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娜和其他咒術師朋友圍在伏黑惠的床前。

        伏黑惠出任務時耗盡咒力,此時在反轉術式的治療下，正在躺在床上休息。確認伏黑惠沒什么問題之后，大家相繼離開,只有康娜還單獨留在他的房間里。

        康娜趴在伏黑惠的床頭,認真看他的臉。

        他像是貓一樣弓著腰和背,整個人側著躺在一邊，身上穿著寬松的短袖,領口開得比較大,露出一半線條分明的鎖骨。薄弱可見青色血管的眼皮上貼著幾縷黑色的碎發,使得看起來有一些冷然。

        康娜腮幫子鼓起來，對著他的眼睛，輕輕吹了一口氣。

        黑色的碎發吹到一邊,露出少年精致的眉眼，他的眼睫像是一把黑色的羽扇，纖長又濃密,五官俊美到顯得清秀。

        康娜想揪下一根他的眼睫毛，剛伸出手，頓了頓。

        她把腦袋趴在軟趴趴的床上,像是小時候那樣對睡著的他許愿,“惠，好起來。”

        伏黑惠眼睫動了動,還是沒什么反應。

        康娜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她有些困了。

        她脫下鞋子,將身上的衣服變成普通的居家服,把他的被子掀開躺進去。

        等待身邊的伏黑惠醒來。

        ……

        伏黑惠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俏生生的臉。

        他有些迷瞪,眼中焦距還帶著渙散,依稀看到挨著自己躺著一個人。雖然看到的模糊程度就像是一千多度遠視一樣，單單只能辨認出一個大概輪廓和顏色，但還是能猜到身邊的人是康娜。

        他瞬間整個人一激靈，清醒了過來。

        他清醒之后又仔細看了好幾遍身邊的臉，距離近到連毛孔都能看清。原本明亮的藍色眼睛現在安靜的閉著，她此時側躺著面朝自己，原本圓潤的臉一半壓在床上跟冰淇淋化開成了一灘。

        雖然她沒有一點動靜，但身體下意識如同面臨很危險的處境一樣，肌肉緊繃。

        半晌，他看著身邊熟睡的側臉，無可奈何嘆一口氣，沒吵醒她，轉了一個身，背著她睡過去。

        他翻身的同時，被子被拉高，兩人中間留了一條很大的縫。

        他身邊的康娜在夢中小小囁嚅了一聲。康娜夢到自己在野外的帳篷里破了一個好大的洞，冷風颼颼的刮，她慢慢挪過去，想要把縫給堵上，縫被堵上的瞬間，她感覺有一股不是屬于自己的溫暖傳來，她舒服的瞇起眼睛，還沒暖和的享受多久，溫暖的墻突然又移開了，突然又多了一條冷冷的縫。康娜皺眉，從喉嚨里發出低吟聲，又默默的往身邊挪。

        現實中的伏黑惠已經將身體都挪到了床的邊緣，背后的康娜裹著被子，像是一條蠕動的小蟲，慢慢的往他這里移，撲騰撲騰間還能聞到一股女孩身上嬌軟的香味。

        如果是以前，他大不了躺到另一邊，把被子全部給康娜，康娜就不會追著他動了。

        他側躺著枕著自己的手，說不出來的煩躁。

        房間安靜了幾個呼吸。

        他扭過身子，面朝著康娜，伸出手，用指尖戳了戳她。

        先是戳她的臉，肉軟軟的凹陷一塊，顯得熟睡中的她柔軟可愛。伏黑惠修長又白皙的手在她臉上一頓，在她嬌俏的鼻頭游移，最終沒下狠手，轉而向下，戳她堅硬的肩膀部位。

        康娜夢中夢到自己野營，破掉的洞怎么堵也堵不住，帳篷里還飛進來一只大馬蜂，不停的叮自己。她氣得想低頭一口去咬，大馬蜂嗡嗡嗡的躲開，然后又趁她不注意咬了一口。

        她跟煩人的大馬蜂大戰好多個來回，越斗越清醒，她猛足勁抓住大馬蜂，一口咬下去。

        “嘶。”

        身邊傳來一聲輕輕的悶哼聲。

        她突然清醒，結記果看到自己咬著伏黑惠的手指不放。她對今天還受了重傷的惠有點愧疚，松開咬合力道之后，又輕輕舔了下他的干凈的指節。

        伏黑惠立馬如觸電般收回手，將他的手指卷曲藏到被窩深處。

        康娜保持側躺的姿勢問他：“還疼嗎？”

        兩人在被窩里側躺著認真面對面，就算是以前也沒有這樣過。

        伏黑惠看她一眼，望進她盈著瑩潤水汽的的眼睛里。他垂眸，將黑色的眼睫遮掩情緒，沒回答她問題，語氣冷然，“下次別這樣了。”

