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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破妄三


荊陽羽被宴春徹底發瘋的樣子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很快灰溜溜帶著莫秋露離開了滌靈池。

        宴春如果一直這樣,真的拼著兩敗俱傷也要解開共生,到最后她和莫秋露誰也活不成。

        共生一旦開啟,神魂相容,便沒有停下的可能了,只有兩種結局,共生,或者同死。

        荊陽羽對莫秋露的憐憫,不僅來自于她越來越像宴春,更因為這十幾年,為了讓她和宴春未來神魂融合得更好,莫秋露的神魂每隔一段時間,都要被修剪雕琢。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因為神魂被照著宴春雕琢的原因,和宴春生得越來越像。

        這便如同削足適履,修剪神魂之痛,比靈府碎裂也不遑多讓。

        再加上為了合宴春那空白如紙的靈府修為,莫秋露這些年什么都不敢修煉,生怕磨練出了道心便與宴春無法相合。

        她成了如今這樣子,作為宴春的生命延續,宴春現在死活不肯要,還要將這一切都毀去,荊陽羽不怨宴春,他只怨自己,若他自己是水靈府……宴春應該就不會如此排斥了吧?

        而宴春此刻因為總算是“勝”了一場,心滿意足地躺在池邊和兩條魚一起飄著。

        她沒法神魂出竅了,腦子里亂糟糟的,東想西想,又想到了尹玉宸。

        他不知道進境了沒有啊……

        進境并沒有那么容易的。

        尤其是尹玉宸這樣修為根基不穩,一味求進境,甚至用上品進境丹強提境界,這是修煉大忌,即便是進境,也很容易就會修為倒退。

        不過就算是以后倒退了,只要能夠扛過外門大比進入內門,其他的都不在尹玉宸的考慮范圍之內。

        他都要強行化用開智生靈了,連道心反噬都不怕,還怕修為倒退境界不穩么。

        那日他收到一段鮫紗,已經是開心瘋了。

        發現鮫紗之中的小瓶子里面裝著的全都是上品傷藥之后,更是欣喜若狂。

        那日當他真的將上品傷藥全都倒出來,細細地一顆一顆查過,像細細拂過鮫紗那樣珍重地細嚼慢咽這份喜悅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顆品相絕佳的進境丹。

        尹玉宸愣住,而后第一反應,不是這個是宴春給他的,而是這個是宴春遺忘在瓶子里面,不慎夾帶過來的。

        從沒有得到過什么好東西的人,驟然間身懷璧珍,絕不會認為這是自己應得的,而是會感覺到惶恐,畏懼。

        怎么會呢?

        這怎么會是給我的?

        我配得到這樣珍貴的東西嗎?

        尹玉宸一瞬間閃過無數種念頭,甚至不著邊際地想著,會不會用不了一會兒,便有人來找他,尋回這個“不小心”夾帶在傷藥里面的上品進境丹?

        而他屏息低頭看著,等著時間悄無聲息地滑過,雙眼發直發癡,盯著手中這對他來說的上品“及時雨”,猶如盯著宴春一樣的貪婪。

        這真的是給他的嗎?

        應該是的。

        縱使尹玉宸無比惶恐,甚至覺得荒謬,但是稍微冷靜下來,他便知道,這顆進境丹,確實是給他的。

        而且珍貴的鮫紗甚至這些傷藥,仔細想來,都是個掩護。

        這就是為什么小藥瓶要卷在鮫紗之中給他送來,為什么進境丹要混在傷藥里面。

        宴春在用鮫紗符文遮蔽弟子窺視視線,混淆傷藥和如此品階的進境丹,只為了給他這個。

        尹玉宸想通了之后,突然間狠狠抽了一口氣。

        接著他抬起手,將面上的四象面具摘下來,扔在地上,抬起眼,順著洞口看向內門方向。

        他手中捧著的鮫紗和上品進境丹散著瑩瑩靈光,映著他秾麗的眉目,和他眉目截然相反的,布滿紅斑和瘋狂的眼睛。

        他的眼睛狹長,眼珠極黑,左眼的紅斑因為泛起激動的血絲,更顯得他如妖似魔。

        他何德何能呢?尹玉宸不由得想。

        “宴春。”

