他們還怎么去青樓混,還怎么敢到處炫耀自己是白鹿書院的學生?
唐子敬笑道:“依我看,肯定是文諒兄聽錯了。那王墨寒不是傻子,而是我遇到的才子。”
“對對對,應該是。”四人齊齊看向陳文諒。
陳文諒愣了一下,看著眾人熱切的眼神,實在不忍,便說:“可能是近來沒休息好,耳朵不好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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