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星走了。

        姜見和從前一樣，該干嘛就干嘛，匆忙收拾自己后去上班。

        樓道口的大媽們聚在一起聊天，姜見路過那邊時，瞥見她們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來，然后惋惜搖了搖頭。

        姜見一臉奇怪，也有點心虛昨天把大爺大媽們的好朋友宋南星趕走了，往上提了提肩上的小包，加快腳步離開了這里。

        車子已經修好了，她今天可以自己開車去上班。

        就是一只手受傷包扎著，稍微有點不習慣，但還可以習慣。

        到了公司的停車樓下，姜見看中幾個空蕩蕩的停車位，倒車選擇了最靠邊上的停車位，想把車子停進去。

        不知道哪里突然殺出來一輛車，橫停在了幾個停車位子上，就是不讓姜見過來。

        那人囂張搖下窗戶，一點不忌憚姜見，比了個大拇指指了指邊上的告示：免費停車位。

        所以雖然那人的做法不地道，但沒什么能夠批判的地方。

        姜見氣得咬著牙，轉動方向盤的時候往那人看，認出那是昨日八卦自己然后被她當面懟了的同事。

        有些人變臉還是真快，就在轉瞬之間。

        姜見輕輕踩著油門，去了外面付費的停車場。

        進入公司，她整理衣服，注意到一路走進去，周圍人的眼神都在她這里，有時還會伴隨幾句竊竊私語。

        人多聲音雜，姜見聽不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什么。

        有個端著一杯水的女同事過來告訴姜見，經理找她。

        “好，謝謝。”姜見禮貌性道謝，在自己的位子上放好東西，邁步去經理辦公室。

        經理如坐針氈在黑色的辦公椅，手邊擺著一杯茶水，今天不敢直視姜見的眼睛，更別說投出些冒犯的目光。

        “那個，姜姜，不是，姜見啊。”經理咽了咽口水，手搭在水杯上，兩手顫抖地抿一口茶。

        “經理您找我。”姜見幫他說下去。

        “嗯，找你……找你有點事。”經理又喝了一大口水，哆哆嗦嗦渾身顫抖從抽屜里拿出一份合同，指著下面的簽名位置，“姜姜啊，你就在這里簽個名吧。”

        姜見上前看那份合同，不解問，“經理，請問這是什么合同啊？怎么突然讓我簽這個？”

        姜見光看簽名那一頁，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經理孟喝一大口水，禿頂的腦袋油光锃亮。

        今早搶了姜見停車位的那個矮瘦男人哼著小曲踏入公司，揮手和興致蔫蔫的眾人們打招呼，沒有眼色訴說自己的戰果，“姜見要停車的時候，我直接把三個車位都占了，逼得她只能去外面的停車場！”

        那個喝水的女生聞言看他，呆住兩秒，接著后退一大步，重重嘆了口氣，留下一個意味不明的，“自求多福。”

        “哎，你這是什么意思？”

        女生抿唇搖頭不語。

        姜見從辦公室出來，手里抱著一份合同。

        其他傻怔住的同事們趕緊迎上去，一口一個熱絡喊姜見，“經理！”

        這家公司以后，有姜見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她搖身一變成了比現任經理職務還要高一級的存在。

        但不用她出力，也不用她出錢，她只用享受股份帶來的巨大分紅就好。

        姜見進入這家公司大概有半年時間，還是第一次被這么多人主動打招呼。

        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

        因為她知道，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這應該都是宋南星的意思。

        她之前當單純的傻小子養的小男生，實則是比誰都要厲害和富有的存在。

        姜見站在熱鬧的慶祝中，忽然想起第一晚見到宋南星，宋南星對自己說的話。

        他說，他的爸媽會罵他打他，所以他是離家出走的。

        昨天突然知道真相的姜見情緒激動，一時說了有些過分的話，沒有顧及宋南星的感受。

        如果宋南星沒有富二代這個身份，或許比現在的她還要狼狽。

        姜見抱著合同，三兩步掠過人群，下樓跑到停車場。

        她忽然想去兜兜風，漫無目的地吹吹風，消磨煩躁的心情。

        來到一家便利店，姜見抬頭望見的電視機上，放映著宋南星的消息。

        主持人興致勃勃，也熱淚盈眶，宣布宋南星終于回來了。

        宋南星和某家大公司千金的婚禮，下個月就會進行，到時候宋氏旗下所有商品都會買一送一，豪氣沖天的架勢。

        “小姐，你的水。”售貨員提醒。

        姜見回神，接過水想走。

        “小姐，你還沒付款呢。”售貨員再次提醒魂不守舍的姜見。

        姜見思緒呆滯，慢了幾拍才徹底醒神，拿出手機付款。

        宋南星坐在休息室，從煩擾的記者會出來，獨自悶在房內抽煙，站在窗邊眺望下方的車水馬龍。

        正是傍晚時間，車燈匯成長海，吞噬人們不起眼的心愿。

        “南星，你累了嗎。”容一雯身著白色紗裙，款款走來，端著兩杯酒站到他身邊，抬起手示意他喝。

        宋南星吸了口煙，兩頰微微凹陷，吐煙伴隨不明顯的嘆氣聲。

        他在身旁的墻掐滅煙，問，“何必呢。”

