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布魯斯和身邊的系統交換了一個眼神。

        或者說，布魯斯看了系統一眼，讓還沉迷在他的眼神里的系統晃了晃——那大概是承諾會保密的意思？

        畢竟系統只是一個渾然一體的小球，它也沒有眼睛。

        托尼還在他們的三人大群里進行發言：“我覺得你的身體一定出了什么問題。”

        說著，布魯斯就看見托尼窩在寬大的沙發上，懶散地伸直了兩條長腿。他毫無坐相地順著沙發靠背往下出溜，滑進沙發的底端，舒服地窩住。

        “哈欠。”托尼大聲打了個哈欠，用手指蹭掉被困意熏出的眼淚。

        “如果你困的話，可以去睡一覺。”布魯斯說。

        他不明白為什么托尼會這么困。明明自己之前連續一周不睡覺，也沒有困成托尼這樣，只是被阿爾弗雷德用不贊成的語氣懟了好幾次而已……

        “不，”托尼頂著困意倔強道，“重點不是困，而是我們得弄明白為什么會困。”

        他感受到的不是精神的疲倦，而純粹是來自身體的倦意。感覺就好像他的身體昨晚并沒有躺在床上，而是跑到別的什么地方進行了劇烈運動——疲憊、困倦、甚至有一些肌肉酸痛。

        布魯斯沒有接話。

        雖然他很清楚的罪魁禍首是什么，但他不能和托尼說，自己的身體每天晚上都會‘夢游’到蝙蝠洞去觀察哥譚的監控，以及在城市上空巡梭。

        告訴托尼？

        不，絕不可能！

        不僅僅是因為系統的警告，更因為布魯斯還不準備讓托尼知道任何關于蝙蝠俠的事情。

        布魯斯知道該怎么誤導一個人。

        只要等托尼自己推理出一個可行的解釋，然后他再稍加肯定，就能讓對方深信不疑。

        暫時深信不疑。

        布魯斯在心里打腹稿，思考怎么才能讓誤導更加不著痕跡。

        “你沒有夢游的習慣吧？”

        “啊？”他猝不及防。

        剛抬起頭，布魯斯甚至還沒來得及接話，就聽見托尼有理有據的自我否定：“不，雖然夢游會稍微影響睡眠質量，但沒聽說過能讓人困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暈死過去。”

        很好。

        “應該是別的原因。”布魯斯不動聲色地道。

        他等著托尼想出另一個可能的理由。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轉移托尼對困意的懷疑。

        布魯斯充滿耐心地等了許久，也沒聽見托尼出聲。

        他疑惑地抬眼，只見托尼擺著若有所思的表情，嚴肅地用手拄著下巴，腦袋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眼睛也漸漸合上……

        托尼的頭猛地一栽，猝然驚醒，恍惚道：“我還是去睡一覺比較好。”

        說著，托尼慢吞吞站起來，昏昏欲睡地找到房間，一頭栽在柔軟的大床上。

        意識世界隨著身體陷入沉睡黯淡下來，布魯斯這個‘后臺程序’也不再能窺探外界的情況。眼前整個世界都是昏暗的，只有身邊小小的系統光團一如既往地發光。

        系統在空中晃了晃，蹭到布魯斯身邊：“你這次還要控制身體嗎？”

        “不了。”布魯斯收回視線。

        他的確需要讓身體休息了，長此以往，托尼的精神狀況和他自己的身體都會熬不下去。

        而且托尼雖然容易付出信任，可這并不意味著對方是個傻瓜。時間一長，托尼遲早能夠發現真相。

        布魯斯的理智讓他做出了最合適的選擇。

        托尼這一覺睡得神清氣爽，直到阿爾弗雷德第二天來叫他吃早餐的時候才醒來。

        “早！”

        精力充沛的托尼坐在床上對敲門進來的老管家問好。他不僅沒有賴床，甚至還自己穿戴整齊，打理好了發型和胡子，堪稱精神奕奕。

        “早上好。”

        阿爾弗雷德腳步微頓，很快處變不驚地做出回應。

        他把早餐放在床頭柜上，又收走為可能半夜醒來的托尼準備的宵夜：“希望你還沒有忘記今天的股東大會，少爺。董事會在上個月就特意發了通知給你。”

        上個月？

        上個月掌控身體的還是布魯斯，他托尼·斯塔克能記得才奇怪。托尼偷偷在心里嘀咕，鎮定地露出一個微笑：“當然，我隱約有點印象。”

        才怪。

        “我剛來的時候，你跟著公司代表團出差。現在居然還要出席這種無聊透頂的老頭子座談會？”同為花花公子和億萬富翁，托尼表示難以理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這有什么樂趣嗎？”

        “這個問題只有隔壁的萊克斯·盧瑟才能回答你。”布魯斯說，“事實上，你現在可以直接閉上眼睛睡覺了。這樣比較布魯斯·韋恩。”他說。

        托尼聲音上揚，不敢置信：“所以你從家里跑到韋恩大廈，為的就是在股東大會上睡覺？”

