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貴的小姐，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才叫好的基因。要不——”賀冷柏眼角上挑，“請您指教。”

        她很克制了，不能發火，不能當場就拍桌而起——小不忍則亂大謀，賀冷柏不想在敬行家族的場面鬧得太難看。

        這里的人看似各自忙著跟不同的貴賓打交道，但暗地里都留出了一只眼睛觀察彼此。更何況，這里隨處可見就是叫得出名字的大人物。

        名門的宴席，大家習慣了戴上面具說話，言語里盡是偽裝的客套。

        稍微有幾絲劍拔弩張的氣氛，就足以拉滿了許多人的注意力，稍有不慎，精心打造的形象就徹底崩壞。

        這里，她是唯一一個不用忌憚自己身份的人。因為她不屬于任何一個家族，也沒有所謂的形象可言。但她不想意氣用事，影響其他嘉賓的心情，也不想破壞別人對她朋友家族的印象。

        賀冷柏目不轉睛地看向那些貴族小姐們。

        才發現眼前站著的這個人，就是她們嘲諷的賀冷柏。幾個女孩紛紛逃開，畢竟自己家族還算是有點名頭，被賀冷柏這么一戳穿，在其他人探究的目光下，她們也有幾分羞恥。

        唯有一個女孩沒有挪動步伐，她就是涂著酒紅色口紅的貴族小姐季小西。

        她皺著眉頭打量著賀冷柏。

        果然，賀冷柏就是那個不拘小節，在宴會上甘愿坐在角落里刷光腦，眼前的自助餐下盤子疊得像小山一樣的女孩。

        難怪，她看她那么不順眼——她一個列星貧民，憑什么來到聲名顯赫的利奧波德家族的宴會？

        “呵，我就說你怎么那么生氣，原來你就是那個賀冷柏。”她倒是不懼怕眾目睽睽的場面，“如果你真的問心無愧，大可不必這么激動。”

        “你說不知道什么叫好的基因，”季小西輕輕擋住嘴，忍不住嗤笑般，”你們列星擁有如此優厚的礦產，這些礦產足以改變你們的命運，甚至足以造出星際頂尖的武器——可你們還是成為了我們宇星的附庸。看看你們一半的人，都只能在貧民窟里撿垃圾為生，這難道是怪我們壓榨你們嗎？”

        賀冷柏知道。列星人對自己的礦產資源了若指掌，卻掌握不到免除輻射挖礦的技術，才因此無法靠礦產賺錢，更沒辦法將礦產賣給其他星球。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們列星的人不是基因不行——即使那樣偏僻的地方，也有周超然這樣的人才在。

        他壓根沒有接受過任何的教育，卻能自學組裝機甲，只要稍加點撥就能上手機甲改造。

        就這些——足以否定對方。

        可她沒有開口。

        在這些高傲的宇星人面前，他們只會看結果，如今的列星才剛起步，也只有她一個人還有點名堂。她跟他們解釋，就是白費口舌。

        “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你這樣的有利條件，如果你跟我同樣的條件，你不會比我更好。”

        她說道。

        季小西沒想到她如此直接。

        “就憑你……機甲打得好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

        季小西內心冷哼，說白了，賀冷柏就是得寸進尺的人，是覺得自己能夠在機甲賽場上耀武揚威，就能把她這樣的貴族踩在腳底？

        賀冷柏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稍微有點出眾之處，就恨不得滿天下皆知，恨不得借這點稍微出眾的地方就能雞犬升天，走上人生巔峰。

        “說白了，你就打過幾場比賽，被幾個公眾人物可憐可憐，賞你一些目光，你就尾巴翹上天了，不知廉恥。”季小西揚起聲調，“我告訴你，宇星最不缺你這樣的所謂的機甲高手。更何況機甲對于你來說——不過就是一個獲得名利的工具！”

        賀冷柏抿住嘴，眼眸有燃燒的星光。

        明明有劇烈的不甘，憤怒——卻最后全部吞沒在垂下的眼眸中。

        她不想發火，在這些人生如坦途般，出生就喊著金湯匙的人面前，她的痛苦和掙扎都是矯情。

        “我打機甲不是為了享受打壓別人的快感——而是只有這一刻，我才知道我是不一樣的存在。”

        “我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

        她呢喃道，卻用她只能聽到的聲音。

        她在原世界不是不努力的人，甚至還比其他人要刻苦，可最后她也不過是成為了一個稍微上進點的普通人罷了。

        沒有過人的天賦，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她跟其他人不過是在苦海中熬著，企圖熬出一碗陳釀，卻終究熬成了清湯寡水。

        想成為眾人向往的存在，不僅僅是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也需要足夠的運氣。她數不清，自己還有多少次竭盡全力卻一無所獲的人生經歷。

        大概是有了這些經驗的積攢，賀冷柏對人生看待異常平和。

        她不指望自己靠任何的技能一飛沖天，更不稀罕借此就人生逆襲。

        她只是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也成為那個耀眼的存在，能不能稍微讓自己看得起自己，能不能讓自己感覺到目前為止的這些苦頭，都有點盼頭。

