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姥姥！我回來了！我還帶了朋友！”莫筱月一進家門就沖里面喊道。
“帶朋友回來了？”姥姥從客廳走出來，語氣帶著驚喜。
顧恒看見姥姥走過來，他瞬間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是該打招呼吧？
“說姥姥好�！蹦阍滦÷曁嵝阎櫤�。
“姥姥…姥姥好�！鳖櫤憔o張到都結巴了。
“哎，你好你好，你是我們月月的朋友��！”
“是…是……那個，我叫顧恒。”顧恒不敢直視姥姥的眼睛，他的手緊張地搓著衣角，隨即他意識到不看人家有些沒有禮貌，于是他看向姥姥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來，小恒快進來�！崩牙芽闯鲱櫤愕木执伲^顧恒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里。然后姥姥擔心地看向了莫筱月，問道：“出什么事了？這么晚才回來？
莫筱月一路上凈擔心顧恒了，還沒想好怎么跟姥姥解釋，她支支吾吾，剛想說話，顧恒的聲音就插了進來。
“筱月東西丟了，我幫忙找了一下，她就說請我回家吃飯，打擾您了�！鳖櫤惴中膸椭阍聢A謊，他竭力忽略姥姥握著他的手，一股酥麻感從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臟，那是很陌生的一種感覺。
“什么東西丟了啊？重要不重要��？”姥姥就這么拉著顧恒的手走進了房間。
“就是…就是筆記，沒事，找到了。”莫筱月磕磕巴巴地回答，她一說謊就結巴。
“找到就好，來，吃飯吧，我去給你們熱下菜！”姥姥拍了拍顧恒的手就進了廚房。
顧恒的手心突然失去了溫暖，冰冷的空氣瞬間包圍住了他的那只手，他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有些留戀。
“還怕嗎？”莫筱月把手放到了顧恒的肩膀上，輕輕地捏了一下，她能感受到顧恒的僵硬。
“還好。姥姥挺親切的�！鳖櫤闾ь^看了一眼莫筱月，慢慢把手揣進了衣兜，他還想多保留一會那溫暖。
飯桌上，姥姥很熱情地給顧恒夾菜，顧恒更是受寵若驚，看著堆起小山包一樣的菜，他求助地看向莫筱月。莫筱月只當看不見，自顧自地吃飯，可眼中的笑意卻出賣了她。
三個人誰都沒提生日這件事，飯也吃得異常和諧。姥姥沒有追著問顧恒的情況，這讓顧恒松了一口氣，他也沒想好怎么跟姥姥解釋他的家庭情況。
盤子里還剩下最后一塊排骨，莫筱月和顧恒對視一眼，顧恒默默放下了自己的筷子。正當莫筱月要夾時，一雙筷子橫空出世，夾走了最后的排骨。
莫筱月眼睜睜地看著姥姥把排骨夾到了顧恒的碗里。
莫筱月眼巴巴地看向姥姥，姥姥就像沒看到莫筱月一樣，對顧恒笑著說：“小恒是男孩，還得長身體，多吃點！”
“我也長身體啊！”莫筱月統共沒吃到幾塊排骨，全進了顧恒的肚子里。
“你多吃菜吧，每次就吃兩口菜，吃得比貓都少！”說著，姥姥給莫筱月夾了一大筷子白菜。
“我……”莫筱月把白菜塞進嘴，看著顧恒，泄憤般的嚼著。
顧恒被她逗笑了，他對姥姥說：“給她吃吧，她太瘦了�！闭f著就把排骨夾給了莫筱月。
姥姥看著兩人，笑著沒說話。
飯后，莫筱月去廚房洗碗。
顧恒剛想去廚房幫莫筱月洗碗，就被姥姥叫住了。
“小恒啊，來，姥姥跟你說兩句話。”
顧恒乖乖地做到姥姥旁邊，他又僵硬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哪了，手指緊張得摳著褲子。
姥姥壓低了聲音說：“你是月月帶回家的第一個朋友，姥姥能看出來你們關系不錯。姥姥要謝謝你，愿意跟月月做朋友。”
顧恒連忙搖頭說：“是我該謝謝她不嫌棄我�！�
“小恒啊，你不知道，月月性格獨，從小到大沒幾個朋友。她不愿意相信別人，她能把你帶回家，其實姥姥挺驚訝，她是真的挺信任你的�！崩牙牙^顧恒的手親切地說：“月月被我寵壞了，有脾氣，有時候她要是無理取鬧了，你包容她一下，畢竟我一個老太太，除了寵她，做不到別的了�！�
顧恒看著姥姥的臉上滿是被歲月留下的痕跡，眼神也不復神采，但他還是能從中看出她對外孫女濃重的情感。他無法辜負這份深情，他堅定地說：“姥姥，你放心，我答應你。”
“好，你們好好的，好好的。”姥姥握緊了顧恒的手，眼中劃過些許落寞。
莫筱月擦了擦手出來，就看見祖孫倆貼在一起說悄悄話，她好奇地問：“聊什么呢？”
