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莫筱月的聲音還有點嘶啞。

        “嗯？睡覺了？”邵小飛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帶著他獨有的嗓音。

        “廢話，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我明天還要去新醫院報到呢！”莫筱月強打著精神。

        “哎，這才十點啊，我都沒困你怎么就睡了呢？”

        “大哥，你什么作息我什么作息，再說我這時差還沒徹底倒過來呢！明天還要上班，我不得早點休息，要不明天頂著兩個黑眼圈讓新同事笑話？”莫筱月道。

        “也對，你們醫生作息規律，不像我。我這剛結束拍攝，就想著問問你啥情況。忙了好幾天，愣是找不出時間給你打個電話！”說著，邵小飛有些氣憤。

        “沒啥情況，就是剛回來還有點不適應。明天上班也不知道什么樣，畢竟新環境新同事，真怕接受不來。”莫筱月的確有些擔心。

        “不用擔心，我相信你，你做什么都是最棒的！我過兩天就會a市了，這下我也不到處走了，你在a市舉目無親的，我正好回來陪你。要是受委屈了就跟我說，我回去提你們教訓他們！”邵小飛啰里啰唆說了一大堆，莫筱月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你那么忙，我就是真受委屈了你都沒時間聽，估計等你知道了，我都委屈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我就忙這一陣。等回a市我就老老實實在攝影工作室干活，不接那么多外地的拍攝了，好好陪你！”邵小飛的聲音透著欣喜。

        莫筱月靜了一會，聲音有些哽咽，：“小飛，謝謝你，不然，我真的就一個人了……“

        “哎，這怎么了，不許哭啊！多沒出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別跟我謝這謝那的，之前你在非洲我沒法陪你，只能到處瞎逛，現在你回來了，你老師也……總之你身邊不能沒有人，我結束了這邊的工作也不想到處走了，你等我回去。”

        “好。”莫筱月含淚點頭。

        兩人又隨便聊了聊天，莫筱月掛斷了電話。

        莫筱月想起二人的相遇，邵小飛也算她的一束光了。

        邵小飛和莫筱月是十二年前認識的，那個時候莫筱月剛出事，每天死氣沉沉、毫無生機。她在醫院的小花園里，看見了邵小飛。當時邵小飛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卻還是在笨拙地調弄著長筒照相機。

        莫筱月就那么好奇地看著他，邵小飛注意到她，朝她笑了一下，問道：“拍照嗎？免費的。”

        那是莫筱月黑暗世界里的第一束光，盡管這光也不怎么亮，但卻還是照進了她的世界。當時莫筱月說不了話，就一直跟在邵小飛身后，看他照相。

        兩人都不說話，卻能默契地度過一天又一天。

        后來邵小飛出院了，卻沒跟莫筱月斷了聯系，兩人寫著明信片，互相說著心里話。后來兩人都慢慢知道了互相的秘密，友情愈發牢固，一直維持了十二年之久。

        邵小飛是名攝影師，他在a市有一間工作室，不過他不總在a市，因為他在這里同樣沒有什么好的記憶，他安定不下來，只能滿世界亂跑。可這下莫筱月回來了，他不能為她做什么，卻能陪著她。兩個人一起走夜路，總比一個人強。

        莫筱月看向床頭那束向日葵，要說小女孩的溫暖讓她恢復了三分，邵小飛的電話就讓她多恢復到了八分。她的世界很小，小到一點善意就能把她填滿。

        陌生人的善意，朋友的關懷，讓她不再無所適從，對于明天新的挑戰她也有了幾分信心。她回來是帶著老師的遺愿，老師在最后的時間還在給他這個不爭氣的徒弟鋪路，她得對得起老師的良苦用心。