        “我不咬你了。”雖然確實是自己做的，但是在夢里干的。她聲音里有點帶著小動物的委屈。

        “不是這件事。”伏黑惠的聲線冷靜，如同一杯冰水，泛著陌生的涼意，“你太沒有距離感了。”

        “你不應該老是到我房間里……”一頓，他又補充，“對別人也一樣。”

        “也不要老是動不動黏在別人身上，還有，不要隨便舔……”康娜新來的壞習慣只舔過他一個人，他改正，“快點改掉你的壞習慣，我之后也會監督你。”

        康娜聽他說了一堆，她總結出來的中心意思：“你嫌棄我！”

        他聲音無力，又急于解釋，“我不是，你……”

        伏黑惠說到一半，康娜不乖乖躺在他被窩里了，她猛地掀開被子，像是捕捉下嘴的獵物一樣，直接坐到他身上，將他身子桎梏住后，她不服氣回擊，“你就是！”

        “你不讓我做這做那，你就是在嫌棄我！你在討厭我！”

        被認識十幾年的朋友討厭，尤其那個人還是伏黑惠的時候，她鼻間有陣陣控制不住的酸澀。

        就像是小時候被爸爸趕出家，一個人獨自流浪在陌生的世界一樣傷心。

        她什么惡作劇都沒做！

        惠怎么可以討厭她！

        “你就是……”

        她國中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應該長大了，到了高中覺得自己又長大了，現在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了。結果現在發現自己還是不成熟，光是知道被惠討厭，她就傷心到末尾帶了哭腔。她這么多年的長大，就是她現在沒有哭出來，只是眼眶發紅，抽了一下鼻子。

        “你就是討厭我了。”

        比起質問，她更像是在委屈的撒嬌。

        康娜確實好久沒哭了，伏黑惠已經很久沒看到她這樣子。所以更顯得現在的他罪大惡極，十惡不赦。

        “不是我討厭……”他看著身前的康娜，伸出手，指節還隱隱有被她啃咬后的牙印，他想到什么，又頹然放了回去，“是其他人會討厭。”

        康娜沒放過他，勢必抓出一個罪魁禍首出來，“誰？”

        “如果你沒說出來，就是你撒謊！”她賭氣的說，“那我就開始討厭你了！”

        伏黑惠偏過頭，黑色的碎發擋住他大半的臉，他說：“男朋友。”

        康娜吸了一下鼻子，根本沒從他含糊的聲音里聽清楚名字，她湊過去，“誰？”

        為什么討厭的事情要讓他說兩遍。

        伏黑惠的脾氣上來，轉過頭，濃綠的眼睛攝人的盯著她，這回吐字清晰，一字不漏，還補充完整到沒有第二種解釋：“你的男朋友。”

        康娜目露茫然愣了一下，慢半拍地想起來自己要在高中找男朋友的事。

        她氣呼呼的，覺得伏黑惠簡直是無理取鬧，她回擊道：“他都不在！你怎么知道他會討厭！就是你不喜歡我了！”

        “你覺得誰會忍受自己女朋友這樣？”

        “我怎么了！你怎么知道他討厭了？他就喜歡我每天去你房間里玩了！”

        伏黑惠回答得斬釘截鐵：“沒人會喜歡。”

        康娜記倔強回嘴：“你怎么知道！我說他喜歡他就喜歡了！他就喜歡我天天和你在一起！”

        兩個幼馴染從小到大爆發的最激烈的一次吵架，是為一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男人。

        聽起來好笑，但他們兩個此時都真情實感在為一個不存在的人生氣。

        伏黑惠中途意識到自己的幼稚，于是最先閉嘴。他開始懊悔自己的失常，為什么要對這么可笑的事生氣……

        生氣的理由，他一直不愿意仔細去想。

        平日生活中偶爾觸碰到的微小的刺，他從不愿意從心中拔出仔細看，誰想到這根刺已經日益膨脹，已經完全失控。

        如今已經不用去仔細看這根刺是什么，他現在的丑態已經昭然若揭。

        是嫉妒。

        他現在就已經在嫉妒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那個人甚至不用做什么，就可以讓他變成現在這樣。

        他陷入深深的懊悔與自責。

        丑陋的只是自己，康娜確實沒做錯什么。

        “是我錯了。”

        不論是這場可笑的吵架，還是在她面前，他都是敗北的囚兵。

        但是康娜還沒結束，她還和他繼續吵。

        她生氣的一句話都說得禿嚕瓢，吐字黏糊糊的連在一起，“而且惠你怎么知道不是你。”

        伏黑惠怔然。

        康娜湊過去，就跟伏黑惠一開始的火藥味那樣重，她也一字一句的說清楚：“如果我男朋友是惠的話，你是不是就不討厭我一直去你房間里了！”

        康娜覺得自己抓到勝利的扳機，怎么說怎么對，“我還可以天天舔你！我每天都和你躺在被窩里！”

