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血戰(zhàn)王都(四)
“舅公,先前你可沒說要放火燒王都啊。”
疾行奔逃的馬車上,周武嬉趁亂掀開車簾看了眼窗外。
天色將暗,上春城頂?shù)奶炜张c晚霞連成一線,赤紅若海,金烏沉淪其間,一時竟叫人分不清太陽落下的地方究竟是西邊,還是墜于上春。
眼瞧著百年王都化作一片火海,周武嬉亦忍不住心感惋惜,又有些心疼。
上春畢竟作為齊國的王都已有百年有余,如今付之一炬,怎不叫人惋惜?
周武嬉本還想著,等打退了楊國斯再回來,如今等這一場火后,上春怕是再不剩什么了。
前頭親自為周武嬉駕著馬車的趙昌聽罷,心底不屑的哧了一聲,口中卻恭敬的答道,“大王,一把火燒了,也總好過便宜了楊賊啊。”
“倒也是。”
想想,周武嬉也不再說什么了,坐回車?yán)铩?
車內(nèi),靜靜的依偎在周武嬉懷中的江臻兒卻是滿目寒涼,眼神里說不出來的諷刺。
這就是他們的國君啊……
馬車一路風(fēng)馳電掣從王宮出來,直奔西城門,卻被城下守著的士卒攔住不讓走,就算亮明了身份也沒用,趙昌面露兇光,正待命人強闖,就聞身后街上傳來一道清晰的人聲。
“大王要去往何處?欲親臨戰(zhàn)場殺敵否?”
聲音的主人并未壓著聲兒,尾音聽起來莫名叫人心里一沉,趙昌站在車旁,立馬回身去看,車內(nèi)的周武嬉面上露出一分詫異,他聽出這個聲音是蕭玖,剛要出去,就聽車旁響起兵器相撞的聲音,同時還有趙昌不可思議的呼喝。
“大膽蕭玖!竟敢對本上將刀兵相向,你是要反了去不成?!”
周武嬉欲起身的動作一頓,又縮了回去,伴隨著雙方人馬短暫的打斗聲里,他清楚的聽到蕭玖平靜而又冰冷的聲音響起。
“趙將軍頭腦不太清明了罷,現(xiàn)在城外都是叛軍,您還想王上出城,這豈不是在送死?”
“謹(jǐn)防您蠱惑王上犯下大錯,你還是安靜待著便好。”
說罷,更為激烈的打斗聲響起,周武嬉心底一駭,面上不自覺冒出虛汗。
不一會兒,就聽車廂外安靜下來了,周武嬉暗自吞了口唾沫,下意識明白趙昌落敗了,就是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好歹是帶自己逃出的臣子,又是自己舅公,周武嬉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小心問,“蕭玖,你把趙將軍怎么了?”
聲音看似嚴(yán)厲,氣勢也足,但細(xì)品不難聽出其中壓抑不住的顫音。
外強中干而已。
蕭玖哧笑一聲,森然的視線從被押著跪在自己跟前的趙昌身上移開,可手中閃著寒光的劍卻是架在對方脖子上,不動分毫。
后者一臉蒼白,渾身冒著冷汗,不說出聲,連動一動也不敢,被蕭玖眼中毫不掩飾的冷冽殺意嚇到。
“沒怎么,大王。就是讓趙將軍好生歇一歇,”蕭玖笑,一派云淡風(fēng)輕,慢條斯理的半拉長著音調(diào),“畢竟,跑了這么久,也累了。”
呼……
車內(nèi)周武嬉小小的松了口氣,聽出趙昌這是沒事的意思,想掀開車簾看一看外面,但遲疑再三,又沒有動了。
他舔著臉,忍著心虛和愧疚道。
“蕭玖啊……上春已非久待之地,寡人和舅公正欲從上春逃離出去,回舊王城再立新都。”
“正好你在這兒,也省得寡人找了,咱們一起走吧。”
“遷都?”蕭玖似疑惑的喃喃了一句。
周武嬉聽出蕭玖沒生氣,眼底生出一絲希望,“是啊,王都都守不住了,當(dāng)務(wù)之急當(dāng)然是要保全性命!這樣我大齊江山才能延續(xù)下去。”
有他在,大齊就不會亡。
縱使國都被楊國斯占了去又如何,待他日他重整兵馬,還不分分鐘把上春再奪回來?
可惜,他想要逃命的如意算盤落空。
車門外,蕭玖冷聲道,“上春城淪落,城外皆是叛軍,大王往哪里走?”
周武嬉沒聽出蕭玖語氣里的不對,直接道,“有你和舅公手下軍士開道,定能護著寡人突出重圍。”
呵……
一聽這不要臉的話,蕭玖好險沒忍住冷笑。
怎么這么大臉呢?
小命被握在蕭玖手上的趙昌抬頭,正好見著蕭玖臉上的嘲諷,又在對方看過來時,趕緊垂下了眼簾當(dāng)做什么也沒看到,心底慢慢察覺到什么。
“請恕臣不能從命了。”
極其平靜的一句話傳入周武嬉的耳中,他神情一僵,自從做了這個大王,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直白的拒絕,不該是他的命令眾人只有聽從的份兒嗎?
怎么蕭玖還敢拒絕?!