        ——什么人會干這種事啊？

        他當然可以在家里補覺，可是這樣外人就會疑惑‘布魯斯·韋恩每天待在家里到底是在干什么’了。

        布魯斯在心里刪掉正確答案。

        他要保密蝙蝠俠的身份。他才不會如實告訴托尼。

        “如果在家待著，阿福是不會容忍我安穩地睡過中午十二點的。”男人把這口鍋丟了出去，“尤其是要開會的情況下。”

        “可是我現在很清醒，我睡不著。”托尼說。

        真奇怪，明明前幾天困到腦子發木，偏偏今天睡醒起來之后卻神清氣爽，半點沒有之前怎么睡也睡不夠的感覺。

        “我們不能直接不來開會嗎？”

        “除非你想在家里面對阿福譴責的目光。”布魯斯說，“你待在家里太容易被發現了。而且你今天起床太快，甚至都沒有賴床，這已經很不夠‘布魯斯·韋恩’了，”他嫻熟地把重點丟回托尼身上。

        “對不起？”托尼做作地在意識中發出驚訝的聲調，“但是你每天都賴床的嗎？你是沒法自己從床上爬起來的寶寶嗎？你每天晚上都在做些什么啊？”

        布魯斯沉默。

        他一眼看出托尼純屬無聊嘴欠，想起前幾次托尼嘴欠時候的后果，忍不住皺起眉，語氣略嚴肅：

        “——我是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晚上干嘛？宴會、派對、美人……諸如此類。

        別的不說，至少布魯斯在這一方面對托尼充滿信任。

        作為花花公子，對方的經驗肯定比他這個冒牌花花公子經驗豐富得多。他相信托尼肯定會找出合理的解釋。

        托尼安靜了片刻：“……腎不錯，兄弟。”他語氣復雜，聲音里隱約帶出一點酸味。

        “……？”

        沉默的變成了布魯斯。

        他錯了。

        他不應該試圖去理解托尼的腦回路。

        托尼·斯塔克的腦回路絕對是世界上最難預測的東西！

        布魯斯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多少次被托尼的回應創到思維停滯——顯然托尼這次也不屬于發揮失常。

        他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為什么要信任斯塔克的腦子？

        不對，托尼的腦子里究竟裝了些什么東西啊？

        布魯斯不想再跟明顯無聊的斯塔克搭話。

        反正這種無所事事的環境并不能讓托尼講出什么建設性的情報，而只會讓對方嘴欠程度只會更甚。

        可托尼也沒有繼續說話。

        ——這不正常。

        布魯斯又開始升起懷疑。

        事實上，托尼還真沒有無所事事。他正忙著運轉自己的大腦：

        “我本來以為，身體上的疲倦感是由于一個□□同時負擔了兩個靈魂，”

        系統被撇在一邊，托尼把和系統的私聊頻道當成個人頻道，一個人在里面自言自語，“但是今天我精力充沛，顯然不符合之前的推測。”

        “如果是因為身體負荷不了兩個靈魂，疲倦感只可能越來越嚴重，不應該出現好轉。”

        “或許只是需要更多的睡眠來補充能量？”

        兩個靈魂共用一個身體這種事情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先例，托尼只能一個一個排除可能性。真要他來說的話，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在做沒有標準答案的選擇題，而不是在研究什么現實案例。

        如果能有儀器輔助檢測一下就好了，托尼忍不住想。

        但是布魯斯·韋恩是個草包花花公子，他突然跑進實驗室里做實驗可能會引起不少的懷疑。

        如果還在新手保護期……托尼忍不住想，新手保護期的時候，即使不完全遵從布魯斯的行為模式，也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可惜新手期的時候他并沒有意識到這個福利。

        至于現在，那就只能盡量保持布魯斯的花花公子形象了。

        因為布魯斯從新手期開始就一直在幫助他‘扮演’布魯斯·韋恩，托尼并沒有意識到新手期的那段時間里，他做出的那些和‘布魯斯·韋恩’人設不一致的行為會被世界合理化。

        托尼也沒在考慮這個方向，畢竟系統不太可能再給他一個新手期。

        還是要想辦法弄個實驗室，托尼想。征求一下布魯斯的意見——最好能讓他幫忙編一個能讓‘布魯斯·韋恩’合理泡在實驗室的理由。

        他有不少東西需要研究呢！

        比如……試試能不能通過科學手段將自己的靈魂剝離出來？

        系統任務這種東西畢竟太過未知。在不破壞布魯斯原本生活的情況下，托尼真心懷疑自己能不能完成百分之十的任務進度。

        除此之外，哥譚實在有點太亂了。

        即使托尼這幾天基本待在韋恩莊園，他也從每天的報紙上對這座城市有所了解。

        韋恩集團有努力維系，但畢竟奈何不了那些暗地里的蛆蟲。

        而他——拜托？

        他可是鋼鐵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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