        容一雯視若罔聞，盈盈笑著舉起酒杯，把紅酒塞到宋南星手里：“南星，下個月就是我們的婚禮了，你這樣老是板著張臉可不好，到時候婚禮上的喜慶照片拍出來會不好看的。”

        榮家的錢權勢力只在宋氏之下，兩人的這場婚姻屬于商業聯姻。

        若單純是商業聯姻，宋南星還好些。

        無奈就無奈在，容一雯喜歡他。

        “你不用這樣，”宋南星仰頭，一口將酒杯里的紅酒喝下，空杯子放在邊上的小桌，“我們沒有可能。”

        “我們兩個有沒有可能，這場記者會都已經說明了。”容一雯勢在必得的笑，紅唇鮮艷像抹了鮮血，慢慢喝下一口紅酒，“宋家的大少爺，不會再‘走丟’第二次，跑去找你的幼兒園初戀吧？”

        宋南星幾不可察擰起濃眉，點燃一根煙，吸了口，淺淺瞇起眼，一手搭在窗欞：“你調查我？”

        “也不是調查，”容一雯笑得地滴水不漏，“只是看堂堂高高在上眾星捧月的宋家小少爺這半年，一直躲在無名的邊陲之地扮演一個偷偷跟蹤女生的小傻子，感覺有趣，就多看幾眼罷了。”

        宋南星哼了聲，嘲諷著意味不明，“這么說，那個叫金澤的癔癥患者，背后是有你在偷偷放消息？”

        容一雯倒也不否認，一貫的孤傲睥睨人，“我只是想看這場戲變得更精彩。”

        宋南星手指夾著煙，磨了磨后槽牙，“你知不知道，即便她不是姜見，你這么做可能會給自己一個孤立無援的女孩子帶來什么后果？”

        他將煙扔到邊上的煙灰缸，頭也不回離開了這里。

        姜見按下車窗，將車窗都大開著，吹了好久的晚風。

        她一個人開車來到海邊，在熱鬧的燒烤攤坐了會兒，要了幾杯飲料，沒有喝酒。

        她自己一個人坐在偏僻的角落，在熱鬧的分割線。

        姜見大口大口往口中塞飲料和燒烤，不多時有人注意到她，幾個男人醉醺醺過來找她喝酒。

        “喝一個唄美女？”他們吹著口哨，用下流的目光打量姜見。

        這模樣比先前的經理對她還要過分和赤/裸。

        姜見心情不好，拒絕了，繼續喝一口牛奶，“我不會喝酒，叔叔。”

        “……叔叔？”幾個人被酒精催促的通紅的臉，變成了豬肝色的深紫，捏著不斷冒出氣泡的啤酒瓶子，出手推翻了姜見手里的牛奶，抬起下頜趾高氣昂，“叫誰叔叔呢？”

        牛奶在桌上泅開，滴答往下落，染濕了姜見的裙擺。

        姜見站起身，往后看，“這里這么多人在呢，你們說話做事注意點。”

        幾個人聽到姜見的話，交換目光，抖著肩膀低低笑起來，笑聲愈加熱烈，拍著身邊哥們兒肩膀指著一臉天真的姜見，“注意點？咋地，大晚上一個人穿這么風/騷出來，還不能讓我們看兩眼，陪我們喝杯酒了？”

        其中一個最囂張的，慢慢收了笑，視線變得狠厲，“就算我們真動手，你信不信，也沒人會來幫你。”

        男人往往在這時候最懂男人。

        懂自己的同類。

        姜見穿了一條白裙，上身是牛仔外套。

        長發隨風飄揚，精致妝容下的面龐因為男人的話，有瞬間變得煞白。

        這一次，沒人會來幫她。

        宋南星已經走了。

        她一腳踹翻了桌子，抓住東西就開始往地上砸，大聲呼救：“老板！”

        警察局內，姜見頭發凌亂，臉上有好幾個巴掌印，嘴角沾著血跡。

        警察大叔審完口供，走出來惋惜看了一眼垂著腦袋的姜見，“姜姜啊，要不，你還是搬到人多的地方去，以后晚上出去也別穿成這樣了，容易被人盯上。”

        姜見低著腦袋，手指絞纏在一起，沒有吭聲。

        她腦袋被打蒙了，剛從醫院簡單包扎后回來，縫了兩針，額角處恐怕要留下疤痕。

        要不是當時燒烤攤老板看損失太多，報了警，警察及時趕到，指不定還會發生更嚴重的事情。

        姜見咬著牙，半晌從牙關擠出一句：“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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