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吳桂花和姜大柱異口同聲地驚呼，姜大柱煙都沒拿穩，差點把嘴巴燙著。就連姜桃也震驚了一下，瞪大了雙眼。

        “真的！”姜三哥壓低聲音，眼神卻激動得要命，又重復了一遍：“賣了二百三！”

        嘖。

        姜桃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她對這個年代的物價也算有些了解了，想想吧，一斤肉只要六毛多，一斤糖八毛多，在這個以幾分錢幾毛錢為計量單位的七十年代……他們家這算是一夜暴富啊！

        “這這這，”吳桂花話都有點不會說了，“這連手表都能買了啊……”

        “什么手表，我看就是個自行車也能買！”姜三哥忍不住反駁。

        此話一出，幾個人全都瞪直了眼。

        自行車啊……姜桃沒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那不就是自己的小目標嗎……沒想到這么快就實現了。

        不過這也只是想想，現在自行車啊手表什么的都要票，她們家沒有工業票，有錢也沒用。

        “老三，錢呢？”

        姜三哥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隱秘的用布包著的東西：“都在這里了。”

        吳桂花打開點了一眼，然后又陷入到了另一輪震驚中。

        姜桃倒是沒有過多關注這些，畢竟在把人參拿出來之前她本來打算的就是改善一下家里的條件，只是錢的數目有點超過她的意料。不過因為她早就見識過了更多的錢，所以也就沒有吳桂花和姜大柱那么激動。

        她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三哥，你去黑市了嗎？那里什么樣，沒遇到什么危險吧？”

        聽到小閨女這么問，吳桂花和姜大柱也從不敢置信中回過神來，擔心地望向三兒子。

        說到這個，姜三哥可是來勁了，拉過凳子一屁股坐下來。

        “我來給你們好好講講！”

        “我可是找了半天才找到黑市的入口——就在咱鎮上那座橋的盡頭，下去后再拐好幾個彎才到。”

        說到這里被吳桂花一打：“你趕緊說你在黑市里怎么賣的，誰要聽你怎么找黑市了！咱又不會再去了！”

        “這不正要說嘛，”姜三哥吃痛地捂住手臂，“我一到黑市，轉悠了幾下，就被人攔住了！”

        “什么？”

        “攔我的那個人就是黑市的頭頭！”

        姜桃覺得姜三哥是有點說書技能在身上的，一驚一乍的。不過聽了他的講述，好歹也是把事情弄明白了。

        卻原來姜三哥一進到黑市就被人盯上了。別問，問就是太緊張了。不過也因禍得福——攔他的正是這個黑市的“頭頭”的小弟。

        黑市頭頭外號猴哥，就是他組織建立了這個黑市的據點。

        ——別人都是小打小鬧的賣一些肉啊，糧食啊之類的吃食，只有他收一些大件，像是收音機什么的。一來二去就成了這個黑市里的大哥大。

        攔下姜三哥也不是為了旁的，就是看他神色不太對勁（鬼鬼祟祟），怕他身份不對，所以讓小弟來問問。

        而姜三哥第一次又沒經驗，他們一問竟然就真的把自己的來意說了。歪打正著，整個黑市里就只有猴哥能收這種大東西，而他也恰好想搞根人參，只苦于這東西太少了而一直沒有收到。如今見到了姜三哥，又看了看他手中人參的品相，當即二話不說就決定買下來。

        “猴哥問俺這個人參多少錢”姜三哥有點得意，“俺就是沒說，反而問他‘你覺得這個值多少’？”

        “然后那猴哥就說給我二百！”

        吳桂花瞪大眼睛：“那這怎么有二百三？”

        “嘿嘿，還不是因為我聰明！”姜三哥更加得意了，“我見他這樣，反而不開口，晾了他一陣，他就跟我說二百二。然后我就說二百三成交，順便交個朋友，下次有了還來賣給他！”

        “你怎么能跟他交朋友呢！而且下次咱也不可能有了——總不能再挖到一根吧！”吳桂花有點著急，姜大柱卻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

        “嘿，娘，我就是那么一說！進去前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就露出雙眼睛，再看到他他也絕對認不出來我！而且咱都在村里，以后也不常進城，就算進城也不會去黑市了，哪能遇到！”

        吳桂花松了口氣，覺得三兒子說的挺有道理。

        姜桃也略有點驚訝，沒想到自己這三哥還挺有經商天賦嘛。

        事情說完，吳桂花幾人總算是徹底放下了心，攥著手里的二百三喜氣洋洋——

        “要不明天去割斤肉回來吃吧？”

        然而姜大柱卻否決了：“今天老三才剛進城，明天咱就割肉吃，落到有心人眼里就糟了！別人肯定會猜疑的！”

        吳桂花聽他這么一說也覺得有道理，于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在炒菜的時候還是多放了兩個雞蛋。把姜大嫂和姜二嫂兩個不知情的人弄得受寵若驚，幾個小孩子也吃的滿嘴流油。

        這樣又過了兩天，等到風頭暫時過去了，姜桃估摸著這事在吳桂花心里淡了不少，才試探著提出自己的請求；“媽，我明天想進城一趟！”