        尹玉宸用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語調,慢慢地喚著這兩個字。

        “宴春……”

        他看著內門的方向,臉上有瑩亮的水跡無聲滑過,匯聚在下顎,無聲滴落。

        可他卻并沒有在哭,而是高興。

        確切說,是興奮,自靈魂而溢出的興奮。

        尹玉宸想,宴春一定不知他現在有多需要這上品進境丹,但是宴春待他如此好,他心中那狂瀾一般的情愫,已然將一切都席卷。

        他一定要去到她的身邊,哪怕是死了,變成了孤魂野鬼,也一定要站在她的身邊。

        尹玉宸攥住掌心進境丹,迅速給洞穴布下層層陣法,然后捏著進境丹,進入其中化用。

        修士進境不是悄無聲息,會有靈氣漩渦匯聚,大能進境甚至有可能山崩地裂,甚至引來靈洞開啟。

        但是入妄境的修士在修真界正如凡間孩童,動靜并不夠大,若是在靈氣濃郁的地方,能引來幾只靈獸仙鶴,已經算是積累厚重。

        正常修士進境,是得天地饋贈,自然便要回饋天地。修士進境外溢的靈氣精純非常,對周邊的一切都是非常好的滋養。大能修者進境溢出的靈氣,甚至能夠直接帶得低境修士跟著一起進境。

        畢竟進境之時修者與天地溝通,周身溢出的靈氣濃厚到受用不下。

        但因為尹玉宸設下的陣法,是非常貪婪地只進不出,也就是說,他進境之時的靈氣,不會從這山洞泄露出去一絲一毫。

        他竟是要全部強行吸取化用。

        這無疑是很危險的,一個不慎,可能會讓靈氣沖裂經脈,令靈府飽脹開裂。

        尹玉宸是個亡命徒,他這一生都在死亡的邊緣博得一點點生機,是個不折不扣的妄人,他不怕經脈撕裂,半點不肯將靈氣外放。

        這是宴春給他的進境丹。

        半空之中有濃云漸漸匯聚,細細的電閃穿梭在濃云之中,山中水汽撲面。

        夜晚變天,在這初迎盛夏的六月,實在是尋常。

        一縷細細的電閃擊落在幾乎杳無人至的外門后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只道是晚春迎夏,急雨將至罷了。

        沒多久,大雨果然如約而至,山林之中樹葉被悄無聲息洗刷敲打,尹玉宸所在的山洞洞口不遠處,頂雨而出的各種獸類,如同一起開了人智一般,對著山洞的方向靜默,期盼著這荒郊野嶺進境的仙人,泄露出一星半點的精純靈氣給它們受用。

        這一幕既靜謐,又瘋狂。

        而山洞之中更加瘋狂,洞穴之內因為靈力不斷地隨著陣法聚集,靈光大盛,亮如白晝。

        間或有電閃穿透陣法而至,劈在尹玉宸身上,他竟然不閃不避,亦不以靈力與劫閃對抗,而是生受著。

        衣衫都被劈得焦糊碎裂,黑乎乎地黏在他身上,更遑論他后背已然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但他依舊端坐石頭之上,任憑劫閃淬體,忍受皮開肉綻之苦。

        這并非是他狂妄到藐視天道,或者他有什么受虐傾向。

        而是這劫閃淬體之后的傷,會在進境之后都恢復,且被劫閃撕裂的皮肉經脈,能夠拓寬些許,更好地容納更多靈氣。

        這個道理自然是大部分修士都懂,可是這樣生受的人卻寥寥無幾。

        一是劫閃淬體確實能夠拓寬經脈,亦能讓身體皮膚更加強韌,卻實在痛苦堪比凌遲。修真界現在已經有很多丹藥能夠達到拓寬經脈和強韌體膚的作用,且很普遍了,何必要遭這個罪?

