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會場內一片寂靜。方才七嘴八舌的記者也噤了聲，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對著他們一陣猛拍。

        更有甚者想要走到臺上去跟拍，卻被周淵的保鏢們攔截住。

        正在家中用手機觀看直播的李草莓也愣住了，她死死盯著屏幕，本來要去關掉視頻的手就這么僵在那里。

        周淵先發制人，騰地站起，“嘉樹，你說什么？”

        “我說，你還準備這樣滿嘴謊言，愚弄大眾到什么時候？”

        “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嘉樹，她的事你不知道”

        “她的事，我只會比任何人都清楚。”

        周淵瞬間變了臉色，“這么說，你完全相信她說的那些無稽之談了？我們這么多年朋友，出了事，你連問都不來問我一聲，求證也不求證一下，就站在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一邊？”

        “周淵，念在我們認識多年，周伯伯對我也向來照顧，我給你個機會在大家面前，坦誠自己做過的事。”

        “我沒做過的事，你要我怎么承認？”

        他做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但整個人卻緩緩向林嘉樹湊近。以極低的聲音，湊近他耳朵輕聲說道，“就算她說的都是真的。我是堂堂周氏的總裁，她不過一個聲名狼藉的小網紅，你以為大眾會信誰？”

        此刻臺上只有他們兩人，記者被保鏢們攔在距離不小的臺下，他知道他們聽不到，他無所顧忌。

        林嘉樹冷冷地看著他。

        那極富震懾力的銳利目光掃過來，周淵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情不自禁地往后縮了縮。林嘉樹不發一言，看著他，眼神不屑得就像在看一塊沒有分類好的垃圾。

        他轉過身來，忽而突兀地面向在場所有人鞠了一躬，鄭重地道了聲，“對不起。”

        然后他轉過身，毫無征兆地一拳向周淵打過去。

        他出拳又快又準，周淵一下子就栽倒在地，鮮血瞬間從他的唇角滲了出來。

        他居高臨下地地上縮成一團的周淵，“人渣，我會讓你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哇！”

        會場頓時一片嘩然，雖然被攔在臺下，但記者們幾乎是飛撲著湊近，對著他們一陣猛拍，他們的面孔無比興奮，今天的頭條新聞又有了！

        此時，在手機上看到事情所有進展的李草莓，卻驚訝到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時間就在這一刻凝固。

        他一向溫文爾雅，紳士風度的林教授居然會在這樣的公開場合下打人！

        他那句“她的事，我只會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受控地一直在她腦中盤旋。

        他明明那天沒有去過基金儀式的現場，這幾天他們也沒有聯絡，他為什么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站在她這一邊，還為她打了他現在正獲得所有輿論支持的多年好友呢？

        但現在不是去想這些事的時候。

        短暫愣神過后，李草莓不禁感到十分后怕。

        雖然她和其他人一樣都無法知道剛剛周淵說了什么，只看到林嘉樹一拳將他打倒在地。但那拳十分兇險，周淵竟遲遲未從地上爬起。

        和周淵打過交道，她深知他的卑劣品行，又是如此財雄勢大，如今被對方公然打了一拳，他一定會對嘉樹展開報復的！

        他要是像傷害自己一樣傷害嘉樹怎么辦？

        此刻她什么也顧不得了，連忙掛了視頻，飛速地從黑名單將他放出來，然后毫不猶豫地打過去，鈴聲沒響一會兒，對方就接起來了。

        他的聲音透著驚喜和一絲不確定，“草莓？”

        她忙叫道，“嘉樹！你要小心那個人！他很危險！”

        “你不要擔心我，我既然能打那一拳，我就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之前喧鬧的聲音一下子沉寂，還有開門又關門的聲音，顯然他已大步走出了會場。聽上去他似乎已將記者和周淵的保鏢甩在身后。

        李草莓的心稍稍定了定。

        明明剛剛打人時那么有氣勢，此刻他卻像是收起利爪收盡了所有鋒芒的小獸，語氣鎮靜而溫和，“不好意思，這幾天有事處理，那天沒能去現場，但是我有看回放，你那天在臺上很酷。”

        他的聲音溫柔至極，不知不覺李草莓的鼻子就酸了，“你真的相信我？相信我那天在臺上說的話？”

        一想到周淵在記者會的所謂澄清，她就忍不住語氣有些發急地解釋，“網上那些圖片視頻不是我ps的，那u盤周淵動過手腳，他故意讓我拿到那個假u盤陷害我。”

        “我知道，你不可能做那樣的事。但這幾天你不要去看網上那些評論了，最好微博也不要登，也不要喝那么多酒。在真相大白前，要好好保護自己。”

        李草莓吸了吸鼻子，“嗯。”

        “你把我從微信的黑名單拉出來好不好？晚一點兒我想發個東西給你。”

        他的語氣竟帶著一絲卑微的請求之意，李草莓差點就忍不住笑，輕道，“好。”