“聊你脾氣不好，要是惹小恒生氣了，讓小恒別憋著，跟我說！”姥姥收起眼中的情緒，笑著對莫筱月說。
“他脾氣更不好呢！他總惹我生氣！”莫筱月白了顧恒一眼，明明平時顧恒惹他生氣的次數更多。
“那也是你心眼兒��！小恒不跟她一般見識！”姥姥的手一直拉著顧恒，顧恒握著這蒼老干枯的手，有些鼻酸，他不禁用力回握了那只手。
“這一口一個小恒，干脆讓他當你外孫子算了！”莫筱月故意開玩笑，她其實很開心姥姥能這么喜歡顧恒，顧恒沒體會過親情，她想讓顧恒試一試有人愛的感覺。
“行啊，我沒問題，我還挺喜歡小恒的！”姥姥回過頭笑著看著顧恒，每條皺紋都被開心填滿。
“我也沒問題，姥姥�！鳖櫤愕难劾飵еI光。
整整十八年，他的人生從未出現過“姥姥”這個稱呼，他感到陌生又新奇。
過去，他像一條野狗，沒有家，更沒有家人。但現在，他有了莫筱月，有了溫暖，更有了姥姥。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家人。
“哎！我又有外孫子又有外孫女，死了也值了！”姥姥一直在笑著，可那笑，怎么看怎么有些苦澀。
“說什么呢！這話能隨便說嗎！”莫筱月不喜歡姥姥這么說話，那個字，是她的禁區。
“早晚的事……”
“那也不能說！”莫筱月打斷了姥姥的話，聲音帶著哭腔。
“好好好，姥姥不說了，你跟小恒聊，姥姥把洗好的衣服晾起來�！闭f著姥姥就起身走了，她轉身時，誰有沒注意到她悄悄抹了下眼角。
莫筱月看向顧恒，顧恒朝她招了招手，她坐到顧恒的旁邊。
“我聽不了姥姥說那種話。”莫筱月小聲地說。
“我知道�！�
我害怕�！澳阍赂÷暳恕�
“不怕，我在�！鳖櫤忝嗣阍碌念^，今天的他，格外溫柔。
莫筱月一直低著頭，她悶悶地說：“怪我嗎？把你帶到家里來，害得你這么緊張�！�
顧恒握住莫筱月的肩膀，令莫筱月不得不直起身，他看著莫筱月近在咫尺的臉，溫柔地說：“傻瓜，想什么呢？我怎么會怪你？，我應該謝謝你才對，這么久以來，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從今往后，他再不是野狗。
莫筱月與他對視，笑意漸漸布滿眼底。
時鐘整點敲響，顧恒呆了很久，不得不走了。
“小恒，有時間還來家里吃，姥姥多做點好吃的�！崩牙寻杨櫤闼偷搅碎T口，叮囑道。
“好，姥姥回去吧，不用送了�！鳖櫤阈χ说绖e。
“我送你！”顧恒還沒轉身，莫筱月就搶先說道。
“送什么？我又丟不了�！鳖櫤愫湍阍录绮⒓缦聵菚r說道。
“想跟你走走。”莫筱月一出門就感覺情緒不對，顧恒知道，莫筱月有話要說。
兩人沉默地走在街道上，時間有些晚了，路上基本沒什么人。大力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晃晃悠悠地跟在兩人后面。
“你不好奇為什么家里只有我和姥姥兩個人嗎？”莫筱月率先打破沉默。
“我等你說。”顧恒確實有些奇怪，莫筱月的家里很干凈，干凈到連張家庭合照都沒有，看起來房子里只有祖孫倆生活。奇怪歸奇怪，但莫筱月不提，他可以一直不問。
他學會了尊重。
“我媽是小三，破壞了我爸的家庭。后來有了我，她想靠我嫁進那個家里�？晌野种皇且煌显偻希钡轿疑聛�。發現我是一個女孩，我媽的豪門太太夢就這么破碎了。她討厭我，我從小就知道。”莫筱月聲音很小，但顧恒足以聽清。
莫筱月也終于要剖開內心，把最深的痛暴露出來。
顧恒沒說話靜靜地聽，他知道，莫筱月要說出心事了。
他的月亮，也有暗面。
“知道我為什么不穿裙子嗎？”
顧恒搖頭。
莫筱月苦笑道：“哪有女孩子會不喜歡穿裙子呢？很早的時候，我媽還沒直接拋棄我，我們短暫地生活過一段時間。有一次生日，姥姥給我買了一件公主裙，我笑呵呵地穿上了。我跑到媽媽面前，我想讓她夸夸我。可她看見我的那一刻就突然爆發了�！�
莫筱月低下頭，竭力不讓顧恒看出她的微微顫抖。即使過了這么久，但只要一回想起當年的情景，她還是會忍不住發抖，“她瘋了一樣地撕了我的裙子，扯散了我的頭發。她朝我竭力地吼著，她問我，為什么我是女孩，為什么我不是個男孩，為什么我要穿裙子，為什么他不娶她。我聽不懂她說的話，我只能哭，我越哭，她打我越狠。
那一次我知道了，原來穿裙子是錯的�！�
風輕輕吹過，吹起莫筱月額前的頭發。