        不能僅僅一個打擊就一蹶不振，十二年了，她總該往前看，雖然放不下，但是他能幸福莫筱月就知足了。

        當初是她先逃走的，不知道會給顧恒多大的打擊，沒有人比她更希望顧恒能夠幸福，即使他的幸福里沒有她。

        想著想著，意識模糊，莫筱月睡著了，沒有想象當中的一夜無眠，她睡得很安穩，只不過夢里總是出現那個十八歲的少年。

        十八歲的少年顧恒邊跑邊回頭，笑喊道：“莫筱月！你跑得太慢了！你要快點啊，不然我就不等你了！”少年明媚的笑臉在陽光下綻放，比向日葵更熱烈燦爛。

        別急，等等我，我就快趕上你了，要等我啊……

        夢里的莫筱月發不出聲音，只能看顧恒的背影越來越遠，直至不見。

        她的少年郎，在記憶中，從未褪色。

        清晨一縷陽光從窗簾縫隙中照到莫筱月的臉上，她遮了遮眼睛，逐漸轉醒。緩了半天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哪，也意識到今天是上班第一天，她連忙下去洗漱，上班第一天可不能遲到。

        她收拾好自己，發現時間有些緊，來不及吃早飯了，于是慌慌張張打車去醫院。

        好久沒有這么慌亂的時候了，起床晚了，導致一早上都有些匆忙。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睡得這么死，自從老師去世后，她沒睡過這么安穩的覺了。

        不知道是不是邵小飛那通電話給了她安慰，總之，她睡了個好覺，她甚至有些不愿意醒來。

        因為一醒來，美麗的泡沫就碎了。

        司機是個健談的大叔，一路上跟莫筱月聊著天。熟悉的鄉音讓莫筱月又有點恍惚，十二年了，她到底還是回來了。

        “姑娘你去醫院是看病還是看人啊？這年頭啊，人都離不開個病字。”司機感嘆道。

        莫筱月微微一笑，道：“都不是，我在那工作。”

        “哎喲，看不出姑娘挺厲害啊，這醫院是真好呢！醫生也都厲害！我老伴上次看病，看的那什么肝什么科來著，你看我這記性!”大叔道。

        “肝膽外科？“莫筱月道。

        “對！對，就是肝膽外科，有個專家給看的，這專家年紀看著不大，看病可厲害呢！“說著，大叔豎了個拇指。

        莫筱月有些好奇，她在原來醫院就是肝膽外科的，這下調來自然而然就在肝膽外了。好巧不巧她上班路上遇見個大叔竟然在那看過病，她也有些好奇，她未來的同事都是什么樣的。

        于是莫筱月問道：“哦？什么樣的專家，聽著挺厲害的。“

        “是真厲害，這顧醫生啊年紀輕輕就能出專家號，我剛開始還有點看不上他呢，嫌他年輕。我老伴要手術，九死一生啊，還是他主刀，手術特別成功！這看病的時候是一點都不含糊，說得可有一套了，給我們解釋得清清楚楚，不像其他醫生，說一堆我們聽不懂的詞兒，跟騙錢似的！“

        “顧醫生？”莫筱月心底萌芽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但生生壓回去了。

        姓顧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這么巧的。

        “顧什么來著，倆字，顧…顧……哎你說我這記性，啥都想不起來了！”

        莫筱月定了定心神，心驚膽戰地吐出兩個字：“顧恒？”心里卻一直在說，千萬別說對千萬別說對。

        “對！就是顧恒！姑娘你也認識啊，這顧醫生挺有名啊！”

        莫筱月簡直想跳車，但她心里還有一絲僥幸，這城市這么大，昨晚的一面莫筱月已經當成是最后一面了。

        不可能這么巧的，應該是同名，一定是同名！

        后面司機大叔說了什么莫筱月都沒聽清，滿腦子都是顧恒兩個字。等到下車站在醫院門前，她才回過神來。

        剛進大廳，旁邊急診就傳來一陣嘈雜，護士推著擔架車匆匆從莫筱月面前跑過，車上躺著個頭破血流的年輕人。車旁呼啦啦圍著一群人，有的叫罵有的哭喊，吵的醫生護士頭疼。

        又有人抱著個孩子焦急地從莫筱月身邊跑過，孩子痛苦的哭聲穿破莫筱月的耳膜，直達她的內心。

        莫筱月心底產生了一股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有些陌生，但又有一絲熟悉，她說不清。