        “每天也太……”伏黑惠說到后面聲音漸小，臉已經漲紅一片，他又偏過頭，將自己烏黑的頭發蓋住臉。

        康娜過去把他的頭發扒開，露出他緋紅的臉和喪失攻擊力的眼睛，她擲地有聲：“就是可以！惠做男朋友就要每天和我在一起！”

        她看到伏黑惠的嘴唇微微開啟，他想說什么，又合上。最后他又封閉的抿緊嘴唇，不露出一點情緒。

        她剛剛說的一切都是假如。

        假如也只是假如，沒什么好認真思考的。

        真的認真去想了，也只是把自己弄得更加糟糕罷了。

        他現在就已經很糟糕了。

        “惠。”康娜又湊過來，距離越來越近，但是沒有和平時的習慣一樣去蹭溫暖的頸窩。她把自己的腦袋壓在他起伏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聲音軟下來，“你不愿意做我男朋友嗎？”

        她和伏黑惠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坐電車，一起上學，一起做任務，一起經歷了這么多事，為什么不能一起談戀愛呢？

        她聽到的心跳聲在變奏。

        康娜立馬說：“給你三分鐘。”

        說完，她又后悔，“兩分鐘……不對，半分鐘！”

        康娜仰起腦袋看他，說得像是一個蠻不講理的強盜：“半分鐘如果沒回答，就是答應我了！”

        她話音剛落的瞬間，伏黑惠低啞著聲音“嗯”了一聲。

        康娜就仰著軟綿綿的臉蛋，等他的回答。結果看到伏黑惠好看的綠色眼睛下移，認真地望著她，“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什么時候？我沒聽到。”

        “剛剛。”

        康娜就想起自己剛說完后，伏黑惠那聲短促的“嗯”。

        她立馬搖頭，“不算！你不說我還以為是說半分鐘不同意就默認我的話！你要重新說一遍給我聽！"

        伏黑惠飽滿的喉結滑動，在寂靜的空間里發出一聲吞咽聲。

        隨后，伏黑惠微微起身，貼在她記耳邊，聲音喃喃，每說一個字，都有若有若無的氣息噴灑在敏感的耳根。使得他聲音里的認真都被無限放大。

        “我說。”他似乎是醞釀，又頓了一下，隨后吐字清晰的說，“我做你的男朋友。”

        說完之后，他像是失去所有力氣，立馬躺了回去。

        康娜聽清楚了，但是她想多聽幾遍。

        她在伏黑惠的身子上往上爬了一下，兩人身上的被子被她蹬得踢下一節。她將腦袋湊到他漲紅的臉前，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我沒聽清，你說什么？”

        她瞬間感覺到伏黑惠的身體變得僵硬。

        她晃了晃伏黑惠的肩膀，帶上撒嬌的語調，“我沒聽清啦，惠再跟我說一遍。”

        伏黑惠沉默地躺了一會，康娜又把自己的耳朵湊到他的唇邊，“惠再說一次。”

        “……”沉默半晌，他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在送上門的耳朵邊上，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康娜忍不住嘴角上揚，還好伏黑惠一直遮著眼睛看不到她。

        她又晃了一下伏黑惠，“我還是沒聽清，惠再說一遍。”

        伏黑惠：“……”

        康娜還在身上攛掇他，聲音嬌糯，跟可憐蟲一樣，“最后一次了，我真的沒聽清。”

        伏黑惠大概是覺得羞恥，他語調含糊的快速過了一遍。

        康娜又晃晃他，“我還是沒聽清，惠再說一遍。”

        伏黑惠：“……”

        康娜又用各種理由來回撒嬌讓他重復說了三四遍，這回是誰都知道康娜有問題了。

        伏黑惠惱羞成怒，怒而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康娜甩了幾下腦袋，沒有甩開，發出不舒服的嘟囔聲。

        她報復性一口咬住伏黑惠鼻子，但沒用力，又像親又像咬，有點癢癢的。

        “你快點回自己房間里。”伏黑惠一開口，聲音里已經是有一點沙啞。

        康娜都到了門口，走前又探回一個腦袋，亮晶晶的瞅著他，“惠再跟我說一遍。”

        回答她的是用力關上的門。

        伏黑惠關好門后，也沒走開。他將全身力氣都壓在門上，就算屋里沒人，他也下意識用手蓋住臉。修長的手指間依稀窺探他的嘴角上揚，“笨蛋一樣。”

        康娜回到自己房間后。

        收拾好，蓋上被子，把自己裹緊。

        她躺了一會，翻一個身，過一會，又翻一個身。

        來回無數遍，天就是還沒亮。

        她忍不住了，看了一眼手機。

        【1:45】

        她失望的閉上眼睛。

        現在大家都在睡覺，她要忍住。

        她又翻了一下身。

        半晌，她忽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異世界和日本有時差！而且大家都是一醒幾百年！

        康娜下床，身上的衣服瞬間變成常服，她迫不及待的在自己房間里開了一道通往異世界的門。

        她去找爸爸。

        她要告訴爸爸：我有男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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