顧恒在那一刻，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割。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她當時的聲嘶力竭，不僅是裙子，就連我活著，都是錯的。那之后她就走了，再也沒回過家。后來我再也不穿裙子了，也不過生日了。我不是愛的結晶，而是利益的產物。”語句輕飄飄的，好似要隨風飄散。可只有顧恒知道，莫筱月強裝鎮定說出的話，一下一下地在刺穿著顧恒的心。
“沒人真心愛我，除了姥姥。她年紀那么大了，本該頤養天年，偏偏還要拖著我這個累贅。我真想象不到，如果有一天姥姥也走了，我會怎么樣，我可能會瘋�！蹦阍峦蜻h方，遠方黑漆漆的，亦如她不敢面對的未來。
“不會的，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顧恒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莫筱月，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莫筱月看著顧恒，笑了一下：“之前我也有朋友的。轉學前，有個女生對我很好，我以為她真心想跟我做朋友，我傻傻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了。可第二天，全班同學都知道我媽是個小三，我爸不要我了�！�
顧恒怔了一下，握緊了拳頭。原來莫筱月不是不相信人，而是曾經被背叛過。
“我質問她，為什么告訴別人？她說她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會傳開。那之后，班里的人對我都避之不及，有些紈绔子弟拿我開玩笑，往我的桌子里塞死蟲子，把我鎖到廁所里。那段時間，我的整片天空都是灰色的。我不敢再跟別人說話，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該有多么絕望，才會如此失望。
“后來有一次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拿起字典扔向了為首起哄的那個人。一下不夠，我又撿起字典，照著他頭就砸，一下，兩下，三下，直到我滿手、滿身都是血。那一刻，我才感覺到，我是真正活著的�！蹦阍虏辉俚皖^，她抬頭看著路燈，燈光映入她的眼底，閃爍著異樣的光茫。
顧恒聽著莫筱月的話，拳頭越攥越緊，指甲嵌到肉里，流出了鮮血。他恨不得把所有欺負過莫筱月的人都殺了，理智在憤怒中消亡，他只想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他早已在不知不覺的相處中，喜歡上了這個女孩。
“聽完我的事了，你怕不怕我？我也沒你想象中那么優秀，我心里也有魔鬼。”莫筱月自下而上望著顧恒，眼里亮晶晶的，閃著淚光。
顧恒沒說話，他一把摟過莫筱月，緊緊把她箍在懷里，一字一句地說道：“瘋吧，我們一起瘋，我陪你。”
莫筱月閉上眼睛，也伸出手摟住顧恒。
兩個孤獨破碎的靈魂，緊緊貼合在一起。
良久，顧恒松開莫筱月，低頭看了一眼表，又環顧了一下四周，他轉過頭對莫筱月說：“等我一下�！�
莫筱月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她看著顧恒跑遠，又跑回來。
顧恒跑到她面前，遞給她一束向日葵。顧恒跑得著急，氣息還不穩，他喘著粗氣說道：“本來想給你買個生日禮物的，但我轉了一圈就剩花店還開著，這么晚了，連好看的花都沒了，就只有這個了�！�
莫筱月接過向日葵，久久沒有說話。
“你的生日還有一個小時，現在說還來得及。”莫筱月看著顧恒，顧恒笑著說：“生日快樂！”
風吹過，臉上涼涼的，莫筱月抹了一把臉，怎么又哭了，今天哭太多了。
“希望你可以像向日葵一樣永遠陽光，永遠開心！”顧恒的笑容在路燈的照耀下明媚異常，莫筱月從未如此堅定地確認，她喜歡上了眼前這個少年。
“我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上戶口的時候隨便寫了一天，但現在起，我的生日也是今天。以后的生日，我都陪你過�！�
大力突然叫了一聲，示意兩人不要忘了它。
從此，“一家三口”的生日，在同一天。
今天，對兩人來說，有著特殊意義。他們在這一天，看到了最真實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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