        這個環境匆忙、嘈雜，但莫筱月卻沒有一絲反感。反而有了一種鳥兒回歸天空，魚兒回歸大海的歸屬感。

        她好像生來就該在這里，屬于這里。

        或許是安逸的環境里呆久了，都產生出這種奇怪的感覺了。她趕忙定了定神，抓緊報到去了。

        大醫院的科室多如牛毛，她在電梯旁找了半天才找到肝膽外科的科室。剛想進電梯，電梯人卻滿了，無奈只能等下一趟。

        這時，后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聽說你們肝膽外新轉來人了？還是個外省的，現在咱醫院門檻這么低了嗎，隨隨便便吧都能進來人？”一道咋咋呼呼的男聲從莫筱月左耳傳進。

        “可不是，不知道外省哪個醫院來的，也不是咱的醫科大學畢業的，估計是走哪個主任的后門吧！”一道略帶鄙夷的女聲從莫筱月右耳傳進。

        “莉莉別這么說，一定是人家有能力，否則就算主任想要走后門大家那也說不過去啊！”莫筱月正后面傳來另一道女聲。

        “可算了吧，能有多厲害。既然厲害當初怎么不直接進咱們醫院，不一定沾誰的光！”是最先聽到的男聲。

        “我估計啊，這新來的日子過不多順，顧醫生最討厭的就是走后門的，真有點擔心這個新人啊！”一道新的男聲傳來。

        “就你傻，就會擔心別人。哎言哥咋不說話啊，這一新來人，你們科室競爭壓力又大了，你都不擔心？”又是最先說話的男的。莫筱月微微皺眉，這男的怎么這么多話，聽說話的口氣不像肝膽外的，怎么這么八卦，凈會挑事！

        “沒什么可擔心的，大家各自憑實力。優秀的人進來，我們科室也跟著沾光。好了，電梯來了，走吧。”那個言哥做了結束語。

        莫筱月率先走進電梯，她算是聽明白了，后面幾個人都是她未來的同事，基本上不看好她的意外空降。那個言哥說話還是挺中聽的，是個不錯的人。

        轉過身她打量著接下來走進電梯的眾人，由于人多都擠亂了，她也分不清誰是誰了，索性隨他的，畢竟一會報到怎么也該知道了。

        電梯再開，莫筱月跟著那一群人走下電梯，有一個男的提早跟他們道了別往左拐了，一看路標：肛腸科。

        看來是那個愛挑事的嘴欠男了。莫筱月跟著剩下幾個同事往科室走，有一個姑娘注意到了她，回頭問了一句：“你是病人還是家屬啊？我們剛上班，一會才能就診，您稍等一下。”

        莫筱月淡淡地笑了一下：“都不是，我是新來的醫生，來報到的。”

        眾人:“”

        四人看著莫筱月都有些尷尬，莫筱月卻看起來豪不在乎，說道：“你們好，本來想開會的時候再做自我介紹的。但是既然先見面了，那就現在說吧。我叫莫筱月，是大家的新同事，以后多多關照了！”

        其中一個女生最先反應過來，忙拉著莫筱月的手說：“歡迎歡迎，我叫吳莉莉，歡迎你來，以后我們都是一家人了，呵呵…呵呵……”莫筱月看著她，聽她的聲音，是那個最先開始說話的女孩，變臉真是快啊。

        大家都漸漸反應過來，全當莫筱月沒聽見剛才的話，一個一個上來自我介紹。

        另一個女生叫李玲，莫筱月對她還是挺有好感的，畢竟剛剛沒有跟著吳小莉一起嘲諷她。又一個男生上前介紹：“我叫郭小天，以后多關照。”話落，他撓撓頭朝莫筱月笑了一下，許是剛剛背后議論了人有些尷尬。

        最后一個，就是

        “你好，趙觀言。”簡短明了，不愧是言哥。莫筱月心想，能讓叫哥氣質就是不一般。

        “你們好。”莫筱月繼續保持她的職業假笑。

        “都在干什么？馬上開會了不知道？病例都熟悉了嗎？一會別被問得話都說不出來。”一道聲音直把莫筱月錘入坑底。她不可置信地轉過頭，顧恒的臉就這么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面前。

        這個世界，真的就這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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