“你……”
大膽二字還未說出口,就聽車門外蕭玖揚聲道。
“天子守國門,儲君死社稷!大王身為國君,當(dāng)帶領(lǐng)全城將士共抗叛軍,焉有逃跑之理?”
蕭玖收劍在手,執(zhí)劍一禮,請命,“還請大王返回,坐守王宮,您在,城在;城不破,誓不離。”
“你!”
周武嬉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也顧不得蕭玖是不是在威脅他,或是心存不敬。
他只知道,此刻再不跑,待敵軍反應(yīng)過來,把這邊城門也給堵死了,他就真的再也跑不了了。
周武嬉破口大罵,“楊國斯都攻進來了,上春也要一把火燒沒了!還守個屁的守!”
“蕭玖!你不要以為寡人不敢殺你!”
連臟話都出來了,可見周武嬉是真的急了。
可笑的是,叛軍入城和城內(nèi)失火都是他們一手造成的,現(xiàn)在身為罪魁禍?zhǔn)祝麄儾坏焕⒕危一心只想著逃命。
殺蕭玖?
拿什么殺?
蕭玖眼神輕蔑的掃視了一圈趙昌手下的兵,一群人惶惶害怕的如小雞崽,被遠(yuǎn)少于他們數(shù)倍的人圍堵著卻不敢反抗。
蕭玖當(dāng)然信周武嬉會真殺了自己,可此時此刻,對方又有什么能力殺他呢?
蕭玖不語,車外一片靜悄悄的。
“蕭玖?”
車外無人應(yīng)答,周武嬉怒過之后不自覺的升起了忐忑,內(nèi)心越發(fā)緊張不安,趙昌暗戳戳的斜眼看了眼屹立在車旁靜悄悄的不發(fā)一言的少年,心下一驚,內(nèi)心竟是涌現(xiàn)比周武嬉還要多的多的恐懼。
他相信蕭玖,是真的敢反……
額上冷汗一滴滴落下,令人壓抑難耐的兩息時間過去,車內(nèi)的周武嬉終于感到害怕,怕蕭玖?xí)䲟肀干希瑲⒘怂@個齊王,畢竟現(xiàn)在上春沒有比蕭玖手上更強的軍隊。
終于,正主開口了。
“有臣在一日,定保大王安然無恙。”
“臣送大王回宮。”
僵持的氣氛被打破,周武嬉那顆‘呯呯’直跳的心臟才終于是放回了肚子里,慢慢的呼出一口氣,抬手一抹額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流了滿身的冷汗。
“好……好,寡人回宮,寡人回宮。”
周武嬉被嚇住,也不敢再跟蕭玖硬杠。
叛軍已經(jīng)涌進城內(nèi),再趕出去已不現(xiàn)實,蕭玖索性命人帶兵退回王宮,以王宮為據(jù)守之地,與楊國斯抗?fàn)帯?
跑出去一趟轉(zhuǎn)眼又回來,無人發(fā)現(xiàn)江臻兒頭上的發(fā)簪少了一支。
楊國斯領(lǐng)著大軍進城,團團圍于王宮之外,蕭玖和公孫勝帶兵御敵。
王后寢殿內(nèi),周武嬉急得團團轉(zhuǎn),滿頭大汗,可如今他是跑也跑不了,想逃不能逃,只能急得大罵。
“都怪蕭玖壞事!不然寡人何至于落得現(xiàn)在這步田地!”
“不過就是遷都,有寡人在哪里不能安都?非要守著這破城池!泯頑不靈!頑固不化!”
“真是個不懂變通的武夫啊!”
周武嬉氣的都要哭了,一直在室內(nèi)走來走去,胖胖的身體汗出如漿。
江臻兒一身白裳,素衣烏發(fā)的立在柱旁,安靜的看著暴怒中的君王儀態(tài)全失,她眼中閃過幾分乏味、無聊,抱過一旁慵懶的趴在桌底下的白貓,蓮步輕移,坐在了一旁的坐墊上。
周武嬉罵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耳邊太過安靜了些,心中生出幾分不自在,視線撇見一旁安然坐著的女人。
他皺眉,低嘆了一聲靠過去,“愛姬啊,你說現(xiàn)在大難當(dāng)頭,可如何是好?”
大抵是江臻兒的反應(yīng)太過淡定,周武嬉下意識想尋求人的共鳴,最好是能兩個人抱著哭一哭,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在那兒擔(dān)驚受怕吧,連個可以共同討論話題的人都沒有,這才讓周武嬉無奈說出那句話來。
江臻兒嗅到撲面而來的濃重汗味兒,心底徒然生出一股厭惡,幾乎作嘔,恨不得把身邊這個男人一腳踹開,低頭忍住了。
她面上不露分毫,依舊是一幅平和的模樣,眼神微抬,平靜的道。
“現(xiàn)在宮外皆是叛軍,人總也不能生出翅膀飛出去,既如此,唯有靜待結(jié)果了。”
周武嬉聽罷噎住,過去只要是江臻兒的話他都愛聽,但就是今天這話,讓他覺得不怎么中聽。
又坐了一下,周武嬉實在待不住了,跑到外間去一個人發(fā)愁。
江臻兒也換了個位置坐,離周武嬉坐過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的,室內(nèi)空無一人,她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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