        機甲，讓她知道，自己總有一條路可以被認可，總有一條路跟常人不同。

        所向往的一切，不再是普通人抬頭望見，卻永遠也觸不可及的地平線。

        她有天賦，也有基礎，只要她愿意努力，她還能更強。

        她也有一天……做到了大多數人做不到的事情。

        哪怕是后廚擦碗，養豬，種大豆——如果能做到極致，能讓別人認可，能讓自己發自內心地覺得這世上沒白來一趟，那她都能接受。

        一開始，她有種自己可以靠這個技能虐天虐地的錯覺。可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她不過是想知道自己的上限，知道自己走到世界盡頭收獲一切風景，那竭盡全力的充實感，她不過是想知道，真正掌控自己人生的那種感覺。

        人生逆襲，碾壓全場，固然那確實也很爽，可以此為目的，她認為那不是活下去的意義。

        賀冷柏的眼神逐漸堅定了起來。

        也許，這也是她為什么繼承了機甲滿級技能的原因，因為對于她，這些只是開始。

        她只想知道，另一種人生的可能。

        這樣的人生，只要你坐上機甲，內心堅硬如鐵，便是自己的君王。

        “機甲給我重生的機會。”她說道，“我不喜歡別人詆毀我熱愛的事物，所以可以請你道歉么。”

        季小西錯愕地看著賀冷柏。

        她本以為……自己的一番羞辱，會讓賀冷柏破防，徹底爆發。

        可不知怎的——她看見對方那雙篤定的眼眸，一開始明明掀起了驚濤駭浪，要爆發一般，卻又按捺住了所有的喜怒哀樂，唯獨露出那種不由分的熱忱。

        那是對自己執念，不離不棄的信念。

        在污蔑自己的信念面前，對方明明可以不顧一切地發火。

        可賀冷柏，竟然最后也不過這么輕輕一句。

        或許，那正是因為對自己信念問心無愧，她才不必要發火。

        這是一種油然而生的自信：她壓根就不稀罕靠機甲技能掙來所謂的一切。以至于，她們的污蔑，壓根就傷不到她分毫。

        從她們嘲諷她的一切開始，她們就輸了。

        季小西慌忙撇開臉，“……是我的錯。”便匆忙離去了。

        賀冷柏怔在原地，哪怕反擊的人是她，可一時半會，她也很難回過神來。

        直到有人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賀冷柏回首一看，竟然是敬行。

        “你比以前更強了。”他笑笑，“我指的是內心。”

        他本來打抱不平，想出面解決，卻見到她如此平靜地了結一切。

        剛才的她，更像是真正的她。甚至不稀罕跟那些偏見的人再去糾纏。

        接下來的宴席，敬行還帶賀冷柏結識了其他精英人士，不乏機甲界的高端人士，甚至是宇星高級議員，還有寰宇大學校董會成員也在此出席。

        從相貌年輕再到頭發斑白，他們談笑之間便是她所未聽聞的一切，上到這個星球未來在星系的探索藍圖，下精確到每一個城市中細微的變化。

        賀冷柏一開始有幾分后怕，卻發現那些人皆是客氣和禮貌。即使她不懂，也沒有人流露出嘲諷。

        她不知道——這一切，不僅僅因為她機甲才能非凡，還因為她是利奧波德家族的特別邀請嘉賓。

        能夠被利奧波德家族邀請作為宴席嘉賓的人，絕對有過人之處，更不要說毫無家世之人。

        固然，列星人注定收到偏見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可沒人會質疑利奧波德家族的眼光。

        在光網，賀冷柏習慣了被打壓和嘲諷——可在這卻截然不同，除了那個季小西，她意外地發現所有人都是含笑著問候她。

        她知道了，這就是上流社會的邏輯。

        大家只會看結果，你被名門邀請——證明你有這個實力。

        哪怕她曾經跟星際海盜一同跟宇星警署對打，在宇星貧民窟撿過垃圾，睡過最潮濕的棚戶區——如今她來了，還被光明正大地介紹給這些名門貴族，卻絲毫沒有人當場提出異議。

        賀冷柏受寵若驚，她沒有預料到。敬行家族的長老們給足了她面子，不僅不避諱她作為列星人的存在，還在其他賓客前提及過她。

        然而賀冷柏也知道，上流社會也潛藏著更深不可測的人，一旦牽扯，將會后患無窮。

        在此之前，她必須足夠強大，才不會被所無法預料到的存在，被徹底擊潰。

        “【全星際機甲聯賽決賽日期提前】將于兩個星期于宙星舉辦！”

        這個時候，她看到光腦的一條加粗的推送。

        決賽竟然……提前了？……

        可她的實戰機甲系數，還沒有提升到“1”，盡管在幫敬行代打后，又提升到了“090”。

        預賽的時候，比的是線上機甲，她即使是滿級的程度，卻都不能拿到全星際第一。

        決賽，就再跟線上機甲無關，徹底是鋼鐵的較量。

        賀冷柏微微臉頰有些冷汗。

        是時候，讓自己的實戰機甲技能，也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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