        二是修者縱使自詡跳脫凡俗,卻也免不了注重形象,誰也不想進境的時候血肉模糊還赤/身裸/體一遭,不夠羞恥的,若是可以,誰不想一直道骨仙風?

        尹玉宸沒什么靈石,外門弟子那點補貼,他都拿去買留影玉了。自然不肯放過這免費的淬體。

        再者這里四下無人,他縱使赤/身裸/體,狼狽至極,也誰都看不到。

        他慘烈的進境方式,又幾番強行將靈力壓在經脈之中,讓經脈自然撕裂,再通過進境的靈氣修復,實在是瘋狂又貪婪。

        倒正是合了外面今夜下瘋的急雨,透出了一點狂悖不羈肆意妄為的道意。

        黎明之前,急雨稍歇,卻并沒有停止,劫閃依舊會時不時地穿透陣法進入山洞,孜孜不倦地教誨著這山洞之中的妄人,無聲控訴他的貪婪。

        一整夜什么靈氣也沒能吸取到的走獸們陸續悻悻散去,只剩被滌洗如新的空曠山林。

        尹玉宸整個人如被大火燒焦的家雀,仿佛扒開外面這一層焦糊的皮,里面就是鮮嫩美味的肉,能直接吃了。

        但進境還未結束,他便如一截燒焦的枯木,一動不動。

        整整四天,尹玉宸連跳兩境,從入妄初期修為,直接進到破妄初期修為。

        雖然后一境明顯不穩,是活活被劫閃和靈氣沖上去的,卻到底是破妄境了。

        第四天清晨,劫云散去,雨幕被晨曦撕裂,他終于動了動,焦糊的外殼裂開,里面的血肉骨骼開始瘋狂恢復新生。

        刻骨的癢意比疼痛難忍,他一動,白皙的宛如剝殼雞蛋一般的新生皮肉露出,長腿柔韌地繃出一道精瘦有力的弧度,在地上蹬了一下,他順著石頭摔在了地上。

        他側躺在地上,一夜遭受分筋錯骨都不肯泄露半點哀嚎,此刻終于忍不住發出輕微的難忍哼聲。

        在無人的山洞之中,他宛如一條才化出雙腿的鮫人,仿佛細瘦的新生雙足無法行走,他只能在地上臟兮兮地赤/身匍匐。

        晨曦順著樹縫照進山洞的時候,只來得及捉住尹玉宸一截白皙腳踝,尹玉宸恢復力氣之后,迅速穿好了提前準備在儲物袋之中的外門弟子服。

        外門弟子服沒什么花樣,淺淡的天藍,只有腰帶繡著龍牙仙山的縮影,看上去像一幅銀線山水畫。

        尹玉宸之前也穿著這弟子服,但是今天他穿上這身衣服,卻有些不一樣。

        具體是哪里不一樣,倒也很難說,一夜過去,他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變了。

        仿佛少了一分人氣,周身一肅,更貼近修真界仙君的標準了。

        他抬手試了下,已經能夠調用更多靈氣,甚至讓靈氣凝成他所見的樹葉模樣。

        尹玉宸十分高興,他笑了下,抬眼直視晨曦。

        他一抬眼,一笑,周身肅麗之色瞬間妖邪起來,尤其是眼睛,他的眼睛是怎么也不會像個正道的。

        他拿出宴春給他送來的鮫紗,珍而重之地系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尹玉宸邁步走出了山洞,朝著外門弟子院的方向,準備去問問云睿誠到底有沒有找到他要的東西。

        他如今連進兩境,更有希望在宗門大比博得內門弟子闊選名額,他怎么敢松懈?