        想了想又道，“我之前拉黑你是不想把你牽扯進來，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這件事”

        耳畔傳來他沉穩而溫柔的聲音，“我知道。”語氣中一絲責怪也沒有，只有令她無比踏實的信任。

        在他面前，她永遠不用解釋太多，因為他一直選擇相信她。

        而這份信任，在這幾天來她在不斷被所有人質疑，詆毀中，顯得尤為可貴。

        這一瞬間，她好想見他，不是通過直播屏幕，也不是通過手機聽他的聲音，而是面對面地看著他，可以一伸手就觸碰到他溫熱的眼眸。可她忍住了，半晌，才咬著唇道，“你也要保重自己，要小心”

        “你放心。”

        李草莓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意。她感覺自己這幾日來總是茫然無措，那顆懸在不知何處的心，此時這才實打實地落了地，她鄭重地說了聲，“謝謝你。”

        謝謝你，相信我，選擇站在我這一邊。

        謝謝你來了，我不怕了。

        林嘉樹此刻已走到車庫，聞言頓住了腳步。但對方已很快地結束了通話。他握著手機默了許久，才抬步上了車，正準備發動，手機又響了起來。是他父親打來的越洋電話。

        他略沉吟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接通。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威嚴而略帶怒意的男聲，“你知道你剛剛做了什么嗎？”

        他語氣淡淡地，“你的耳報神倒快。”

        “你知道不知道你”

        他冷冷打斷道，“我只是打了該打的人。”

        “呵，好一個該打的人。現在周淵正和那丫頭打輿論戰，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圈子里面也是議論紛紛。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拳相當于幫你自己站了隊，你是我林恒榮的兒子，你這一拳的分量有多重你知道嗎？

        “好在我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圈子的人了，與榮達集團也毫無關系。母親走以后，她持有的榮達股份我也都轉讓干凈了，所以我打周淵只是我的個人行為，與你，與榮達都無關。”

        林恒榮的語氣軟了軟，“嘉樹，我知道你向來不是這么不知分寸，隨心所欲的孩子，這中間一定有誤會。今天你在臺上公開打的不只是你這么多年的朋友，更是打了周氏的臉。有什么事也該私下好好說，現在這件事鬧得這么大，不只圈子里，人人都會議論你”

        “我就是要轉移大眾的注意力。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打那一拳，就憑周淵今天在記者會上說的那些話，別人會怎么說她？她還會被詆毀到什么地步？”

        林恒榮忍不住怒道，“那個女人是什么來頭？你和她什么關系？你為了保護她不惜犧牲你自己的名譽？萬一周淵真是無辜的”

        “她是我最珍惜的人。如果你相信我，就請你相信她。”

        電話那頭傳來冰冷的電話忙音，林恒榮握著聽筒，整個人頹喪地陷在他辦公室的那張真皮椅中。

        他的辦公室位于紐約市中心頂層，從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能將曼哈頓的幢幢高樓大廈盡收眼底。他的辦公桌上放著林嘉樹六歲時，他們一家三口在別墅前草坪花園里的合影，所有人都笑得很開心。他怔怔地看著那張照片，半天都沒有動作。

        在美國此時是陽光明媚的早晨，而在中國申市已是夜幕低垂的黑夜了。

        因為剛剛哭過，李草莓的眼睛微微有些紅腫，她遲疑著看著手里的手機。

        就算她不去主動搜索，還是一連收到了好幾條新聞推送，瞬間塞滿了整個手機屏幕，記者的效率真是快得驚人：

        “再反轉！神秘男子記者招待會現場暴打周氏集團總裁周淵！”“是因愛生恨的誹謗還是莫測的三角戀情？”

        她喉頭一緊。

        這些人怎么說她都沒關系，可嘉樹怎么辦？他是堂堂h大的教授，他有聲望有名譽，如今他的名字卻和聲名狼藉的自己連在一起，備受非議。

        她必須盡快想辦法還自己一個清白，她不能拖累嘉樹。

        正忍不住準備點開一個有關今天發布會的新聞鏈接，就有綠色的信息框跳了出來。是林嘉樹發來微信：

        “不要再看了，早點睡。”

        緊接著又是第二條，“送你我錄的夜晚樹林的聲音，睡之前你可以點開來聽。”

        他發來一段音頻文件，時長差不多有一個小時，點開來首先是一段很輕柔的低沉風聲，接著有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似乎錄音的人似乎在不斷往前移動。然后她聽到風吹過樹林樹葉發出的簌簌聲，夾雜著幽幽的蟬鳴，似乎還有幾聲遙遠的蛙鳴，但聽不真切。

        她閉上眼睛，想象著一個畫面：在云崖村的那個小山坡上，夜風徐徐，四野寧靜，坡下是一片隨風搖擺的樹林。

        她想，這也許是香樟樹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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