        “咋又要進城？”

        “我這不是想去買點零食嘛……我每天都可餓了……”姜桃索性沒找別的理由。

        不過吳桂花也是相信的——小閨女進城肯定就是想吃吃喝喝，還能為啥別的事情？她想了想，覺得自家是賺了不少錢，也不用太拘著小閨女，于是道：“那你去吧，只是別買太多東西，讓人看了不太好。”

        “知道啦！”

        姜桃答應一聲，第二天就又踏上了進城的路。

        “哎，那是誰啊？”

        一隊知青走在上工的路上，其中有一個人開口問道。

        大家都沖他指著的地方望過去，就見他疑惑道：“這個點，是要去城里？不用干活嗎？”

        “你不知道她？那是隊長家的小閨女！隊長家里可寵她了，地都不讓她下。”

        “之前就是讓她和她的侄子侄女撿撿柴火，現在大家家里柴火都夠用了，就連這也不讓她干了，據說她每天就待在家里帶她侄子侄女們玩呢！”

        “人家大隊長家那么多壯勞力，大兒子還在城里當學徒工，也不差她那幾個工分。”

        前面男知青間的竊竊私語傳到了身后女知青耳朵里，周欣茹哼了一聲：“這才是資本家做派吧！”

        當然，聲音很小，只有離她最近的林婉清聽到了。她看著周欣茹若有所思。

        陸明征走在前面，聽著身邊幾個男知青討論著姜桃，從她在村子里的風評一直說到她的樣貌，也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

        姜桃卻是壓根不知道知青們在路上遇見了她還討論了一番。她一進城就直奔昨天姜三哥所說的那座橋。

        是的。她昨天之所以問姜三哥在黑市的過程，就是想要了解一番然后今天自己過來。畢竟她的儲藏室里還有好多東西，都是沒法解釋來源的。

        姜桃在進小巷子前先將自己武裝了一番，用布把整張臉都蒙了起來，又在臉上抹了點灰做掩飾。饒是這樣還是在一進去的時候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無他，黑市里來買東西的女人實在是太少了，基本上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姜桃觀察了一番，然后拉過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小伙子：“我想找猴哥，你知道猴哥在哪嗎？”

        她手里的東西都是“大件”，與其自己賣被人盯上，倒不如找一個黑市里的地頭蛇合作。這是她昨天聽了姜三哥的經歷后臨時想到的，于是今天就特地過來找這個“猴哥”。

        “你找猴哥干嘛？”年輕男子有點警惕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我來跟他談生意！”姜桃確信自己偽裝的天衣無縫，任他打量也不害怕，“你帶我去找他，或者把他帶過來，我可以給你傭金……給你錢。”

        “談什么生意？”

        沒想到男人還不松口，姜桃忍不住瞪他一眼：“你也是買賣過東西的，難道不知道別人的隱私不要打聽嗎？！”

        誰知男人卻有些玩味地笑了：“你找我做生意，我總要知道是什么生意吧？”

        姜桃一怔，重新打量了他一番——瘦瘦高高的，一米八左右的個子，一身白色汗衫，臉龐清秀，嘴角邊還有個梨渦……這放在現代活脫脫就是個男大學生啊！姜桃也是看他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就像男大學生，才專門找了他問問情況。

        結果……他是猴哥？和她心中所想象的形象差距不要太大！她一直以為“猴哥”會是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大叔！

        “你……真是猴哥？”糾結了半天，姜桃還是覺得有點不敢置信。

        “……如假包換。而且我騙你也沒什么意義——所以你究竟要和我做什么生意？”他看著小姑娘由一開始的震驚轉為糾結，不免覺得好笑，突然有點好奇她到底要做什么“生意”。

        “我想賣手表。”姜桃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

        聽到這話，男生挑了挑眉：“你跟我來。”

        走到小巷子深處一間小屋子里，男生停了下來。

        “什么樣的？”

        姜桃從口袋里拿出一塊手表。“這塊表大概多少錢？”

        “一百。”

        “一百？！”姜桃瞪大了雙眼，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你知道這是什么牌子嗎，江詩丹頓，你收一百？！”

        姜桃覺得自己快窒息了——人參能賣二百三，自己這世界限量的名表，在這里賣一百？！

        “什么牌子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現在沒人認這牌子。”猴哥淡淡地陳述事實，“現在最火爆的上海牌寶石花手表一百五，次一點的梅花手表一百三，全鋼手表一百二；你這什么頓……有沒有人花一百買都是個問題呢。”

        “……”姜桃覺得自己快被氣吐血了，偏偏還說不出反駁的話。

        這就是信息不同的悲哀吧……一碗魚子醬和一碗紅燒肉放在人家面前，七十年代的人百分之一百選紅燒肉……

        嗚嗚嗚，沒人識貨的痛苦啊……姜桃看著自己花幾百萬買來的限量名表，再看看猴哥遞過來的十張大團結，覺得心在滴血。

        “我姓侯，之后你要是還有什么貨，還可以來這里找我。”

        離開前，姜桃恍惚聽見他說。

        還來找你？！做夢！

        她惡狠狠的想著。

        果然是黑市頭頭！心真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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