        他想要有到宴春身邊的資格,宴春現在親自送了梯子,他是無論如何,也要爬上去的。

        想到宴春,尹玉宸心中便是難言的激動和熱切。

        他在出了這片山林之前,低聲對著內門的方向說:“好姐姐……馬上便是外門大比,等著我。”

        好姐姐宴春現在泡在滌靈池里正做噩夢,也不能說做噩夢,就還是像之前一樣被迫感受別人的感受。

        等到她好不容易掙扎回自己的意識,就覺得身上沉重非常,因為搞了莫秋露一次,兩敗俱傷之后,她的身體更加像一件不合適的衣服。

        她懨懨趴在池邊,荊陽羽不知道怎么去勸阻宴春,又或許在守著莫秋露吧,反正一連幾天都沒有再來。

        宴春有些思念伏天嵐和宴高寒,命魂鏡之中他們這一次尋找固魂草,并沒有受傷,所以宴春不擔心,只是思念。

        宴春有點寂寞,幸好兩條毫無進境的蠢魚時長故意翻肚皮逗她。

        宴春把手指放在小陰的肚皮上劃來劃去,這兩條魚雖然都是蠢物,卻各有性情。

        小陰活潑,小陽穩重,縱使智障卻不分青紅皂白地護主,連脫凡境的修士也敢咬呢,這種純直憨傻,十分討宴春歡心。

        宴春活到如今,就像這兩條憨傻的魚一樣,除了“主人”,誰也不在意。

        她放在心中的就那么三個人,她現在還親手扔掉了一個,如同活活被剝去了半身魚鱗,怎能不痛,不難過?

        她想要跟伏天嵐通信,通信玉牌前些天荊陽羽就已經給她了。但是宴春想歸想,卻還是情怯,因為她知道只要通信一接通,母親定然是三句話不離共生。

        前幾日她把自己和莫秋露都弄傷了,這在伏天嵐的眼中是很嚴重的一件事情。

        宴春不知道荊陽羽有沒有跟伏天嵐說,如果說了,接通通信,宴春迎來的就會是伏天嵐擔憂發紅,又帶著責備的眼淚,還有父親宴高寒的“苦口婆心”。

        其實誰不想活?螻蟻尚且偷生。

        但宴春一生到此,太過順風順水,她被保護得如同從未沾染淤泥的蓮花,正在盛放,突然折斷。

        她的世界非黑即白,她追求的感情不能摻雜一絲雜質,她愛蓮葉上的清露,愛清風艷陽,寧愿被風雨摧殘死在暴雨之中,也不肯依附“淤泥”茍且而生。

        從前雙尊和荊陽羽都能給她純粹的感情,構建非黑即白的世界給她。但如今,他們沒法再提供宴春想要的純粹,也不懂宴春的執拗。

        宴春把通信玉牌抓在手里,猶豫了好久,也沒有選擇灌注靈力去聯系父母。

        她抱住察覺到她不開心鉆入她懷里的小陽,嘆息了一聲,把通信玉牌又放回儲物袋。

        六月二十三,外門開始大比的這一天,宴春靈府完全恢復,能夠徹底出滌靈池了。

        雖然她之前把莫秋露弄得很慘,但共生頸環扣在她們脖子上,兩個人一起恢復,速度飛快,只要其中一個不死,另一個受到致命的重創,也是能夠恢復的。

        這邪術,在一些凡間的小宗門,甚至是魔修之間,都是當作養替身來用的術法。有違正道,但比起身死魂消,一些良心不怎么夠用的人,格外鐘愛此道。

        宴春四肢恢復自控,不再被迫感受莫秋露的記憶,也不會再感覺身子沉重了。

        她自窺靈府,一切都恢復得很好,但是能夠動用的修為低微的不如外門弟子,就比凡人厲害了一點點。

        但她確實恢復了健康,被允許出了滌靈池。一大早,好幾天不見的荊陽羽親自帶了嶄新的內門弟子服,來接宴春出滌靈池。

        荊陽羽這些天沒有出現,不是在陪伴莫秋露,他現在把莫秋露挪出了他的偏院,避嫌到哪怕探她靈府助她療傷,也不看她一眼的程度,把莫秋露氣得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

        荊陽羽這些天主要都在忙活著給宴春繪制新內門弟子服上的符文,以他本命靈盾之上的靈寵風鬼花的力量,細細繪制出守護法陣,確保如今修為堪比凡人的宴春不被任何人傷到。

        他在滌靈池邊將弟子服遞給宴春,表情沒什么變化,但是眼神十分忐忑。

        荊陽羽一百三十多歲,畢生一門心思扎在修煉上面,為人剛直,行事穩重,否則他這個年歲,就算身為掌門大弟子,還真做不成代掌門的位置。

        他從沒這般費盡心思去討好過一個人,他不善言辭,卻從來沒有在宴春的事情上含糊過。

        他遞過這簡直堪稱法衣的內門弟子服,一句話也不需要說,宴春便知道他這些天都去干了什么。

        宴春手指微頓,內門弟子服制式相同,都是淡青色月鰷紗做底料,本身就格外的堅硬,且有辟火之能。

        卻不像外門弟子服好歹有繡著龍牙山的腰帶,內門弟子服并無任何紋繡。

        因為衡玨派是雜修匯聚的門派,修煉什么的都有,各長老及其門下弟子,可由尊師親手繪制守護符文。若是沒有師尊繪制,自己也可以繪制,總之就是弟子服的品階自己各顯神通,統一的只是制式。

        宴春這件弟子服,也是月鰷紗做底,但是肩頭之上金紅交錯的符文,在淡青色的內門衣袍之上,一如當初,寸寸蜿蜒著荊陽羽的守護之心。

        宴春甚至看到了風鬼花的圖文,她手指懸在弟子服上久久未落,心中又酸又澀,如同被灌了一壇子烈酒,燒得宴春嗓子到心口都火辣辣的難受。

        宴春開口,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拒絕道:“大師兄……這樣不合適。我著最普通制式的弟子服就好。”

        荊陽羽眼神黯然,但是沒有收回,又朝前遞了遞說:“師妹,你再怎么也是我的師妹,縱使……你難道要不認我這個師兄了嗎?”

        荊陽羽問完之后喉間干澀,宴春瞬間險些眼淚奪眶而出。

        她的內心一如當初柔軟濕熱,荊陽羽這一次算是一句話戳到了她的心窩子上了。

        他們那么多年,絕不至于連同門之情都不認了,他們之間又豈止只有情愛?

        宴春最后還是接了這弟子服,荊陽羽先去禁地之外等她,宴春換好弟子服,梳好了發髻,雖然依舊清瘦,再不比十幾年前那一副鮮活動人的少女情態,但好歹因為內府恢復,唇色和面色都不再青白如鬼。

        她長發半披在肩頭,頭上只系了母親給她煉制的發帶,看上去病容未盡,卻因為弟子服肩頭上繁復的風鬼花符文,別有一番羸弱的清麗。

        宴春整理好,蹲在滌靈池邊上摸了小陰和小陽,這兩條魚就在這里泡著吧,反正宴春覺得,要是莫秋露不識相,她很快就還會回滌靈池泡著的。

        宴春出了禁地,荊陽羽站在門邊,回頭看了宴春一眼,由衷露出了欣慰笑意。

        宴春也勾了下嘴角,自由和健康,誰會不喜歡?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莫秋露,以及莫秋露身邊站著,朝著這邊張望的一個眉目溫婉的女修。

        宴春看到這個女修本應該高興的,本能地眉梢揚起,但是很快宴春的喜悅就消失了,因為這個女修挎著莫秋露的胳膊,看著她的眼神也是忐忑中帶著陌生,早已經不復當年的熱絡親昵。

        這女修正是宴春從前玩得最好的師姐,是她母親伏天嵐的弟子,名叫懷余白。

        她頭幾年看過宴春,后來知道了莫秋露的存在,知道宴春的抵抗,勸過宴春幾次,最后一次在一年前。

        懷余白為莫秋露不平,兩個人不歡而散。

        宴春早已經忘記那日不歡而散的不愉快,可現在看著莫秋露和懷余白親密的樣子,卻已經名白,這個昔日好友,已經不是她的好友了。

        “師妹,你要回康寧院嗎?我送你。”荊陽羽說:“我……”

        “是你把她們叫來這里的?”宴春和荊陽羽才緩和的一點氣氛,頓時降到冰點。

        荊陽羽不知道宴春怎么突然又火了,張了張嘴,一陣語塞。

        莫秋露這時候連忙上來,解釋道:“水云,是我要來的,我那天說了你不愛聽的話,惹你生氣了,我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莫秋露拉著懷余白上前,看著宴春,站在臺階之下,顯得格外的弱小無助又可憐。

        但是宴春發誓,莫秋露絕不是什么“知錯了”。她們如今魂命相連,兩個人之間沒太邪乎的共感,卻有模糊地感知。

        莫秋露絕對是故意來惡心她!她竟然不知死活還沒放棄!

        宴春負手而立在臺階之上,神色陰鷙。

        莫秋露還帶著些許可憐相看了一眼站在宴春身邊的荊陽羽,又看到宴春繁復的弟子服上繪制的守護符文,心里別提多嫉妒了。

        這弟子服品階,都能擋住脫凡境致命一擊了。

        至于嗎!就為了這么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連本命靈寵都快薅禿了給她畫守護符文!

        莫秋露可是親眼看到荊陽羽從靈盾上揪花葉的,他的本命靈寵是風鬼花,薅花葉等同殘害他自己。

        憑什么?

        莫秋露那天被宴春給拖進滌靈池,不光沒被嚇著,反倒被激出了兇性。

        她這輩子也沒跟誰低過頭,人腦漿的滋味她都嘗過了,她怕個丫頭片子?!

        來啊,大不了互相傷害!她就不信荊陽羽和雙尊會看她們一起死!

        她壓抑住心中妒恨,柔聲說:“我希望以后跟你好好相處,水云,我們畢竟共生一體,一損俱……啊!”

        宴春忍無可忍,居高臨下抬腳狠狠照著莫秋露肚子上踹去——宴春這一腳用了全力,又誰也沒想到她會這么無所顧忌,莫秋露直接被踹飛老遠,腳一崴,從臺階滾下去了。

        “啊!”懷余白的驚呼。

        “啊啊啊——”莫秋露的尖叫。

        她想到自己這時候來,還帶著宴春昔日的好朋友懷余白,肯定會把宴春氣得發瘋。莫秋露就是要她瘋,要所有人都看著她怎么“殘害”幫她續命的自己。

        但是莫秋露沒想到心思那么純善的宴春,瘋起來簡直如同瘋狗。

        莫秋露和宴春徹底共生之后,修為和她差不多,再加上她之前在滌靈池里面泡了一遭,確實這幾天是在養傷。

        因此狼狽至極滾了好幾階臺階才被懷余白扶住,荊陽羽震驚地看向宴春,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他的小師妹……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雖說這些年性情大變,可荊陽羽能夠看透她心性柔軟,甚至是懦弱的,她舍不得雙尊和自己,才會只是竭力抗拒共生之術,不曾真的做下極端之事。

        雖然利用她的心軟迫她就范很卑鄙,但為了給她續命,荊陽羽和雙尊都別無他法。

        她這次是當真準備不顧一切了嗎?

        荊陽羽沒有出手干預,更沒說什么,他和宴春之間才好一點,他……不敢。

        他一個代掌門,門中說一不二,卻不敢再勸阻一句從前最聽話的小師妹。

        宴春踹完之后,放下腳,森森笑出一口白牙。她緩步拾級而下,姿態散漫又桀驁。

        走到被扶起表情繃不住扭曲的莫秋露面前,還作勢要踢她,說道:“滾遠點,好狗不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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